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難以想象的快!
在陣印被化虹的白朮一劍劈落時,無數的幽幽暗暗,虛空間的騰轉挪移,都盡數消散一空,還歸天地的本來模樣。
隱隱一聲細微雷響,陳季子還未擡起雙手,劍光已至!
嘯鳴清越,一匹撕破天地的森森劍光脫去所有束縛,在斬首禁破去後,再無一絲桎梏,如一尊怒擊九淵的大天龍!
陳季子表情僵在臉上,他匆匆打出半個印決,臉上又浮現出驚恐的神色。
死!
會死!
視野裡盡是充塞着那道如能斬盡一切的煌煌劍光,在劍氣壓迫下,元神顫顫不安,眉心破出一道血痕。
只能如此了——
他輕輕嘆息一聲。
“你很好!”
在劍光臨近的剎那,陳季子收斂了所有情緒,他淡淡開口,面上無悲無喜。
煌煌如大天龍的劍光斬破了一切,瞬間,在雷音響起的剎那,就落向陳季子的眉心。
叮!
金鐵交鳴聲大作,鏗鏘聲不絕。
那道彷彿連通天與地的劍光一頓,劍光在陳季子眉心寂靜懸停,光芒不斷震動。
在短暫的停頓後,劍光驟然潰散,綻出萬點森森劍芒。
劍芒裡,戴蓮花冠的道人衣衫盡碎,只勉強存着頭頂的法冠,他體表無數傷口,大大小小,深可見骨。
白朮默默擡起黃金瞳,抹去眼角的金血,手持的“百尺樓”亦是微微輕顫。
小成的溼生阿修羅境界,能勘破斬首禁的重重變化,找出陣印來,已是千難萬難。
之後的那道劍光,已是他傾力一斬下的結果。
被擋下了麼……
白朮心頭一警,身形遁入飛劍之內,再度化虹遠去。
大龍般的飛劍矯健在長空之內,遊離不定,在飛劍環繞下,一團純陽仙光正蓬勃跳動,如同一尊神明涅槃,無窮純陽仙光迸發,遮蔽了天地一應色彩。
“這是純陽法衣,陳氏的守禦重寶。”
白朮試探彈指,點出幾道犀利劍芒,卻都被純陽仙光化出,如若泥牛入海。
這時,那團純陽仙光忽得散去,光焰璀璨凝視,絢爛到了極點。
頭戴純陽冠,身披純陽霞衣的俊美少年才仙光中緩緩走出,大袖飄搖,神仙風采。
陳季子凝視那道遊戈長空的森寒飛劍,開口道:
“這東西,本是打算當做殺手鐗,用來對付恆安的,沒想到,竟先用到了你身上。”
“純陽法衣?”
白朮心頭思忖,再度劈出幾道劍芒,卻都如泥牛入海,只發出絲絲金屬顫音。
“方纔青黎君要我放手施爲,不要顧忌,我也正有此意。”
陳季子擡起眼,面容肅穆。
與此同時。
貝宮裡。
青黎君面上的笑意一僵,表情也是一楞。
一旁的廣慧淡淡轉過臉,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雙手合十,低誦了聲佛號。
“此戰,我會傾力而爲,陳某若是不幸敗亡,陳氏也不會有人來過問。”
陳季子笑了一笑,朝白朮行了一禮。
“洛江陳氏,陳季子!”他沉聲開口。
“有人仙觀戰,大可不必如此。”飛劍裡,白朮聲音淡淡傳開:“豐山寺,虛明!”
果然,是南禪宗的人物……
當!
天地輕顫,道音震響乾坤,一圈無形的漣漪遠遠擴散開,如同滾石墜入水淵。
短暫的雷音接連不斷,隱隱連成一線,飛劍在虛冥中不斷跳動,不時斬出道道驚世長虹。
“鎮!”
