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纔蘇政帶着李世信進來的時候,臺上正在排演,所以沒跟欄目組的人介紹。
央視裡頭,李世信這個歲數的人不少,但是這個歲數能在央視大樓裡面行走的藝人大多都是國臉。而看着面生的老人,領導的機率很大。
此時李世信登上舞臺,臺上摸不準他身份的幾人便立刻退到了一旁。
對臺下張大了嘴巴的蘇政和徐懷列微微一樂,李世信將身上的休閒西裝脫了下來,隨意的批在了肩上。
“還是剛纔雷雨夜這段,勞煩。”
對着舞臺旁的現場工作人員知會了一聲後,李世信閉上了眼睛。
在心中構建了一下情緒,再睜開眼的時候整個人就已經進入了狀態!
隨着一旁工作人員的一聲開始,面對着地圖的李世信皺起了眉頭。
此時,舞臺上簡易佈景設置的窗戶外,一聲驚雷和愈發強烈的大雨聲響了起來。
隨着這一聲驚雷和瓢潑大雨砸在屋檐上的聲音,李世信走神了。
身子對着地圖,臉卻側了過去,憂心忡忡的看向了窗外。
看到李世信不同於李家洛的人物動作設計,臺下的劉文強和謝詠梅和一羣國家話劇院的演員就同時挑了挑眉頭。
這場戲說的是什麼呀
說的就是焦裕錄因爲蘭考的洪災深夜堅持工作,然後肝疼病發的這麼一個場景。
在李家洛剛纔演的版本之中,肝病發作之前李家洛全程在專注的盯着面前的地圖。表演的有問題麼?
並沒有,可以說技巧和情緒的表達非常到位。
但是李世信這一個望着窗外雷雨出神的動作設置,卻一下子將人物的“擔憂“這個心理活動展現的更加強烈!
焦裕錄爲什麼站在地圖前
因爲要領導全縣組織抵抗洪災。
爲什麼深夜了仍然不去休息?
因爲今夜外面下起了大雨。
責任,讓他必須堅守在這個辦公室裡!
“呦!這老先生有點兒東西啊!”
“央視的領導?沒見過啊。”
“瞧歲數八成是,但估計以前也是搞藝術的,這個角色內心和場景聯動抓的蠻厲害啊!”
“央視領導裡還有這麼一號人物”
“聽說咱們這檔節目是要請90版《焦裕錄》電影劇組過來的,難不成是劇組前輩?”
“不可能,90版《焦裕錄》是峨眉電影製片廠出的,峨眉廠的老前輩來了哪個你不認識“
“也是......”
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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臺上,周圍的議論和耳邊傳來的一聲系統輕鳴,並未讓李世信分心。他的表演還在繼續;
隨着又一聲的驚雷,望着窗外大雨的李世信回過了神來。他將目光,又投向了面前的地圖。
可就在轉頭的那一刻,李世信整個人的動作彷彿是畫面卡頓了一般,凝滯了一下。下一刻,他便弓起身子,用手緊緊的捂住了自己的肋骨。
肩膀上披着的衣服,隨着他的動作滑落到了地上。而隨着衣服的掉落,他的身子弓的更厲害了。整個人,彷彿是脫了水的面瓜一般,緊緊的縮成了一團蹲了下去。
豆大的汗珠,也就隨着他的額頭和兩鬢滑了下來。
衣服的滑落,汗珠的滴落,人的形體塌縮就在一瞬間形成了一個崩塌的畫面,呈現在了舞臺下的所有人面前!
就在衆人爲這出奇具有視覺意向的連續動作而驚豔之時,李世信捂在肋骨上的一隻手抽了出來,顫抖着扶住了一旁的藤椅。
他想站起來,想坐上去,但劇烈的疼痛卻讓這種再簡單不過的動作變得無比得困難。
吱嘎!
直到椅子被那一隻顫抖的手,一把拽到了身旁。李世信這才蹣跚着,整個人坐了上去。
或者說,是團了上去。
肝部傳來的劇烈疼痛,讓他的坐姿無比的扭曲——他栽在椅子上,蜷縮着雙腿,緊緊咬着牙關發出陣陣無意義的低吼。
臺下,一些工作人員下意識的捂住了自己的肝。
這世界上有一種疼,叫做“光是看着,就感覺疼”!
在這一刻,舞臺上沒有什麼人民公僕。
只有一個被病魔所蹂躪所踐踏的,在疾病帶來的劇痛下掙扎煎熬的,人。
然而,桌子上的電話,突兀的響了起來。
蜷縮在椅子上,仍然大汗淋漓不住顫抖的人,擡起了頭。
他試圖伸出手,去接那通雷雨夜打來,定然非常緊急的電話。
但是那隻手剛剛伸出去,便抽了回來——疼痛,讓那隻手本能的按住了肋骨。
電話仍然在響,就如同窗外的雷雨一樣,沒有停歇的意思。
臉頰抖動着的人,咬緊了牙關。他哆嗦着拿起了桌子上的茶杯蓋子,放在了肋骨和藤椅之間。然後發了狠的,頂了上去!
“呃啊......”
咬着牙,發出了一聲呻吟,他用解脫出來的那隻手,拿起了桌子上的電話。
“喂......”
這聲音是虛弱的。
虛弱到同樣是身處在雷雨夜中的對面可能沒聽清楚。
“喂!”
他高聲的喊了一聲,但是胸腔的發聲的用力,彷彿牽動到了那正在輸出着一萬噸疼痛的肝部。
他的聲音又虛弱了下去。
“我是焦裕錄......”
對面,又沒聽清楚。
“我就是焦裕錄!你是哪裡”
他咬着牙用卡再藤椅上的茶杯蓋使勁兒的頂着自己的肋骨,在一聲又一聲驚雷一浪高過一浪的大雨中高聲的喊了起來。
“好好好,我知道了!我說,我知道了!哎,好,好......”
這一刻,舞臺上再沒有李世信。
只有雷雨夜,滑落在地上揉成一團的衣服,一把舊藤椅和已經將藤椅扶手頂破了的茶杯蓋,一通催命似的電話,一個被病魔蹂躪得勉強才能維持一個人形的人......
這個人,叫焦裕錄!
看着李世信扭曲着身體,對着電話大聲的喊話。排演廳裡的所有人,都默默的站了起來。
一旁,被擠下臺去的李家洛,緊緊的攥緊了拳頭。
他終於明白剛纔臺上人說的那句“太神性”是什麼意思了,也終於知道自己和這個角色之間,離的有多遠了。
一個人之所以偉大,並不是因爲他本身就帶着偉光正的光環。
而是因爲拋出他的所作所爲之外,他首先是個並沒有什麼不同,和所有人一樣擁有七情六慾,同樣脆弱的平凡人。
於無聲處見驚雷,於平凡中窺探非凡。
這,纔是偉大!
啪啪啪......
譁!
不知道是誰先帶起了頭,震耳的掌聲,就回蕩在了排演廳中!
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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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篇掌聲中,李世信微微一笑。
舒展開身子,撿起了地上的西裝重新穿在了身上,李世信纔對衆人揮了揮手後走下了舞臺。
臺下,激動不已的劉文強拍了好半天的巴掌,直到手心都拍到通紅,將目光投向了完全被李世信剛纔那一手鎮住了的蘇政和徐懷列。
“編導,這位是哪兒來的神仙啊?對了,你找我什麼事兒”
面對劉文強的詢問,蘇政咧了咧嘴。
“劉導,找您......就是因爲這神仙的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