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爺!”
率先揭開長簾的鐵柱嚇了一跳。
不遠處,在一片狼藉之中,肩腫骨被兩根鐵矛貫穿的喪屍擡起頭,見有活人靠近,他身軀開始扭動,黑梨木打造的堅硬地板出現道道裂痕。
“是孫供奉。”白朮持刀靠近。
尚未完全乾涸的鮮血凝成血塊,整層樓彌散着令人作嘔的腥臭味,一羣蒼蠅在地面嗡嗡叫着,飛來飛去。
離孫供奉幾步遠,頭顱被劈作兩半的喪屍倒在地,他的眼眸一片森白。
練竅境的武者也會變成喪屍麼……
孫供奉掙扎的聲響愈來愈大,鐵柱怕他引來其他喪屍,顫抖着舉刀上前。
“讓我來。”白朮攔住他。
尋常人化作喪屍能提供一個屬性值,那麼,練竅境武者呢?
白朮眼中閃過一抹猙色,他雙手將長刀舉至頭頂,狠狠一刀劈下。
嘭!
嘭!
嘭!
一連串的沉悶碰撞聲,隱隱有金石之音傳來,脖頸與刀身碰撞所傳來的巨大反震,讓白朮五指發麻,幾乎握不住刀柄。
如此反覆十數次,隨着最後一聲碰撞,孫供奉終於身首分離。
白朮後退幾步,雙手拄住刀柄,兩臂微微顫抖。
【姓名】:白朮。
【武學】:無。
【屬性值】;31。
他殺死了兩具喪屍,屬性也僅增加兩點,一個練竅境武者,竟然提供了整整29點。
白朮掃向閣樓中一排排書架,書架雖多,往常擺在其間的玉冊經卷卻已是蕩然無存。
“開什麼玩笑?”
白朮心中一涼,他奔向角落,破洞的斷痕嶄新,顯然不久前有人來過。
“今天正午是給趙修他們傳經的日子。”
在惶急中,白朮突然想到這一茬,連忙轉身,跑向那兩具屍體。
“你搜這個,我搜孫供奉。”白朮對鐵柱說。
他強忍着噁心,將孫供奉從上到下,細細摸索了一遍。
“大熱天的,這廝穿這麼厚麼?”白朮扯下那件黑紋金絲大氅,暗罵一聲。
小半柱香過去,還是一無所獲,白朮急出一頭冷汗,正當他還欲再脫時,鐵柱突然發出一聲歡呼。
“找到了!”
那是一本手掌大小的小冊子,又繪有文字、圖像,細細地註解了一番,極盡詳述。
“供奉們講經時,用的就是這個。”鐵柱把頭湊上來,“孫供奉也有。”
在白朮觀看時,他又搜了一遍,只是片刻,鐵柱舉着手裡另一本小冊,得意洋洋。
“哪找到的?”
“孫供奉穿了件大白鵝肚兜,在裡面找到的。”
“……”
“可惜是《赤龍心經》簡本,只有胎息境的法門。”
白朮略掃了眼,難免惋惜,但這也難怪,體內誕生出一縷先天之氣,即爲胎息,趙修等人有半數還未踏入此境,給他們講經,難道要講練竅的關要麼?
“走吧。”鐵柱說。
白朮方欲點頭,就被一陣淒厲的哭嚎打斷。
“救我!”
“孫供奉?!”
“誰?誰能救救我啊?!”
兩人同時色變。
“走!”白朮握刀在手,兩人跑下樓,朝後門狂奔而去。
——
趙修從未想過,自己也會有如此狼狽的時候。
於他而言,今天不過是最尋常不過的一天。
練練武,再帶上幾個跟班,去郡裡酒樓消遣一番,晚上再去春華樓給西門姑娘砸砸銀子,這一日,也就這麼過了。
他懶懶散散紮了個馬步,揉揉眼睛。
今天的霧,好像更濃了……
“唐教頭,唐教頭!”
一連有人呼喊幾聲,都沒有得到迴應。
什麼事情?
