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回 尷尬

陸明萱急得忙大叫:“不要去!不用請大夫!我沒事兒,你幫我叫段媽媽她們幾個上來即可!”

現在只凌孟祈一人在,她已尷尬懊惱得恨不能立時死過去了,再叫他請了大夫來,那她可就真不必活了!

凌孟祈如何能想來陸明萱此刻的心情,他再是心思縝密,善察言觀色,再是將陸明萱放在心坎兒上,也萬萬想不到她此刻不是病了,而是來了初葵,成爲一個真正的大姑娘了!

他只看到陸明萱這會兒連嘴脣都白了,額角更是不斷有汗珠滲出,只當她病勢越發重了,急得聲音都變了調:“怎麼能不請大夫呢,你這分明就是急症,段嬤嬤幾個又不是大夫,就算她們來了,能頂什麼事兒?你乖乖聽話,回頭我再帶你來這裡吃飯,今年燈會錯過了,還有明年,明年,不,以後我每年都帶你來瞧好不好?”

一邊說,一邊輕輕分開陸明萱攥着他衣襬的手,便又要出去。

陸明萱又是羞赧又是尷尬,急得都快要哭了,眼見凌孟祈已幾步走到了門邊,她的惱羞終於變成了怒,厲聲向凌孟祈道:“我說不用請大夫就不用,你聽不懂我的話嗎?你再堅持要去,我就、我就一輩子不理你了……”只是話沒說完,淚水已流了滿臉,使得她方纔放的狠話也因此大打了折扣。

兩世爲人,陸明萱還從來沒有像此刻這般尷尬難堪過!

凌孟祈見陸明萱哭了,心裡才因她諱疾忌醫產生的幾分怒氣立刻被心疼所取代了,折回她面前無奈的柔聲說道:“萱妹妹,你現在是生病了,生病了就要看大夫,你若覺得自己病得沒有那麼嚴重,還不到看大夫的地步,那我就先送你回去休息,等我們下樓時,自然也就能看到段嬤嬤她們了,我扶着你好不好?”說着就要扶陸明萱起來。

陸明萱這時候哪裡敢站起來,偏凌孟祈力氣比她大得多,不由分說便將她拉了起來,她立時覺得腿間又是一股熱流,不由尖叫了一聲:“你快把我放下!”

凌孟祈只得將她放下,無奈嘆道:“難道段嬤嬤幾個不上來,你今兒就長在這椅子上不走了不成?還是你連走下去的力氣都沒有了,那我抱你成嗎?”

你當我想這樣呢……陸明萱又想流淚了,這回卻不是因爲害羞,而是因爲無力,這傢伙素日不是挺機靈的嗎,怎麼現在遲鈍成這樣了?只得咬牙擠出一句話:“我讓你叫段嬤嬤她們上來你就叫她們上來便是,這是女人的毛病,女人的毛病你明白嗎!”

說完便深深埋下了頭去,覺得自己這輩子最好都埋着頭,以後都不要見人,尤其是見凌孟祈了!

凌孟祈聞言,先仍是滿心的無奈與疑惑,什麼女人的毛病,難道病也分男女不成?念頭剛一閃過,他忽然福至心靈,難道萱妹妹這是……長大了?

他還來不及不好意思,鼻間就傳來了一陣淡淡的血腥味兒,不,應該說方纔這血腥味兒便存在了,只不過他滿腹心思都放在關心與擔心陸明萱上了,自然沒有注意到,——顯然,萱妹妹是真長大了!

凌孟祈的俊臉一下子也漲得通紅,半晌方結結巴巴的道:“我、我這就幫你叫、叫段嬤嬤她們去,你稍、稍等片刻……”說完便一溜煙跑了出去。

陸明萱這才稍稍鬆了一口氣,總算可以暫時不必面對這傢伙了,他再在這屋裡待下去,她恐怕就要成爲盤古開天闢地以來,因羞惱與尷尬死在當場的第一人了。

但她的心立刻又提了起來,就算現在可以不必面對凌孟祈了,待會兒難道也不面對,以後也不面對嗎?這都叫什麼破事兒,早知如此,她今兒就不該隨他出來看那勞什子燈會的,如今可好,燈會沒看着不說,反丟臉丟到家了,她怎麼這麼倒黴!

