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霧如水銀瀉地,在地上平鋪開,在霧裡,一個抱着大葫蘆的女子盈盈而立,她伸手挽了挽垂到耳邊的幾縷鬢髮,似笑非笑。
葫蘆——
大赤紅的顏色,在葫蘆內有一線毫光,高三丈有餘,上邊現出一物,長有七寸,有眉有目,有翅有翼,眼中兩道白光,刺目不可直視,白朮僅是略看了兩眼,瞳孔已一陣酸澀難言,連忙偏去頭去,閉了雙目。
斬仙飛刀。
斬將封神飛刀!
“這不是封神演義裡的斬仙飛刀嗎?”白朮扯了扯嘴角,心內一陣無言,在方纔看見那大紅葫蘆的剎那,他已明白過來,斬斷自己大手,鎮壓住玉夫人一身真炁的,不是什麼劍光,而是斬仙葫蘆溢出的一絲殺氣!
仿斬仙飛刀——壬辰七十四號。
在大紅葫蘆的邊緣外側,還有一行古樸的小字,字體古樸自然,不是陸洲三國任何一處土地的字體,它似是由無數草形結成,拼於在一處,在古怪之外,又另有一番怪異韻味。
白朮從未見過這種字樣,但他幾乎不假思索,就認出了葫蘆上那行字樣的含義。
葫蘆被抱在如玉素手上,雖還未被祭出,但那森然的寒光,已令所有人,都沉寂了下來,
在一片萬籟無聲中,白朮狠狠皺了皺眉,思緒轉動。
“仿斬仙飛刀——壬辰七十四號……這已註明是仿品,不是那位西崑崙陸壓手持的真器,而壬辰,是十天干十二地支的排序嗎?”
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被合稱爲十天干,而十二地支,則是子、醜、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
幹者猶樹之幹也,支者猶樹之枝也。
壬辰七十四號,不提其他序列,單單這壬辰七十四號之前的序數,便足足有七十餘!
七十四柄斬仙飛刀!
白朮心底油然升起一股寒意,手足冰涼。
單單面前這一柄,就令他感到了透骨的殺意,如芒在背。
即便突破三濁,煉就了武道真身,面對葫蘆裡那一線毫光,白朮還是沒有自信能躲避過去。
壬辰之前,必定還有序列!
甚至一直追溯到甲子或癸亥,亦不是沒有可能!
一柄斬仙飛刀,已助廣霞宮在北地打下了萬世基業,成就了無上的聲名……究竟,是誰煉製了這些斬仙飛刀的仿品?
又是何等慘烈的戰事,才需要如此數量的斬仙飛刀?
在白朮心潮起伏之際,那抱着大葫蘆的美豔女子也不開口,她笑盈盈打量着白朮腦後搖動的九色光圈,眼神饒有興致。
“宮主何時來了我金剛寺?”被一畔的然慶接連不斷以眼神示意,白朮無奈擠出一個笑容,上前一步,合十道:“接待不當,還望海涵了。”
“的確是接待不當,你們金剛寺……”
抱着大葫蘆的女子眼神一轉,在洛嬋、裴菏、一處山巔懶洋洋曬太陽的大白貓等人身上掃去,冷笑道:
“還真是一羣妖魔鬼怪,什麼髒東西都有!噁心至極!”
“你纔是髒東西!你全家都是髒東西!”白朮還未開口,一側,被飛刀殺氣鎮住一身神通的玉夫人已不請自來,自行對號入座。
“小白最愛的人,是我!是我!”
白朮斜眼看着玉夫人使勁撲棱,像一條上岸渴水的大胖頭魚:
“你們這些小賤人,都不配,聽見了嗎?!”
“本宮一日不死,爾等終究是妾!”玉夫人勉強昂着腦袋,睥睨四方:“記——”
“求求你閉嘴吧!”
白朮身形一動,閃到玉夫人身前,把她和那抱葫蘆的絕美女子分隔開。
“你一個剛度兩濁的,連我都打不過!怎就那麼喜歡惹事!”白朮瞥了玉夫人一眼,嘴角瘋狂抽搐:“你改名吧,乾脆叫平頭哥算了。”
“平頭哥?”玉夫人楞了楞,旋即莫名星星眼。
白朮整個人都看傻了,可還未等他開口,便有一劍撕裂長空,猛得殺了過來。
這一回,是真正的飛劍!
薄如蟬翼的劍身,小指長短的劍面明淨如秋水,兩隻細小如蚊螞的青篆古字,鐫刻在其上。
青蟬——
劍光在虛空中忽明忽滅,起伏無定,幻化出萬千重重劍影來,整片地界,都被森森的劍嘯聲所覆蓋。
白朮搖搖頭,同樣揮袖放出“百尺樓”,猛得朝那枚出沒如鬼魅的飛劍疾斬過去。
嘭!
充斥虛空的萬千劍影瞬息破滅,兩道劍光一觸及分,旋即化成兩根纖若髮絲的銀線,在大殿上空你追我趕,遊走無盡。
玉案、樑柱、桌角、杯盞……如龍的劍吟聲在殿裡此起彼伏,鏗鏗清音傳徹不絕,遠聽之下,竟有種仿若鐘磬相加的獨樂韻。
在諸修目眩神迷的注視下,兩柄飛劍鬥了數十合,突然,那道原本殺向玉夫人的劍光,竟有若撒氣一般,不管不顧,直直斬向白朮眉心。
嘶——
飛劍陡然一止,在空氣留下輕輕的顫音。
白朮面無表情擡起眼,在他眉心三寸,停着一枚青玉小劍,正散着鋒寒的殺意。
“你不躲?”
這時,一道青光落下,青光裡傳來一道與飛劍同樣冷淡的女聲:
“你不怕我失手殺了你?”
“你用劍,似乎是我教的。”白朮伸手摘下眉心處的青玉小劍,輕輕撫了撫,淡淡開口:“我也不覺得,你會殺我。”
青光裡傳來一聲冷哼,對白朮的迴應不置可否,他手心雷音一響,原本被捏在兩指間的青玉小劍瞬息投進青光裡,如飛鳥投林。
手腕的銀鐲子微微一緊,白朮無奈擡起頭,遠處青光散去,露出裴菏的身影。
青衣配劍的明秀少女冷冷瞥了白朮一眼,隨意在一方玉案後坐下,也懶得再打量。
接連不斷,陸續有虹橋架起,落進這艘烏篷船形的車架裡。
或明秀,或端莊,或嫵媚,或妍麗,在千嬌百媚之餘,這些眉目若畫的美人,卻是有一個共同之處。
那就是,白朮一個都不認識……
“這麼多?”虹橋接連不斷架起,玉夫人震驚了:“怎麼會這麼多?!”
“是啊……”白朮默然無言:“怎麼會這麼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