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震子還是不想我跟他一起走,按他的意思說,他做的事情,我們普通人無法理解。所以,如果我驚慌失措,又或怎樣,可能會壞了他多年的苦修。
聽到這些話,我明白蔣青說的那些話的意思了。他其實就是想讓我做一個忠實的旁觀者。一個站在第三方角度,經歷這一切的旁觀者。
我想或許正因這點,老天才安排雷震子跟我見面吧。所以我對雷震子保證,我只是一個旁觀者,我不會插手他做的任何事。
“如果我被人殺了?或者是讓野獸吃掉呢?”雷震子攏了下頭髮,一臉認真地跟我說。
我說:“我會看着你,一點點的讓人殺掉。”
雷震子笑了:“很好,如果你能保證這樣的話,你就跟我走,否則的話,你不要跟我一起走。”
我說:“我保證。”
雷震子:“那我們走吧。”
世上的人,恨不得自已危險的時候,會有什麼人出來幫助自已渡過難關纔對。可偏有雷震子這樣的怪人,他不喜歡世人幫他做任何事,一件事都不喜歡做。
即便是我給他找了一捧很好吃的果子。
在兩個小時後,他還是帶着我,找到了一堆新嫩的鬆塔,然後請我享用裡面的松子仁。
“這個很好吃的……”
雷震子教我剝開鬆塔取仁來吃。
“你是修仙的人嗎?“我扔嘴裡一粒松子仁,打量着雷震子問。
雷震子:“不是修仙,是脫開肉身。“
我說:“脫開肉身不就是成仙了嗎?“
雷震子:“仙只是人對一些自如自在人的一些描述,其實仙和魔。就像人和獸一樣,是等同的。”
我一怔。
雷震子又說:“什麼都離不開規矩,無論做什麼,都不能想怎樣,就怎樣,要守天地道理的規矩,只有這樣,纔是真修行。”
“我師父說過,很多人是嚮往修成仙后的自由自在,無拘無束,天上地下,任意而爲的境界而修仙。於是,很多人努力,可到最後,他們成就了。又那樣做了後,他們發現自已實際是變成了魔。”
我想了下:“那如果,我修成了規矩的締造者呢。”
雷震子:“規矩的締造者更需要守規矩,你制定了一個規矩,就不能隨便的改動。如果隨便改動的話,那也是不守規矩,也是魔。”
我怔了下:“成魔了又是什麼樣?”
雷震子:“成魔了,就很厲害的,但越厲害,就離滅亡越近,就像一根火柴,划着之前,它蘊含了很大的,可以燃燒的能量。這能量是不變的,一直在的。可一旦划着了後,就是那一下,光和熱,全都釋放。最後,什麼都沒有了。”
“魔就是這樣,修成了後,體會並應用了種種不可思議,但很快就如同一根划着的火柴,最終,什麼都沒有了。”
我喃喃:“那什麼是仙?”
雷震子:“人一旦修成了遵守更多規矩的本事,到了那個層次,它就是仙了。但這個規矩,不是我們人腦子裡想出來的規矩,是這天地間的規矩。”
他指了一下大大的天地。
“比如這個松子,我們吃之前,我需要跟這棵松樹商量,它如果願意讓我們吃,我們可以吃,如果不願意……”
他看了我一眼說:“比如你剛纔吃的果子,其實那棵樹不願意讓你吃的,我過去了,跟它商量,它最後才勉強同意。”
我愕然。
雷震子說:“這就是規矩,人有了這些本事,就能成仙了。”
雷震子又吃了一粒松子說:“所以很多成仙的仙人,成了仙之後,因爲守不住規矩,或是不願意守那裡的規矩,他們又偷偷的來到人間,重新做了人。”
“很多,這樣的仙,很多,很多。”
雷震子淡定自如地跟我說。
我震驚。
雷震子:“還有人,最後修成了魔,或是成了妖。但他們很少在這個世界出現,他們都在……”
雷震子想了想,他看我說:“你知道天上的星星嗎?”