段嬤嬤與丹青丹碧很快上來了,一進屋便將門給關上,將凌孟祈隔在了外面,但饒是如此,陸明萱依然羞惱的不肯擡起頭來。

“姑娘且不必害臊,這可是天大的好事兒啊,標誌着姑娘終於從小孩子長成大姑娘了,每個女孩兒都要過這一關的。”段嬤嬤卻十分高興,雖不忘壓低聲音,聲音裡卻帶着明顯的喜意。

陸明萱沉默了片刻,才悶聲道:“我知道這是好事兒,也知道每個女孩兒都要過這一關的。”

可並不代表她就願意這事兒讓凌孟祈知道,甚至就發生在凌孟祈眼皮子底下啊,她怎麼可能不害臊,她都要臊死了好不好!

段嬤嬤都快要成精的人了,如何不明白陸明萱心裡此刻的糾結,不由暗暗好笑,姑娘這會兒總算知道不能輕易與男人出來吃飯賞燈,哪怕那個男人是她未來的夫君也要慎之再慎了罷?

不過這話她再傻也知道此刻不宜說出來,只低聲與陸明萱道:“出門前我雖讓丹青與姑娘包了兩身衣裳備用,但因姑娘先前一直沒來過……那個,我也沒想到要準備那個所需要的東西,少不得只能去現買了材料現做了,還請姑娘稍等片刻,我去去就回。”

又吩咐丹青與丹碧:“你們好生服侍着姑娘,把手爐裡的炭重新換成熱熱的,讓姑娘抱了暖暖小肚子,姑娘家第一次來那個何等重要,一個不慎,便會落下病根,萬萬馬虎不得!”

丹青與丹碧紅着臉應了,二人雖早已是過來人,但每個月到了那幾日都是悄悄兒的也就過去了,現在這樣的情況還真是做夢都沒想過會遇上;害羞之餘,又忍不住好笑,瞧姑娘都快將自己縮成一隻鵪鶉了,只怕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裡,她都不想再見到姑爺了罷?

外頭凌孟祈原以爲要等很久,門纔會打開,不由滿心的着急,也不知萱妹妹現下怎麼樣了,他聽說女人家來那個時,都要足不出戶,最好躺在牀上將養着,如今這麼冷的天氣,自己卻帶了她出來,她不會有什麼事兒罷?

不想念頭纔剛閃過,門便“呼啦”一聲開了,凌孟祈忙竄了上去,卻見是段嬤嬤走了出來,他忙問道:“萱妹妹怎麼樣了?我能進去瞧她了嗎?”一邊說,一邊往裡面張望。

段嬤嬤卻當着他的面猛地將門給拉上了,才板着臉屈膝向他行了一禮,道:“我們姑娘現下很好,只不方便見姑爺,還請姑爺在外面等着,等我回來後,我們姑娘說姑爺能進去了,姑爺才能進去。”

凌孟祈聞言,不由有些悻悻的:“嬤嬤現下是打算做什麼去,萱妹妹不舒服,嬤嬤難道不該寸步不離的守着她嗎?”

段嬤嬤仍是板着一張臉:“女人家的事說了姑爺也不懂,且也沒有告訴姑爺的必要,姑爺只等着即可。”說完又是屈膝一禮,便徑自下樓去了。

餘下凌孟祈站在原地,挫敗不已,有心想進去瞧瞧陸明萱罷,又怕她生氣,只得不耐煩的等在外面,覺得哪怕當初爲了完成任務,曾三天兩夜不吃不喝的匍匐在陰冷潮溼、蟲蛇爬行的草叢裡時,都沒有像現在這般難熬過。

段嬤嬤手腳倒也利索,不到半個時辰,便已帶回了陸明萱所需要的東西,本來她還想告訴陸明萱具體怎麼用的,不想陸明萱卻只扔下兩個字‘不必’,便抱着衣裳和東西,躲到了用屏風暫時隔成的小間裡。

稍後出來時,已換過衣裳,瞧着人也從容了許多,只仍一直低垂着頭罷了。

段嬤嬤想着她無論日常相處的,還是近身服侍的,都是些年輕女孩子,沒吃過豬肉,難道還沒見過豬跑不成,對她的“無師自通”倒也沒覺得奇怪,只是問道:“姑爺一直在外面等着,要不要請他進來?”

