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越來越有女人味,甚至淡化了原有幹練利落。
氣度也變得更平和淡然。
“姜綠那邊,我會找個機會跟她說一下。”張越無聲的站在她身邊與她一起看向落地窗外的風景。
馬路上,車流蜿蜒,斑馬線上,是面無表情等待着的人羣。
一切都循着這個城市的模式,死板沉寂。
喬星辰聽完張越的話很久都沒有說話,直到馬路上傳來遙遠的又不甚清晰的汽笛聲,她淡淡凝了下眉,隨後又極快的舒展開,然後可有可無的嘆了一聲。
聲音很輕可張越還是聽見了,他緩慢的轉頭年向她。
她仍保持着直視前方的動作與表情,眼中沒有多大情緒,平平的,像月夜下的海,“你覺得我會因爲這件事而生氣麼。”
張越被她問住了。
他極快的擰了擰眉,無法回答。
喬星辰在他思考的瞬間又嘆了一聲,綿長輕緩,“我只是恨自己。”
“恨自己。”張越跟着她念了句,表情不懂的回視她,這樣近距離的注視可以看見她烏黑的睫毛在眼下投下的一小片暗影。暗影裡藏着的是她無處傾訴或不願傾訴的心事。
喬星辰抱緊了雙臂,確切的說是抱緊了自己,她的手掌清晰的感覺到自己手臂纖弱皮膚下的骨節,也體會到了心底深處那抹深深的無奈。
“我來遠洋的初衷是想幫肋傅少頃。又或者,這是他的初衷,他不希望我胡思亂想,不希望我與他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所以他讓我進他公司。”
張越靜靜聽着,臉又轉向落地窗,看向窗外的車流與人往。
會議室裡很安靜,偶爾從過道外傳來一二聲腳步和交談聲,這樣的氛圍很適合談話或是……傾訴。
“他幫我報了學校,他叫我去考與金融相關的證件,他希望我可以通過學習填充自己心內的自卑跟不自信。讓我可以沒有任何心負擔的站在他身邊。”
“起初,我也是這麼想的。”
“可是當我來了遠洋之後,我才發現,一切遠遠沒有這麼簡單。”
“……”
喬星辰說着,有些疲憊的閉上了眼睛。
你有沒有過這樣一種感覺。
你去學跳舞,但怎麼努力總有個人比你跳的好。你用功學習,但總是考不過你同桌。
你刻苦,你勤奮,你廢寢忘食,你不眠不休,你依然追不上那個人。
喬星辰現在就有這種深刻的無力感。
她來遠洋工作後,一直兢兢業業,事事用心,可無論怎麼做姜綠都比她出色。
論與同事間相處的關係,她們倆都與同事處的不錯,但姜綠用利益捆綁的關係自然比她這種真心真意的來的要強。
畢竟,利益在社會本就是第一位。
論工作能力,她與姜綠並非競爭職位,她只是傅少頃的秘書,而姜綠是基金經理。
職位不同不代表就不會有交碰的時候。
好幾次她遇上不懂或出錯時,都是姜綠指導她,當着傅少頃的面或是客戶的面。
她負責的文稿全是傅少頃重要的合同或項目書,一旦出錯,
涉及的風險都是上十億乃至上百億。
傅少頃的沉默和不追究並沒能安撫到她,這隻會讓她覺得自己更沒用。
“我覺得我根本什麼都幫不了他。我只會拖他後腿,我現在每天只要想着要來公司上班都有陰影了,因爲我不知道我又會做錯什麼對他造成損失。”喬星辰說着深吸了一口氣,雙手緊抱的雙臂輕微顫抖,脆弱的令人憐惜。
張越從沒見過她這樣也從沒像今天這樣聽她對他刨開內心毫無保留的傾訴。
他內心受到了震撼。
就像地震過後的餘震,在心裡蔓延開,打亂所思所想,只餘震撼。
喬星辰神色消沉看着落地窗外移動的人流和車輛,輕聲道,“我覺得,我並不適合呆在遠洋。”
張越聽到此刻才毫不遲疑的打斷她,“你適合。”
喬星辰沒有說話,她眼中有層淡淡的溼潤,但神態仍是平靜的,淡定的。
“還記得你以前在華訊工作時嗎?”張越提起從前聲音裡也多了幾分笑意,感染了低沉的氣氛,“有一次你在一份重要文件裡出了錯,將甲方應付的餘款少打了個0,那時傅總還沒來上班,是另一位臨任的張總,他當着全公司的面將你罵的狗血淋頭。”
提起那件事,喬星辰仍能憶起當時的場景,她自嘲笑笑,眼底投下的陰影仍然很深,但又不那麼深了。