我拼命點頭。
雷震子:“不同的星星,住着不同的魔,妖……”
“這只是第一步,往上修,還有很多,很多的層次,每一個層次的規矩,也越多,越大。一直到最後,誰能守住
最大的規矩,那個人也就是規矩的締造者。”
我聽到這兒,總算是明白了、一些了。
雷震子他學的應該是師徒間口頭相授的那種內容。在這裡,我把規矩,理解爲‘道’就完全對了。
一棵結了果子的樹,我看不出別的道,只是想到,這果子能不能吃,好不好吃。
可雷震子能看出這棵樹上的道。
知道這果子的用途,知道這棵樹在這裡生長的意義,知道這些果實最終的去向,知道每一顆果實的因緣會際。
所以,他說,我不能吃。
但既然吃了,那怎麼辦?
雷震子就想辦法,將因緣會際的一些東西給調整了一下。
所以,果子又能吃了。
普通人會想,這麼活着多累呀。
所以,這世上,基本上看不到仙人。
雷震子吃了把松子又說:“人活在世上,也得好好的守規矩。守不住,由着心猿意馬來衝動行事。最後,就成了獸,就得不到人身了。因爲獸不喜歡守規矩,獸喜歡自由自在,喜歡無拘無束。它們喜歡任性而爲,它們看到不順眼的可以咬死,看到喜歡的,就會撲上去繁衍後代。”
“但它們也有規矩,每一種獸,都有每一種獸的小規矩。如果這個都做不到,那隻能再向下了,比如做蚊蟲。”
“可是蚊蟲也有小規矩……”
我持續震驚。
雷震子:“人想出來的,不是規矩,是人間的法,是世界人民在一起商量好的條例。這個大家都得遵守,這是紅塵的規則。想要修道,先得守好紅塵的規則,然後再參悟天地的規矩最後是萬物的規矩,這些都瞭然於胸,都能守住,然後,知道自已身體的規矩,到最後,就成仙了。”
“修道,先做人,把人做明白了,做好了,才能修出明堂。”
我盯着雷震子。
“道長,你做過人嗎?”
這話問的挺有毛病,不過我確實是想知道這個。
雷震子:“我開始的幾輩子,人做的不好,後來開始重新學會做人,師父那邊也在守着,就是這樣。我做了幾輩子的人,把因緣了斷,這一輩子纔有機會修道。”
“道,不易修,這些規矩,這些話,也不易得。我今天說過,明天可能就再沒機會說了。”
我怔了怔。
雷震子放下鬆塔說:“我們走吧,路很遠的。”
接下來,我和雷震子展開了一場漫長的旅程。
我們走了很遠的路,途中,雷震子的話很少。此外,我注意到他走路非常的小心,真正是那種,深怕踩到一隻螞蟻那樣的小心。
不僅是螞蟻,就算是花花草草,他都儘可能地避過。
但他的這種小心,又與那種擔驚受怕的小心完全不一樣,他彷彿走到一個佈滿了沼澤的森林,那些花草,螞蟻,都像是一個又一個的沼澤一樣,他只不過是避開而已。
我們行進的速度的不慢。
但我們還是走了五天。
五天後,海拔升高,四周樹木,草地什麼的也漸漸減少,放眼望去,大部分的地面都是堅硬的泥土和岩石。
在這樣的地形中,我們一連走了兩天。
然後我們來到了一片山頂遍佈發黑岩石的那麼一個地方。
雷震子來到這裡,他轉身看了我一眼說:“這就是我要解開肉身的地方了。”
我看着他:“解開肉身,爲什麼要解開肉身?”