陸明萱現在最不想見的人便是凌孟祈了,因說道:“不必了,時辰不早了,且回去罷。”說着自丹青手裡拿過帷帽來戴上,心裡再次慶幸,幸好自己今日帶了段嬤嬤來,也戴了帷帽來,讓她等會兒可以不必再直面凌孟祈,也可以不必再直接與他對話。

段嬤嬤知道她不好意思,不必她發話,便知道該怎麼做,先出去如此這般與凌孟祈說了一通,凌孟祈便微紅着臉先下樓去了,待他下樓以後,陸明萱才就着丹青的手慢慢下了樓,徑自上了自己的馬車,從頭至尾沒有與凌孟祈打照面,也沒有與他說話。

凌孟祈看在眼裡,心下雖多少有些失落,想起段嬤嬤方纔的話‘姑娘這是害臊了,姑爺且容她先冷靜冷靜,過幾日自然也就好了,若是關心太過,反而惹她生氣’,也就釋然了,扳鞍上馬護送着她回了陸家,又去見過了陸中顯,才告辭家去了。

陸中顯一開始還有些納罕他怎麼這麼快便將陸明萱送了回來,算着時辰,這會子燈節纔剛剛開始呢。

可見他難得一副扭捏樣兒,問得急了,也只擠出了一句:“岳父大人事後問岳母大人自然就知道了。”只得不再多問,擺手打發了他。

而陸明萱回到自己屋裡後,第一件事便是撲到牀上,扯過被子將自己蓋了個嚴嚴實實,任段嬤嬤與丹青丹碧怎麼勸,都不肯出來,今日她丟了這麼大的臉,也不知道凌孟祈心裡怎麼想的,從事情發生那一刻起,他臉上到底是什麼表情,她根本不敢看啊!

還是戚氏與陸明芙聞訊趕來,陸明萱可以不給陸明芙面子,卻不好不給戚氏面子,只得滿臉沮喪的從被子裡鑽出了個頭來,紅着臉小聲道:“太太怎麼親自來了,若是有什麼吩咐,打發個小丫頭子過來說一聲也就是了。”

戚氏滿臉的笑:“二姑娘終於長成大姑娘了,我怎麼能不親自來瞧你?你也別害臊,這是好事兒,不過這幾日你卻是不方便再出門了,得在家裡好生將養着纔是,不然落下什麼病根,可是一輩子的大事,不是鬧着玩兒的。”

又叫小桃,“還不快將給二姑娘的紅糖水端上來?”

怎麼一個兩個的都叫她別害臊,換她們自己遇上這樣的情況試試,她們真能不害臊她就服了她們!

陸明萱暗暗腹誹着,接過小桃奉上的紅糖水小口小口的喝起來。

戚氏看着她將一整碗紅糖水喝完了,又叮囑了她好些注意事項,見她仍是無精打采的,遂藉口還要回去看着安哥兒定哥兒睡覺,先離開了,將獨處的空間留給了陸明芙和她姐妹兩個,她畢竟是做繼母的,有些話不方便說且陸明萱有話也未必會告訴她,但對着自己的親姐姐,她自然沒有什麼好顧忌的。

果然戚氏一離開,陸明萱雖仍不好意思,到底沒有再像方纔那般如坐鍼氈,仰頭便躺回了牀上,雙手捂了臉,對着陸明芙申吟道:“姐姐,你不知道我方纔有多尷尬,我以後都沒臉出門見人了啦!”

陸明芙自方纔起便一直忍着笑,忍得都快要內傷了,好容易這會子戚氏走了,屋裡也沒別人了,她立刻放聲大笑起來:“你怎麼早不來晚不來,偏那個時刻來,你也太倒黴了罷,哈哈哈哈……我聽說當時就你和妹夫兩個人在屋裡,他是個什麼表情?是不是恨不能地上能裂開一道縫好叫他立時鑽進去啊?哈哈哈,我該說你幸運還是不幸呢,這樣一萬個人裡只怕都出不了一個的倒黴情況都叫你給遇上了,哈哈哈哈……”

陸明萱氣得半死,怒聲道:“有你這麼做姐姐的,人家都快要懊惱死了,你還笑話兒人家,你再這樣,我一輩子都不理你了啊!”