身披純陽法衣的陳季子面上平靜,他似籠罩在一團仙陽中,劍光還來不及欺身逼入三丈內。便紛紛被迫退在法衣之外。
萬法不侵!
面對虛空中時隱時現,鬼魅般隱現的飛劍,他略一擡頭頂純陽冠,便有一束火光從冠上飛出,驟然襲去。
星火點點,金焰熊熊,火光從純陽冠上一騰,便化成一道瑰麗如霞的匹煉長虹,朝飛劍處籠定。
芒光騰騰的天火流光方一騰出,便令白朮寒毛根根倒豎,肌骨都生出陣陣寒意。
純陽仙火——
這是火道的至粹種子,被陳季子從小祭煉,方纔能趨勢如意。
此火能熔鍊萬金,若是修爲高深,便是焚山煮海,也不過是等閒事。
白朮驅使“百尺樓”,化成一道長虹,將瑰麗如霞的純陽長虹一斬而斷。
只是那火光散而不亂,任憑白朮再如何斬斷,也無法將其徹底熄滅。
體內的赤龍都鱗甲響動,面對那純陽的火光,便是赤龍心經,都有一股燥熱逼來,似要焚燬五臟。
放出一道火虹後,陳季子並不作罷,他接連擡冠數次,直到面色隱隱發白。
卻是索性,將體內豢養無數年的純陽火種,都統統放了出來。
遮天蔽地的赤火熊熊燃燒,將虛空都燒得一陣搖撼,身披純陽法衣的陳季子踏足火中,他身側隱隱生出一道金邊,似大日罩身。
天風翻滾,元炁驟急,漫天火海中,無數火道生靈藉助地勢,被陳季子施展神通,以陽符境特有的法有元靈手段,給一一顯化出來。
金烏、火鴉、赤蛟、陽魚、扶桑大樹……獸吼聲陣陣,他們隨着陳季子手中法印轉動,都齊齊睜開眸子,朝白朮嘶吼過來。
“飛劍不過只是法器的一種。”
陳季子手中捏印不停,淡淡開口:
“那些吹噓劍修是無敵者的人物,大多也沒什麼見識,前宋末年,有道門真人苦心修行劍道,號稱萬劍真君,陸上劍仙,結果如何,還不是被王秋意一拳結果了性命。
鬥戰,鬥戰,鬥得不僅是神通術法,鬥得也是彼此外物。”
在他說話間,白朮藉助劍遁的無匹遁速,接連數次襲殺過去,卻終被法衣阻攔,難以對其產生重創。
他就猶如站在一圈日輪正中,睥睨諸邪,萬法難侵。
“我修行陳氏的《太虛金書》,成就陽符時,便熔鍊了一陰、一陽兩枚命果,陽身執掌純陽法衣,陰身執掌分水尺。”
陳季子伸手碾碎了層層劍光,輕易如捏破核桃。
“那我方纔一劍殺的。”
飛劍一停,白朮的身形從劍光裡顯化而出,他全身穴竅噴吐天地元炁,一尊五色大孔雀遨遊虛空,便開始與一頭頭火道生靈搏殺起來。
嘶聲震天,殺聲不絕,大孔雀雙翼一揮,無數火鴉的身軀便在五色光中消弭,絲毫不再顯露蹤跡。
“我最初一劍殺的。”白朮按劍當胸,皺眉開口:“是你的陰身?”
第一次顯露“百尺樓”時,他揮出那道數百丈長的煊赫劍光,便是傾力而爲,絲毫不留手。
明明已斬破了泥丸宮,連肉身到元神,都收勢不住,被一劍殺了。
那一劍的手感,可不像是什麼假身。
“只要有一身不死,陰陽兩身,便是不滅,你殺的陰身,耗費些時日,我也能再凝聚起來。”陳季子微微一笑。
此時,在兩人交談間,白朮顯露的大孔雀,已逐漸不支。
一頭粗壯如山的大赤牛轟然將其撞破,火海里,便有無數惡獸蜂擁而上,欲要將其撕成碎片。
大孔雀哀鳴一聲,一片片五色虹光掃射,卻終是慢慢氣息衰竭。
“真是有趣的心法。”
白朮嘆息一聲,不待陳季子開口,就將手中“百尺樓”望空一擲,幻化出漫天劍影。
劍光分化!
