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天去二線城市的幾所大學裡授課,我深深的感覺到,大衆對於經濟學的認識是有非常多的誤區的,許多問題,對於接受過經濟學專業訓練的人來說,是顯而易見的,然而對於大衆,卻很難理解背後的邏輯。”
教師內,馬教授負手站在講臺上來回踱步,兩鬢斑白的發是歲月沉澱下的睿智。他講課的時候很喜歡擡手推一推架在鼻間的金絲框邊眼鏡。臉上浮着仁厚寬慈的笑,看着坐在下首的同學們。
喬星辰很喜歡聽他的課,將枯燥的數據化知識循序漸進,用潛移默化的方式將知識留在她們心間。
教課教到教授這一級別,已經拋棄了所謂的授課技巧,隨心隨性,那樣的從容不迫,興之所至反而更容易讓人接受。
“現在無論是報紙雜誌,還是在文章質量相對較高的經濟學論壇上,都充斥着各種混淆邏輯的文章、答案,對於同學們來說,準確區分這些文章就顯得猶爲重要。”
“然而,個人的精力有限,我們不能把這些文章、答案一一找出來進行批判,所以我覺着授人以漁是非常重要的。”
“那麼這個漁是什麼呢?”
馬教授侃侃而談,同學們也聽得津津有味。
教室裡的求學氛圍很好,靜謐安寧。
喬星辰嘴裡咬着筆頭,餘光有意無意的向身後角落處瞟,那兒端坐着一位面生的男同學,從上個星期開始,她就發現他在上課的時候總喜歡偷看自己。
這種感覺並不陌生。
她從讀初中開始總會碰見上課偷看她的男生,更有拿鏡子反光故意晃她眼睛的可惡者。
久而久之,習慣了,習慣後便是漠然。
那些男生見搞小動作引不起她注意,只好放棄,雖然還是偷窺,但至少不會對她造成困擾了。
“漁是什麼呢?我想應該是邏輯。經濟學作爲一門科學,是有自己的邏輯體系的,這些邏輯體系來源於對現實的思考,最終又接受現實的檢驗。對於研究人員來說,掌握這套邏輯,並懂得如何檢驗這些理論,是非常重要的,而對於大衆來說,如果能掌握這套邏輯,就能很容易的區別出哪些是真知灼見,哪些是在混淆視聽。”
馬教授依然滔滔不絕的講着,吸引着好學上進的同學們。
喬星辰努力忽略身後那道讓人混身不舒服的目光,屏息斂神,認認真真的聽起課來,偶爾將咬在嘴裡的筆頭拿下在課本上做個記錄。
“爲什麼可樂等飲料十多年了還是三元一瓶?看來很多人有這個疑惑。”馬教授說着,一雙睿智的眼睛看向在座的同學們,微笑着問,“那麼,在我們隨處可見的小賣部或超市裡,可樂的價格真的沒有變過麼?或者說,像剛剛提問的那個同學所說,十幾年前的20塊跟現在的20塊肯定不能同日而語,那麼這個價格究竟變化了多少?”
這是馬教授在等同學來解答的意思。
他總是會將一個知識點分析的差不多之後,再拋出相似的問題,讓同學自己們自己去理解、解析、這樣會更透徹也更全面的瞭解。
他剛提問
,底下就響起了同學們熱切的議論聲。
喬星辰蹙眉咬着筆頭,將剛剛記錄的那些重點又重看了一遍,心裡琢磨着如果是她該怎麼去回答這個問題?
在她深思間,身後響起一個清亮的男聲。
“回答這個問題,我們首先要想辦法把十幾年前的20塊跟今天的20塊拿在一起比較。其中一個比較流行的辦法是使用價格指數,如CPI等。進行調整。然而CPI在理論和實際應用中,都有不少的問題。考慮到我們考慮的時間段非常的長,所以這裡我使用社會中的貨幣量的變化作爲近似的物價水平的度量。爲什麼可以這麼做呢?因爲在長期有等式MVPY成立,其中M爲貨幣量,V爲貨幣流通速度,P爲價格水平,Y爲實際產出。”
他的回答引起在場同學的譁然。
馬教授亦帶着讚賞的目光看着他,伸出手,示意他上臺將公式寫出來。
他微笑點頭,從從容容的走上臺來。
身上那件灰色棉外套款式看上去有些舊了,但他端正的五官和自信的神彩都很快讓人忽略了簡陋的衣着。
他上臺拾起一塊粉筆,微擡的手臂從袖口探出了一些,手腕的勁道順着鉛筆,一筆一畫的落在黑板上,剛勁有力,骨氣勁峭。
是個自信滿滿的年輕人。
馬教授看着他在黑板上寫下的公式後,蒼老的臉頰上笑意更深,特意擡手將眼鏡框扶正,走近幾步,擡頭細看。
“也就是說物價水平的變化應該大約等於貨幣量變化的幅度除以實際GDP變化的幅度。”
顧森指着自己寫下的那個公式,逐個逐個的解釋。他的自信從容感染了大夥,她們情不自禁的爲他鼓掌叫好。
喬星辰看着他的目光也從最初的不喜漸漸平和下。
原來是他啊。
“所以,從長期來看,雖然機場大巴、可樂的名義價格沒有變,但是實際上,他們都在無形中降價到原來的1/3左右了。所以這個問題應該等價爲,爲什麼機場大巴和可樂的實際價格十年之間下降了這麼多?”