趙修漫不經心地偏過腦袋。
嗬咕——嗬咕——
那是喉嚨裡痰響的聲音。
趙修驚懼之下,一屁股跌坐在地,他尖叫着無意識往後退,直到撞上牆角。
數十個,包括那個唐教頭在內,他們把身體扭曲成人類絕不可能做到的形狀,骨骼移位的咯吱聲陣陣傳來,那些人雙目緊閉,臉上掛着詭異的微笑。
趙成、趙平、趙肅、鄭教頭、孫教頭……足足有半數人都陷入這種景狀。
演武廳上,有的人開始後退,有的暗暗警惕。
“老唐,你們發什麼瘋?”一個人越過趙修,厲聲喝道。
“趙舟……”
趙修伸出手,想拉住他,那是他的弟弟,他叫趙舟。
“無妨。”趙舟甩開哥哥顫抖的手,臉色不渝,“我倒要看看,這些潑才在搞什麼鬼!”
趙修手臂軟軟地垂下,他努力幾次想擡起來,卻顫抖得不能自已。
“別去啊……”他輕聲呻吟,吐出這兩個字。
此刻,一些人見狀不妙,已經遠遠跑開,趙修想跟着一起跑,他拼了命的要挪動腳步,身子卻牢牢黏在地下。
身體扭成蛇形的男人猛然睜開眼,瞳孔中森白一片。
咯吱——咯吱吱吱吱!!!
他猛得旋轉起來,就像一個陀螺。
噗!
音浪和暴烈的破空聲傳來,身側牆壁出現一個人形凹坑,幾點小碎石子滴答打在他頭上,趙修摸了摸臉,他半邊身子全都是血,就像一個被擠破的巨大水袋,裡面的液體全都濺在他身上。
哭嚎聲和嘶吼聲傳來。
“啊啊啊啊啊!”
趙修幾乎恐懼得涕泗橫流,弟弟已經變成一團模糊不清的肉塊,唐教頭慢慢把自己從凹坑裡拔出來,他緩緩轉過頭,看向自己,露出一個近乎慈祥的微笑。
——
“供奉,孫供奉!”
趙修大口喘氣,口腔裡是腥鹹的血味。
誰?誰來救救我……
他一個懶驢打滾,險而險之避開從前方花叢跳出來的喪屍。
心跳聲就像擂鼓,呼吸越來越急促,眼前隱隱有金星閃爍,他撐不了不久了。
“爹……”
鬚髮皆白的紫袍老人半跪在地,早無聲息,身邊是小山般的屍堆。
“爹。”
趙修癱軟在地,他再也跑不動了。
一個穿着婢女服飾的,正奔跑向前,見趙修一動不動,喉嚨裡發出狂喜或飢餓的低吼。
烏泱泱圍過來的喪屍很快淹沒了他,渾沌的血肉撕裂聲,哀嚎和哭喊尖利地響起,又很快消失不見。
“怎麼辦?”鐵柱靠在門後,冷汗直流,“太多了,快上百了。”
“正好它們都聚在一起。”白朮透過門縫望去,喪屍們團團擠在一起,就像腐爛鬆糕上那一層層蒼蠅,“待會我說跑,你就直接跑。”
“你想要……”
白朮手裡摩挲着黑漆盒子,鐵柱認出它來,那是火雷子。
“聲響會把附近喪屍都引過來,最好跑快點。”
白朮閉上雙目,又緩緩睜開。
這上百具喪屍,又能提供多少屬性值呢?
他對這一次的結果突然有些期待。
“跑!”白朮大喝。
兩人同時躥出門外,還不待喪屍們把注意投過來,白朮把五個黑丸握在手心,朝屍堆猛得擲去。
轟然一聲巨響。
霹靂、火光、聲浪和巨大的衝力裡傳開,白朮早早伏下身子,死命捂住耳朵。
半畝池塘的水被氣浪掀飛上天,混着斷臂殘肢和淋漓血雨一同降下,藏月樓發出吱呀的響聲,有瓦片噼裡啪啦粉碎。
白朮沒有理會屬性值的變化,掙扎爬起身,奮力大步跑開。
遠處,比雷霆更爲暴烈的嘶吼遙遙傳來。
白朮和鐵柱踉蹌着跑回地洞處,興許是被火雷子的響聲吸引,一路上竟是難得的好運,悄悄避開幾個喪屍後,他們安然回到房裡。
“運氣真好。”
將石獅子嵌入後,地門緩緩關閉,鐵柱抓住軟梯,頗有劫後餘生之感。
“是不……”
白朮話語戛然而止。
一條黑影從尚未合攏的地縫裡鑽進,狠狠一把抱住他,軟梯失手滑落。在下墜過程中,白朮與井壁重重來了幾下,撞得他眼角金星亂晃,幾乎吐出血來。
在最後,他聽到尖銳的貓叫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