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死了。”
這句話後, 房間裡一片死寂,只聽得見窗外雨水擊打瓦片的喧囂。
誰都不再開口,或許是找不到合適的話開口。
顏玖的左手已經被抓得發麻了, 然而他並沒有掙脫開王小瑜早已冰涼的手——只有這唯一的感覺, 讓他意識到自己還活着。
明明昨天還笑得那麼活潑的姑娘, 今天怎麼就如曇花一樣凋謝了呢?
吳消寞打破沉默, 問顏玦道:“師妹, 你什麼時候發現小瑜這樣的?”
顏玦回道:“昨晚小瑜說,她今早要早點起牀給大家做早飯,我剛剛醒過來時發現她還在牀上, 以爲她睡過頭了,結果一看, 才發現她已經變成這樣了。”
顏琰皺眉道:“她就睡在你身邊, 出了事你沒察覺到動靜嗎?”
顏玦搖搖頭, 咬着脣,眼裡淌出了兩行淚水。
吳消寞安慰道:“師妹, 你也別太自責,或許兇手用了迷香。”
顏玦沒有說話,只是哭。
吳消寞看了看一言不發的顏玖,將王小瑜抓着他的手掰開,喚道:“小玖?”
顏玖神色黯然, 一眼不眨地盯着王小瑜的臉, 似乎在等她什麼時候會醒過來。
正當大家都靜默時, 又有一個人走了進來, 好奇道:“原來大家都在這兒啊!”
大家看過去, 只見韓傾嶽笑容滿面地抱着一油紙包子站在門口。
“喲,這都怎麼了?”韓傾嶽愣了愣, 朝房內張望了下,看見牀上的王小瑜後,瞬間收起笑容,面色凝重地走上前來。
“拿着。”韓傾嶽將懷裡的包子往吳消寞手裡一塞,“起開。”吳消寞趕緊起身讓到一邊。
“怎麼搞成這個樣子了?”韓傾嶽迅速檢查起王小瑜來。
顏玖這纔有了點反應,又燃起了希望,問道:“韓先生,小瑜真,真死了嗎?”
“嗯……”韓傾嶽聲音低沉道,“死了。”又補充道,“被人吸盡真氣而死,脖子上還有紅印,應該還被掐過脖子,真殘忍。”
怪不得王小瑜臨死前想說話但是說不出聲。
剛點燃的希望又一下子被毫不客氣地掐滅。顏玖怔了怔,臉色也變得更加煞白。
見顏玖這般表情,韓傾嶽反倒不緊不慢地掏出了自己的那套銀針,忽然問道:“你們有誰殺過魚嗎?”
這個問題問得莫名其妙的,其他人面面相覷,不知如何作答。
韓傾嶽分別在王小瑜的頭上、指尖上、肩上紮了好幾根針,然後回頭看了看已經有三分傻氣的幾個人,無奈道:“沒自己殺過魚總該見過別人殺魚吧?”
顏琰忍不住道:“韓先生,你就別打啞謎了,有話直說吧!”
韓傾嶽嘆了口氣,起身踱步道:“有的魚,即使頭被剁了,五臟六腑也被摳出來了,身軀還是能活蹦亂跳的。”他拿了一個包子咬了一口,繼續道,“越肥的魚,越撲騰得厲害,放到油鍋裡一時半會兒都死不了。”
吳消寞不解道:“先生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韓傾嶽擡手指了指王小瑜,道,“這條胖魚死是死了,不過命大,沒死透,還有的救。”
“真的嗎?”顏玖聽到這句話,激動道。
“別高興得太早,我話還沒說完。”韓傾嶽擺擺手,繼續道,“我暫且牽回了她唯一一絲生命之線,不過這絲線保不住什麼時候就突然斷了,所以要儘快找人救她。”
“那找誰呢?”吳消寞疑惑道。
韓傾嶽沉吟道:“這種情況,我師父應該能對付得過來。”
“那先生的師父現在何處呢?”
韓傾嶽苦笑道:“不巧,他老人家前幾年歸西了。”
吳消寞他們一口氣剛要出口就突然被硬生生地噎進了嗓子眼裡。
“不過你們別沮喪,我師父還有個師弟尚在人世,雖然我這位師叔的道行沒我師父那麼高深,不過也遠在我之上了,他或許可以一試。”韓傾嶽接着道。
那口嗓子眼裡的氣終於又吐了出來。
吳消寞心想,如果不是看在這個韓傾嶽曾經救過顏玖性命的份上,他可能真的會忍不住要狠狠揍他一頓的。
顏琰也在心裡懷疑,王小瑜真的是他的親師侄嗎?
顏玖倒是不在意韓傾嶽說話大喘氣,急切道:“那請問先生的這位師叔是哪位高人呢?”
“這人的名字你們應該都沒聽過,畢竟他已經退隱江湖數十載了。”韓傾嶽繼續賣關子道,“他就是當年號稱‘絕手怪道’的太虛子前輩。”
“太虛子?”吳消寞吃驚道,“哪個太虛子?”
“我都說了你們一定沒聽說過。”韓傾嶽無奈地搖搖頭,“世上能有幾個太虛子?當然是住在九重山上的那位九重太虛了!”
吳消寞和顏玦對視道:“師父!”
這回輪到韓傾嶽吃驚了:“師父?”
“先生有所不知。”顏琰笑着解釋道,“太虛子前輩正是消寞和六妹的師父。”
顏玖也高興道:“太好了,小瑜有救了!”
顏玦雖很高興,但又尋思道:“可是我跟了師父這麼多年,也沒聽師父談過他會什麼醫術啊……”
吳消寞也不置可否。他猶記得自己來九重山上的第一年,一日進林子裡摘野果時,不慎被一條纏在樹上的毒蛇逮了一口,太虛子當即幫他把毒血吸了出來,並薅了一把草藥往傷口上一拍。
那時吳消寞甚是感動,能遇到對徒弟如此奮不顧身的師父實在是前世積德,暗暗發誓從此一定要爲太虛子赴湯蹈火,萬死不辭,做一輩子忠心耿耿的好徒弟。
不過這個想法還沒到晚上就自動破滅了——手臂上本來就兩個牙孔大的傷口,一下子爛了巴掌心那麼大的一塊。
他嚇得趕緊去找太虛子,太虛子捏起手臂一看,猛拍了下腦門:“壞了!敷錯草藥了!”然後讓吳消寞趕緊將傷口上的草汁洗乾淨。
“師父,洗乾淨之後呢?”吳消寞委屈巴巴地問道。
太虛子捻了捻下巴上還沒長長的小鬍子,道:“我也不清楚,等它自己慢慢好吧。”
本來幾天就能結痂的兩個紅點點,到最後費了一個多月才長好了。
後來有次吳消寞自己翻醫書,無意間翻到《白毒志》那章時,才發現那一日在樹上咬他的蛇不過是一條顏色豔麗點的小水蛇而已——根本沒有毒。
自此之後,吳消寞大大小小的傷都不敢拜託太虛子了,生怕他一個熱心腸,又給他整嚴重了。
因此吳消寞聽到韓傾嶽說太虛子能夠救王小瑜時,心裡不由得擔心他會將韓傾嶽給王小瑜好不容易牽回來的那條生命之線給活生生地扯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