“好好好,我不笑話兒你了,你別生氣啊!”陸明芙見她紅着眼圈似是動了真怒,不敢再嬉皮笑臉,忙正色道:“沒事兒,這是全天下所有女人都要經歷之事,與生老病死一樣,都是自然規律,不是什麼大不了之事……就算讓妹夫知道也沒關係,你們本就是青梅竹馬,難道你還不知道他幾樣糗事兒不成?你今日也算是與他扯平了,而且我相信他現在心裡只有高興,斷沒有笑話兒你的意思,你若再這般執着,豈非反讓彼此越發尷尬?”

陸明萱自然知道凌孟祈不會笑話兒她,要論糗事與不光彩的事,她知道凌孟祈的難道還少了嗎?但這兩者根本不一樣,叫她怎麼能不尷尬!

陸明芙見妹妹還是一臉的懊惱,倒也能體會她此刻的心情,易地而處,若今日換做她在顏十九郎面前出了那樣的糗,她的反應估計也不會比妹妹好到哪裡去,遂有意岔開話題:“你肚子現在還痛嗎?我記得我第一次來潮時,可足足痛了我幾日,以後每次再來時,雖然不至於如第一次那般痛,卻也是渾身不自在,你可得好生將養着纔是。”

“也就剛開始之時有些脹痛,這會兒卻是好多了,只人有些無力罷了。”陸明萱知道姐姐是在有意轉移她的注意力,不想拂她的意,也就配合着轉移了話題。

陸明芙聞言,道:“那你倒是個有福氣的,我聽桑嬤嬤說,女孩兒家來這個時不痛的,一般都是……好生養的,反之則於生養上有些個艱難,縱有了也要吃不小的苦頭。”

這事兒陸明萱上一世就知道,許是她這具身子天生就有優勢,上一世她雖然弱不禁風,每個月來小日子時,倒真不曾像旁人那般難過過,待去了賀家以後,也是很快就有了身孕。

不過陸明芙來小日子時不舒服她倒是第一次聽她提起,因忙道:“那姐姐可得好生調養一番纔是,我可還等着你早日爲我生個小外甥呢!”

說得陸明芙紅了臉,小聲道:“桑嬤嬤兩年前便抓了益母草當歸之類的藥材在爲我調養了,如今已經好了許多了,你別擔心……”

與陸明芙說了一回話,當然最主要的還是待陸明芙離開後,屋裡便沒有旁人了,陸明萱總算不那麼尷尬了,只躺在牀上依然一時懊惱一時沮喪的,不知道過了多久才迷迷糊糊睡着了。

次日起來,想起昨日的事,陸明萱又是一陣咬牙切齒,不過她並沒有太多的時間來沉浸在自己的情緒裡,因爲明日便是陸明芙鋪嫁妝的日子了,今日那些還沒有來給添妝的親朋本家們依禮都該上門了,不然待明日嫁妝都出門了,她們再來添妝,又還有什麼意義。

所以饒陸明萱身上雖有些痠軟無力,卻也少不了要幫着戚氏招呼客人,陸家就她們三個女主子,戚氏又沒有三頭六臂,總不能讓新娘子親自上陣招呼客人罷?

許是因之前沒過元宵節,各家主母要忙的瑣事實在太多,抽不出空來陸家給陸明芙添妝,今日來添妝的客人較之前些日子明顯多出不少,除了族裡一些伯母嬸嬸嫂子以外,陸中顯幾個同僚的夫人也來了,大家給陸明芙添過妝後,便被戚氏和陸明萱請到了花廳裡去吃茶說話,場面十分的熱鬧。

衆賓客裡身份最尊貴的,當數高副指揮使的夫人,也是明日陸家的全福夫人。

正所謂“妻賢夫禍少”,高夫人自嫁給高副指揮使以來,不但孝順公婆,教養兒女,善待妾室,將家裡的中饋主持得井井有條,讓高副指揮使沒有後顧之憂,還與高副指揮使的同僚不管是上司還是下屬的夫人都處得不錯,可以說以高副指揮使的出身,能做到如今從三品的大員,高夫人是功不可沒。

高夫人自聽高副指揮使說了凌孟祈與端王的關係後,便起了與陸中顯的家眷尤其是陸明萱結交的心,此番不但早早給了陸明芙兩套赤金嵌寶石的頭面作爲添妝,還毛遂自薦在她出嫁當日替她做全福夫人。

陸中顯自然不會傻到拒絕這樣的好事,再四吩咐戚氏好生奉承高夫人,幾次下來,二人便好得跟一個人似的了。

彼時一身石青色緙金瓜蝶紋褙子,薑黃色綜裙,戴全套翡翠頭面的高夫人就正拉了陸明萱的手,在與戚氏說笑:“……兩個女兒一個賽一個的漂亮懂事,妹妹真是好福氣,不像我家裡,個個兒都是五大三粗的小子,有時候我氣急了,真恨不能讓我們老爺將他們全給扔到軍營裡去,看他們還敢不敢再氣我!”