重重劍影如山海,將一頭頭火道兇獸斬滅,即便陳季子再如何催動純陽火種,也終是敵不過劍勢煊赫。
那方純陽火海逐漸被森寒劍光壓制,劍光交疊成牢籠,密密將純陽火海罩定,使其生不出波折。
在陳季子的目光裡,白朮心中青光一現,手中便出現一方淡青色的小盒。
赫然,正是廣慧託佛子玄諦,帶給白朮的東西。
“這是……”
陳季子臉上露出遲疑的神色,而後便是一驚,還未等他上前搶攻,淡青小盒盒蓋掀開,氤氳的青芒便纏住了白朮周身。
青芒籠罩下,飛掠上前的陳季子被震退數步,身上的純陽法衣愈發絢爛。
“青神甲——”
他震愕開口,面上滿是不可置信。
“金剛寺裡,怎會有北衛青神觀的東西?!”
青神觀,是其初代聖主偶從一處古老遺蹟裡,得到了那尊名爲青要玄土明光上帝的遺藏,才創建起來的。
那處遺藏,據傳言便是青要玄土明光上帝的三千神國之一。
這尊大神,據說化身萬萬千,一念便可橫渡億億萬大世界,遨遊無盡虛海。
青神觀初代聖主,從那方神國中,得到了不少造物,不僅有神通,更有法器。
在初代聖主憑此證就人仙后,天下之間,又多出一片不朽的聖地。
那方小神國裡的法器,更是被當做鎮壓聖地的底蘊,輕易不得動。
而白朮身上的青神甲,便是其中之一。
青神甲,即便是在青神觀,也不多見,極其珍貴,不過十指之數、
它的材質早已不可知,便是聖主等六境人仙,也難以進行仿造。
着上此甲後,可不避水火,六氣難侵,這是一件稀世的寶衣,放眼偌大天下,也是難得的重器,世中罕見,堪稱無上瑰寶。
廣慧籠下袖子,遮掩了這方戰場,令外界等人,即便是五境命藏,也看不出絲毫變化。
青神甲若是出世,這世間,難免會激起大波瀾。
在青芒裡,陣陣顫音傳出,低低響徹整片天宇,牽扯着這方黃金戰臺,都在微微顫動。
貝宮裡。
青黎君臉色罕見凝重了幾分,就連王秋意,見到這副青神甲,臉上也饒有興致。
“這是青神甲?”青黎君忍不住開口問道。
“是。”廣慧微微頷首。
“北衛和你金剛寺風馬牛不相及,這甲冑,你是怎麼要來的?”
青黎君盯着中年僧人看了半響,面色古怪。
同爲北衛聖地,爛陀寺與青神觀也是屢世的交情,互相約爲攻守同盟。
而南禪宗與北禪宗之間,早便是水火不容,你死我活的情境了。
出身南禪宗的廣慧,手頭居然有北衛青神觀的造物,這由不得青黎君不驚疑。
況且,這青神甲是當之無愧的重器,比之陳氏累代相傳的純陽法衣,甚至要稍盛一籌。
如此重寶,青神觀聖主怎會相讓?
“此寶。”廣慧低誦一聲佛號,淡淡開口:“與我佛有緣。”
好的,明白了。
我知道你的意思,不用再說了。
青黎君面無表情轉過頭,此時,陳季子與白朮之間,隨着青神甲的現世,驟然引爆了這方戰場!
轟!!!