顧森下臺後,馬教授繼續講他今天的課題。
教室的氛圍也迴歸到最近。
不時聽見沙沙作響的記錄聲,間或同學們的一二聲咳嗽。
30分鐘後,課程結束。
馬教授在同學們的掌聲裡拿起書籍和備課本,微笑頷首,示意已感覺到同學們對自己的尊重與崇敬。
他特意單獨走到正在收拾課本的顧森面前,和藹的問,“顧同學。你馬上快研二了吧。”
顧森在馬教授面前態度極爲謙和,“是的。”
馬教授又讚賞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可造之才。”
顧森矜持的笑了下,目光卻追隨着已經出了教室的喬星辰身上。
“如果有實習的意向,我可以幫你留意留意。”馬教授說完,又拍了拍他削瘦高挺的肩膀。
馬教授才一出教室,顧森馬上夾起書籍快步從教室後門追了出去。
前幾天剛下了一場雪,操場附近的水衫樹根根
豎立,葉子萎了,嫩芽又沒冒出來,風一吹進去,空蕩蕩的響。
迎面,幾個男女同學們,陸陸續續的走向食堂。
她們嘴裡或談論着今天上的課,或新出的娛樂新聞,亦或談論誰誰誰又和誰誰誰分手合好。
陰冷的天阻擋不了蓬勃朝氣的青春。
喬星辰漫無目的的走着走着,心裡生起這一番感慨來。
以前讀大學的時候,腦子裡其實還不大清楚自己要的是什麼,只知道跟周雪莉和寧寧倆按部就班的去上課,點到。
那時候,心裡若說對什麼最有目標,應該是幻想以後畢業了,跟程禹早早拿結婚證,之後他要讀研或是讀博她都努力工作去供他。
等到他有了一份好的工作,她就安心生孩子。
就這樣平平淡淡一輩子挺好的。
現在想起來,覺得那時候的自己傻的可愛。
喬星辰悵然失笑,擡眸間,一對女同學在花壇邊激烈爭吵,吵着吵着,又吻起來。
現在多開放,同性也能無所顧忌的相戀相愛。
以前,學校裡就算有,也沒這麼明目張膽的。
“喬同學。”顧森一路小跑到她身邊,氣喘噓噓,胳膊還夾着一摞書籍。烏黑的頭髮因跑的緣故,凌亂遮掩住眉目,只能看見一雙熠熠有神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盯着她看。
他過來時,有幾個路過的女同學紛紛側目,有驚訝,有好奇,更有鬱悶的。
又是一番八卦。
喬星辰皺眉看着他,語氣不是很友好,“你找我有事?”
他雖是那種陽光上進的男生,但她總覺得,他沒來由的對自己關注有一種說不出的古怪。
何況,他的名字跟顧深如此相似,只差一字!
雖然她們上次見過一次,但這次算是顧森第一次正面看清她的長相。
她的相貌很清秀,那種清秀非指五官,而是從內到外透着的一股乾淨,有的人長相很漂亮,但氣質差了些,氣質不錯,內在又欠缺。
她似乎正好。
一張巴掌般大小的鵝蛋臉,肌膚凝脂般白滑,泛着象牙般的光澤。所謂的眉若遠山,指的應該就是她的眉,清淺的黛色,襯得一雙黑玉般的眸,璀然生亮。
她有一頭烏黑的秀髮,綢緞般,柔順的披在削肩。
婉約若素。
最迷人的是她的脣,不點而朱,現在雖是冬天,但那粉嫩的脣瓣分明讓人感受到了春。意。
“看夠了沒有。”喬星辰對於他直接而不掩飾的凝看很爲反感,但良好的教養讓她壓下難聽的話。
顧森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有些不好意思的轉過眸,轉眸的瞬間看見她臉上的疤。
又是一怔。
她肌膚是如凝脂般的白潤,那塊疤則帶了些淡粉,此景若是出現在別人身上,或許是很醜陋的一面,但在她身上,偏偏有種獨特的殘美。
顧森意識到她秀氣的眉緊擰在一塊,又嬌又怒的模樣,顧盼間又別是一番嫵。媚。
他覺得自己不能再看下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