她皮膚白皙,體態微豐,圓潤白皙的臉上有雙非常溫和的眼睛,說話也不緊不慢的,瞧着一點也不像是武將的家眷。

戚氏忙笑道:“夫人說笑了,女兒再好,終究也要成爲別人家的人,不像兒子,還能賺一個回來,等明兒夫人的公子們都娶了親,夫人除了兒子,還能多幾個兒媳承歡膝下,那才真真是好福氣呢!”

底下陸氏族中幾位妯娌聞言,都紛紛賠笑附和道:“是啊,夫人才真真是好福氣呢!”

心裡則不無豔羨甚至是妒忌,不過幾年前,顯兄弟這一房日子還過得悽惶得緊呢,誰能想來現下竟能風光到這個地步,從三品大員的夫人跟戚氏一個填房的填房稱姐道妹,兩個女兒一個比一個嫁得好,果然是三十年風水輪流轉嗎?

衆人正說得熱鬧,有婆子進來屈膝稟道:“太太,外面來了四位嬤嬤,說是奉端王妃娘娘來給大姑娘添妝的。”

此言一出,不但戚氏與族中的妯娌們,連高夫人一時都怔住了,待回過神來,一顆心立時激動得怦怦直跳,看來自己有意與陸大人的家眷交好這事兒是做對了,端王與凌千戶表面看起來的確沒什麼往來,但端王若不看重凌千戶,今日端王妃又怎麼會特地打發人來給凌千戶的姨姐添妝?

——高夫人自然不會知道衛玉華特地使人來給陸明芙添妝,乃是屬於她們私自的交情,與端王根本一文錢的關係都沒有。

陸明萱自然也不會知道高夫人和她那些伯母嬸嬸們此刻的想法,她現下滿心裡就一個想法,總算有人可以打聽衛玉華在端王府的日子到底過得好不好了,因忙欠身對戚氏道:“到底是王妃娘娘派來的嬤嬤們,也不好怠慢了,只太太現下也走不開,不若讓女兒代太太迎迎幾位嬤嬤去?”

戚氏也是這個意思,旁的客人也還罷了,高夫人卻是陸中顯上峰的上峰的夫人,本身也有三品誥命,自己豈有爲幾個便扔下她之理,哪怕那幾個下人是王府的也不能,遂點頭道:“那你便代我迎迎幾位嬤嬤去了。”

“是。”陸明萱屈膝應了,又團團衝在座的賓客福了一福,才領着人接了出去。

一時去到二門門廳,果然就見早有四位穿戴打扮都與一般中等人家夫人太太也不差什麼了的嬤嬤侯在那裡,其中一位正是陸明萱曾見過的衛玉華屋裡的管事媽媽全媽媽。

全媽媽見竟是陸明萱親自接了出來,忙領着其他三人上前行禮,陸明萱忙側過身子,只受了她們半禮,待她們起來後,立刻便問全媽媽道:“衛姐姐……王妃娘娘這些日子可還好?”

“好,王妃娘娘一切都好。”全媽媽笑着應道,壓低了聲音:“也正是因爲怕兩位姑娘惦記,今日王妃娘娘才特地打發老奴領着人來給大姑娘添妝的。”

陸明萱就笑了起來,她早說過衛玉華看似大大咧咧,實則是個粗中有細之人,事實再一次證明了她的推測:“全媽媽只說好,具體好在哪裡,總要大略與我說說,也好叫我放心罷?”

全媽媽笑得見牙不見眼:“王爺十分看重我們娘娘,不但大婚次日進宮謝恩認親時,給足了娘娘體面,三朝回門時也是如此,待三朝回門以後,又讓石側妃將府裡的賬冊對牌都呈給了娘娘,而且王爺過去這些日子都是歇在我們娘娘屋裡的,即便前兒我們娘娘小日子,王爺也只去石側妃屋裡歇了一晚,事後還令人送了避子湯去,說是不能讓庶子生在嫡子之前……”

話沒說完,猛地意識到在陸明萱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家面前說這些委實不妥,忙輕輕扇了自己的嘴巴一下:“嗐,看我這張嘴,當着姑娘的面兒胡說八道什麼呢,總之我們王妃娘娘在王府一切都好,姑娘只管放一百二十顆心!”