神力遠遠揮灑,撼動這方虛空,在大碰撞中,兩人之間同時爆發出沖天光芒。
一個身披純陽大光,如籠罩在日輪中央,鎮坐四方上下,另一個全身包裹在青色的重甲裡,青霞璀璨,只露出一雙妖冶的黃金瞳。
兩位少年劇烈大對決,如神猿搬山,又似天龍騰躍,剛猛迅捷到了極致,行動如點。
有青神甲在,純陽法衣縈繞的仙火,無法灼燒軀體分毫,反倒是陳季子每一次神通轟擊,都會被青色重甲彈射回去,將他逼得狼狽不堪。
“開!”
白朮輕叱一聲,背後升起一方大五色輪盤,道道五色神光凝成劍形,錚錚作響。
隨着他一聲輕叱,五色神劍齊齊爆射而出,斬破天地,從輪盤上飛起。
陳季子怒嘯出聲,掌指衍化一方雷海,橫擊向雷海。
在大爆炸聲中,兩人再度撞擊在一起,有如兩顆彗星碰撞,將神通餘波都遠遠掃飛。
黃金戰臺微微顫動,一層如光焰如海波般,遠遠滌盪此方戰臺。
兩人血氣如蠻龍,爆裂到無法想象的地步,似兩顆小太陽爆開。
“殺!”
陳季子結印如寶瓶,將白朮遠遠轟飛,同時他頭頂冠冕發光,也在召喚那方被劍光禁錮的火海。
他身形化作一道火光,伸指點向白朮眉心,卻被白朮不閃不避,直接擒住那支臂膀,而後重重掄向下方天地。
轟隆一聲!
黃金戰臺都是輕輕一響,白朮硬抗住幾道神通,又是一把抓響陳季子頭顱。
他手中五色虹光匯聚成海,成片成片覆壓而下,像是天河重水傾斜。
陳季子怒吼,口裡噴出一枚小鐘,罩定周身,勉強化去五色光海。
可還未等他反應過來,白朮一腿橫掃,便將其射飛出去。
砰!
白朮追上前去,身側顯化一條大赤龍,狠狠朝陳季子撕咬過去。
百丈長的堂皇大龍,一個擺尾,便將陳季子纏繞住,使其掙脫不開。
一座座五色神山壓下,又齊齊炸開,要把陳季子身軀粉碎,化作劫灰。
漫天皆是五色虹光,絢爛奪目,他如同一尊孔雀大明王,勢要將面前敵手碾壓成齏粉。
轟轟轟!!!
在震怖的爆響過後,陳季子怒吼連連,他身後純陽火光滔天,帶着其打碎重重阻隔,殺到白朮面前。
砰!
兩拳交擊,鏗鏘聲大起,電光火石間,兩人硬撼了數百記,純陽與青光閃現,令人分辨不清。
終於,在白朮以傷換傷,全力搏殺下,面前的陳季子身形踉蹌,就連護體的純陽仙光,也微微黯淡了稍許。
正是此刻!
他的金瞳再度滾下血淚來,與此同時,在其泥丸宮深處,傳來清越一聲劍鳴。
“偶因博戲飛神劍,摧卻終南第一峰!”
他輕嘯一聲,兩手劍光一閃。
天地轟隆隆晃動,像是要被劍光劈成兩半,而此時的金瞳,忽得黯淡了不少。
白朮身形一個踉蹌,幾乎從虛空栽倒下去,就連易象丹,也再無多餘真炁催動,瞬間還歸自己本來模樣。
陳季子眉心處,一枚小巧飛劍正寂靜懸停,一動不動。
劍身上,是“曜靈”兩個道紋交織的古字。
“我可沒說過。”白朮喘息一聲,捂住流血不已的金瞳,身軀劇烈顫抖:“自己只有一枚飛劍。”
“我……”
陳季子澀聲開口,在護體的純陽仙光出現晃動的剎那,這枚飛劍,斬破了層層虛空,瞬間刺向泥丸宮。
“我輸了。”
良久,他閉上眼睛,苦笑開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