張越一直密切的關注着她臉上每絲表情的變化,聲音也在不知不覺變低變柔,“張總將你罵過之後,你在你辦公桌上寫了一個兩個大大的字,用心。”
用心……
喬星辰聽到這兩個字時仍有些小恍惚,彷彿隔了很久遠的事再想起來有幾分模糊的陌生感。
“也就是從那以後,你無論做什麼事都養成了重複幾遍的習慣,比如一份合同,別人頂多檢查3遍,你就檢查5遍。一份文搞,別人寫2遍,你就寫4遍。”
“……”
“你無論做什麼都比別人付出雙倍甚至幾倍的努力。”
“……”
“那一段時間,你忙的不可開交,就連在公司跟我碰頭見面也沒時間聊天可是……”張越說到這,生硬的切斷了接下來的話,同時也移開了看向她的目光。
他怕,再看下去會忍不住將未完的話說出口。
那句話是:可是那一段時間認真工作的你在我眼中很美。
美到,時過境遷,也忘不了。
喬星辰靜靜聽他訴說,環抱在雙臂上的手不由一緊,緊抿的脣也輕顫着。
張越重新看向她,眼神柔和,他將手搭在她肩上,口氣如對多年至交般的信任與堅定,“喬星辰,我相信你。”
“相信什麼。”她低垂的眸閉了閉。
他定定看着她,一字一字,“信你無往不勝,信你無往不克,信沒有你搞不定的事。”
他的話像一股巨大的勇氣,緩緩注入她身體,充滿她原本快癟掉的自信心。
她就像滿血復活一樣,整個人又煥發奕奕的精神,眼睛明亮的看向他,笑中含了幾分小淘氣,“是嗎?你信這世上沒有我搞不定的事?”
張越毫無疑問的點頭,“
當然。”
“可是我搞不定你耶。”喬星辰經他一開導心情已經好到不行,好到有心情調侃他幾句了。
張越面對她笑容裡那雙晶亮的眼和飛舞的神采,脣,張了張。
心卻倏地一窒。
然後,他笑了,很淡很輕的笑了。
他說,“是啊。所以你要更努力,爭取有天連我一塊兒搞定了,到那一天你離征服世界也不遠了。”
喬星辰被他逗的開懷大笑,用力在他胸前捶了一拳頭,“誰要搞定你啊!”
她笑,他也笑,笑着笑着,口中若有似無的發出一聲嘆息。
對他,她又何必搞定。
他早就,早就,早就臣服於她了啊。
她,不知道嗎。
會議室內是男女間暢快開懷的笑,會議室外,傅少頃沉默的站在那兒,眉眼幾分冷淡的看着裡面的情形。
他剛送那幾位大客戶離開後拗不過他們的邀請,一同出去吃了頓飯,席間喝了不少酒,身上的灑氣濃烈的像是剛從酒中泡過一樣。
姜綠默默陪伴在他身側看着裡面狀似親密的男女,紅脣勾起幾分漠然的弧度。
狗。男。女。
不,準確來說應該是,賤。女人。
有了傅少頃還想着別人的男朋友,那就不要怪她自己的男朋友被別人惦記上了。
“傅總。你剛剛喝多了,回辦公室吧,我爲你泡一杯醒酒的蜂蜜水。”姜綠看了一眼便收回,伸手想去扶他。
她的手還沒觸碰上他的時候,他已經轉身走了。
削挺的背影帶着濃重醉意,有幾分搖晃。
姜綠在原地凝思片刻,馬上追了上去。
幾分鐘後,會議室大門打開。
喬星辰神清氣爽的走出跟張越微笑相視一眼,彼此雖然什麼話都沒說,一切情誼盡在不言中。
“小喬!真是醉了!你怎麼老是跑去躲着找不着人啊!”張萌急急忙忙的從走道上經過時恰好看見他們二人,於是馬上跑過來,臉上掛着焦急表情。
喬星辰和張越一齊好奇望向她,“發生什麼事了?”
總裁辦公室,大門緊閉。
這裡除了在公司有一定職位的高層或是經過傅少頃傳喚的員工,否則,任何人都不能輕易踏入。
要知道,遠洋公司的商業機密基本都在這裡了。
這不是開玩笑的。
姜綠看着從會議室回來之後一言不發坐在沙發上的傅少頃,有些不忍心,“傅總。真的不需要蜂蜜水嗎?”
傅少頃雙手分別撐在兩邊膝蓋上,呈一種附身的姿勢,這樣的他臉部低垂,輪廓上的陰影加深令人感到沉悶,整個人身上透出的氣勢也是拒絕別人靠近的冷漠和強硬。
姜綠明白此時她該識相的推門離開,甚至連一句禮貌的“傅總,我走了”也不必要說。
可是,她移不開腳。
與腳一樣移不開的是定在他身上的視線。
他身上濃烈的酒氣在空氣中散開來千絲萬縷纏繞着她,令她明白什麼叫作繭自縛。
她不就是困在了爲他織的繭中,垂死掙扎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