陸明萱雖因全媽媽的話微紅了臉,仍不失落落大方:“如此我便可以放心了,幾位媽媽還請隨我來,我們太太正等着你們呢。”

引着四人往正院行去,心裡雖爲衛玉華高興,只要端王知道尊重她,那她這個王妃的日子便怎麼也差不到哪裡去,可終究還是有幾分意難平,端王再是看重衛玉華又如何,不也在衛玉華小日子時,去妾室屋裡歇了一晚?即便這樣的情形在大戶人家裡本是常態,可衛玉華心裡當時該有多難過?

偏就是這樣,她的貼身媽媽還說她過得好,笑得一臉的意滿志得,相形之下,凌孟祈能對她做出惟一心一意與自己廝守的承諾,越發顯得難能可貴了!

衛玉華給陸明芙的添妝包括一對嵌七彩寶石的項圈,一對黃豆米大小的金剛鑽戒指,一對嵌了鴿子蛋大小祖母綠寶石的鐲子並一對羊脂玉的玉佩,件件都堪稱稀世珍寶,待陸明芙將這些東西陪嫁去顏家以後,直接便可以當做以後顏家的傳家之寶,世世代代傳下去了。

本來這些東西是送給陸明芙添妝的,得先給陸明芙瞧過以後,由她來決定要不要給大家夥兒看的。

但陸家族中的妯娌們在見過全媽媽四人後,又羨又妒,還想瞧瞧端王妃娘娘到底會給陸明芙添些什麼妝,遂百般攛掇戚氏讓她們都開開眼界,而全媽媽等人本就是奉衛玉華之命來給陸明芙長臉的,便也不推辭,當即就將匣子給打開了,直把在場所有人的眼睛都晃花了,心裡的酸水更是差點兒就冒了出來。

惟有高夫人豔羨之餘,心裡越發的喜幸,端王妃這般看重陸家大姑娘,自家老爺夢想成真指日可待也!

全媽媽等人趕在所有人的眼睛都被閃瞎了之前,隨陸明萱去了陸明芙屋裡,陸明芙見了衛玉華給的添妝禮,感動之餘,少不得謝了又謝,眼前時辰不早了,本欲留全媽媽幾人吃飯的,全媽媽卻說還要急着回去向王妃娘娘覆命,就不叨擾了,陸明芙只得令落霞一人賞了四人十兩銀子,又單獨賞了全媽媽一對約莫有三兩重的絞絲金鐲子,才讓陸明萱代她復又將人送了出去,自然陸明萱也少不得又打賞,且不多說。

待送走全媽媽幾人後,陸明萱折回陸明芙屋裡陪她吃飯,飯畢她本想將之前自全媽媽之口聽到的事與陸明芙說說的,到底還是忍住了,陸明芙後日就要出嫁了,還是給她留點美好的憧憬與嚮往罷,這樣的憧憬與嚮往,也許她這輩子都再體會不到第二次了!

晚間送走客人後,陸明萱回到自己屋裡梳洗了一番,便捂了個湯婆子躺到了牀上去,雖說她不若尋常女子那般來小日子大多痛得死去活來,這樣忙碌一整日下來,小腹也多少有幾分酸脹就是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正昏昏欲睡之時,耳邊傳來丹碧壓低了的聲音:“姑娘,公子來了,就在院子裡的香樟樹上,說是想見您一面,可以嗎?”

陸明萱的睡意一下子飛到了爪哇國去,臉也攸地漲紅了,想也不想便道:“不見不見,你讓他快回去罷,也不瞧瞧現下是什麼時候又是在什麼地方,他是巴不得被人發現是不是?”

丹碧一看自家姑娘的樣子便知道她怕公子被人發現還是次要的,她不見公子最重要的原因只怕還是昨日之事,好笑之餘,只得屈膝應了,自退了出去。

餘下陸明萱被迫又重溫了一遍昨日之事,慪得不行,只得再次將自己埋進了被子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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