那一天,她在碼頭,帶着程子揚離開,那一天,他獨自坐在精心佈置的船艙中,那一天,他衝着長桌另一頭空蕩蕩的位置舉起香檳的時候。
他詛咒她,他希望她不幸福。
錯過了她,他希望她不幸福。
然後,她現在……真的不幸福。
可是爲什麼,他不開心呢?
老陳的問話,石沉大海,在他以爲顧寧弈不會開口的時候,後座,忽地響起了聲音。
顧寧弈的嗓音,一如既往的低沉,泛着迷人的磁性,但是此刻,卻像是喪失了所有的光彩,變得空洞,寂寥。
而且,聲音那麼淡,可說出來的每一個字,都彷彿被深深的悲哀包裹着。
“老陳,我明明希望她不幸福的,現在她真的不幸福了,爲什麼我也……那麼難過?”
“我真的真的希望她不要幸福的,因爲她已經錯過了她人生最大的幸福了,所以她不會幸福的……爲什麼,我的願望成真了,我還是這麼難過?”
他語無倫次,他反反覆覆地問着,像是一個不諳世事的孩子,詢問着他無法理解的問題。
老陳聽着顧寧弈這一聲一聲的問話,那顆心,止不住地泛酸。
他不是從小陪着少爺長大的,而是從他十八歲失明之後才接手的,經歷過失明的少爺,褪去了曾經的猖狂和幼稚,慢慢變得成熟,變得沉重,變得男人。
這些年,他已經蛻變爲能夠獨當一面的大男人了,任何事情,任何困難,他都毫無畏懼,運籌帷幄,操控大局。
這幾乎還是他第一次,見到自家少爺這樣無助,脆弱的一面。
他的眼中沒有淚,心裡的淚卻氾濫成災。
“少爺……如果您真的這麼放不下董小姐的話,不如……再爭取一下?”老陳的聲音,不自覺地跟着啞了。
爭取嗎?
顧寧弈忽地笑了一聲,眼角隱隱閃爍着光芒,他微閉了閉眼,“可是她要的幸福,不是我。”
“少爺……。”老陳心酸不已,可又不知道能怎麼安慰他。
顧寧弈的手用力地攥了攥,靜默了幾秒,他擡手,抹了一把臉,然後重新睜開眼睛,淡淡開口,“車子你自己開回去吧。”
說罷,他不等老陳反應,徑直推開車門,下車。
董心妍走出商場的時候,冷風呼嘯,她冷得哆嗦,卻無知無覺般的,呆滯地往前走。
她整個腦袋空空的,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裡,不知道自己要幹什麼,彷彿身體裡的靈魂已經被抽走,只剩下一個空殼。
整個世界這麼熱鬧,這麼繁華,她卻被阻隔在外了。
而她並不知道,在她身後,還有一個人,默默地看着她,追隨着她,感受着她的悲傷,卻半步,也不敢靠近。
天,漸漸飄下了雪花,一點一點地染白大地,董心妍的身上,也漸漸地沾滿了雪花,她的身體顫得越發厲害,腳步也越走越慢,最後忽地,整個人就這麼倒了下去!
顧寧弈一驚,忙衝了上來,在最後一秒,摟住了她。
“心妍!”
董心妍跌在他懷裡,似還有半點意識,她的手猛地揪住他的衣服,紅脣一張一合,輕輕蠕動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