雷震子笑了笑:“解開肉身,是因爲我們有了重新凝聚它的能力。”
我又是一怔。
雷震子:“通過打坐,靜功的學習,我能掌控一種控制細微的力量。因爲這個大大的世界,其實就是完全由細微組成的。”
我脫口說:“量子單位,粒子,中微子,電子,夸克。”
雷震子搖頭。
看來我說的這些,他完全都不懂。
雷震子:“修道人可以控制這些細微。修道人通過對自已身體的瞭解,知道了身體的規矩,然後又知道身體裡面的細微都是什麼,他就可以脫去肉身,到另外一個地方,再把類似的細微聚集,然後成就一副身體。”
“但修道人需要行周天功,把身體裡三個丹田中的東西,證的超脫五行。”
“只有超脫了五行,纔不會受這個世界控制,因爲……”
雷震子拿了地上的一塊石頭說:“組成我們身體的一切,都覆蓋了這個世界的五行痕跡。”
“那些本來的東西,它上面,都覆蓋了這個世界的痕跡,包括我們的身體,天魂,生魂,地魂,這些都有這個世界的痕跡。只有把這個痕跡抹掉了,證出最本源的東西才能成仙。”
雷震子說的這些,我懂一部份。
人的意識確實可以控制和操縱一些細微的物質。
還有他說,五行中覆蓋的痕跡,這個我想可以理解爲,比如說鐵吧,我們至今尚沒有辦法制造絕對純淨的鐵。
那麼絕對純淨的鐵,應該就是物質的本源態。
我想了想對雷震子說:“肉身成聖呢?肉身在這個世界,不死呢?肉身前往另一個世界呢?”
雷震子笑了:“那裡的身體,比這裡要好幾萬倍,幹嘛要肉身呢?肉身成聖,只是這個世界的聖,守不住,一樣成魔。”
我愕然。
我不知道雷震子是真有修行,還是他本身就是一個精神病。
不過,看上去他思維很清晰,很淡然,不像一個精神病該有的樣子。
可他說的,怎麼就跟正常人不一樣呢?
“時辰快到了,你不走的話,可能會死。”雷震子看了眼天空,他轉頭跟我說。
我咧嘴一笑說:“我這次來,就是來求死的。“
雷震子:“我可不會幫你。“
我說:“你若幫我,我還不高興呢。“
雷震子:“那好吧。“
接下來,雷震子盤了一下腿,端坐在一塊石頭上。
我離他有一定的距離,也學了他的樣子,盤腿坐在了地面上。
雷震子仰頭看了看天空後,他對我說:“你身上有沒有帶一些金屬的東西。“
我想了下:“我有把鐮刀。“
雷震子:“你最好是把它扔了。“
我:“爲什麼。“
雷震子:“這裡是高原,高海拔地區,你看那雲層,離我們多低。“
我說:“是啊,很低,怎麼了。“
雷震子:“你聽說過高原雷暴嗎?”
三秒後,我把鐮刀扔了,有多遠,我扔多遠。
高原雷暴是世界上最恐怖的地區之一,一旦在高原發生了雷暴,人讓雷電擊中的概率就跟出門看到馬路上的汽車概率一樣大。
身陷雷暴區,倘若沒有一個可靠的藏身地點,那麼下場就是,轟的一聲,直接外焦裡嫩,皮酥骨脆。
“你害怕了吧。”雷震子在遠處問我。
我抹了把汗說:“怕什麼怕,我從來沒有怕過。”
雷震子:“可是你的心告訴我,你害怕了。既然害怕,那又爲什麼來呢?倒不如馬上起身走開。既然不想走,又會爲什麼害怕呢?倒不如,乾乾脆脆地坐在這裡。”
雷震子的話一下子就給我點醒了。
我幹什麼來了,我不是爲了履行同老天之間的那個生死約定嗎?不是要近距離接觸到一次死亡嗎?我爲什麼害怕?既然來了,那就不要害怕纔對!
念頭在心中一轉,很快我又定下心神。
然後臉上也不出汗了,眼神也變的堅定了。
雷震子看了看我說:“你很厲害。”
我笑了一下:“還可以吧。”
雷震子:“一般像你這樣厲害的人,基本上在第一道雷過後,就會變成一堆的焦炭。”
我無語。
雷震子又說了:“既然怕死,爲什麼還呆在這裡呢?”
我聽了雷震子的話,我第一次發現,原本真正難打敗的敵人是自已。
我的內心深處,其實是怕死的。因爲我還有很多事沒有完成。
可我又必須呆在這裡。
這個糾結,這個心魔。
雷震子:“可老天如果真的要你死,你離開這個地方,就一定能活嗎?”
我一怔。
雷震子又是一笑:“既然橫豎都是死,那你又怕什麼呢?”
兩句話。
唰的一下,就將我的心魔給斬的乾乾淨淨了。
然後我坐在地面,一動不動。
半個小時後,黑雲壓頂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