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貫雙眉一揚,拍案而起道:“公相所言,大獲我心!自古有言,小入虎穴,焉得虎子?某家礙於遼狗插手,不能對夏用兵,心中銜恨久矣,此番去到彼國中,必當察其破綻,挑動他國中大亂幾場,方消我心頭之恨,更可從容去滅那夏賊,建不世之功也!”
他說到高興處,不禁手舞足蹈,蔡京和高俅在一旁從容說笑,也是興致勃勃,要知這幾個人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前幾年童貫在西北得勝,蔡京也在朝中得勢,而高俅能做到殿前都指揮使的高位,一多半還是藉着在西北軍中混來的功勞,因此童貫說到建不世之功,對他們而言一樣也是升官發財的大好時機。
座中只有高強百無聊賴,看着幾個老傢伙在這裡做美夢,他卻如作針氈,明知童貫這一去,雖然時間有所提前,未必就能勾結上女真人這個大禍胎,不過他既然存了這個心思要給遼國挑動內亂,多半不會有什麼好事。
正在一旁枯坐,忽聽蔡京提到自己,倒把他的神拉了回來:“之介此子,雖然不算什麼飽學高士,卻心思機巧,能辯細微,老夫許爲當今小輩中可造之才。節帥此番出使,不妨便將他帶上,本相當向官家一力保舉,用他爲副使,隨同節帥一同出使。”
這話一說,高強這才恍然大悟,難怪蔡京一直叫自己回京,又不說什麼事,顛倒是爲了這事!之所以不告訴自己。恐怕是因爲出使遼國不見得是什麼美差,若事先教自己知道了,臨時怕出什麼花樣罷?
“這老匹夫,恁地狡猾!”高強恨得牙癢癢,忙跪倒在地賠着笑臉道:“公相爺爺,對小子一片栽培之心,小子銘感於中!只是小子無能,恐怕擔當不起這樣重任,還望公相爺爺收回成命。”開玩笑,有道是外交無小事。何況這次跟隨童貫出使,要是童貫這廝鬼迷心竅,真的勾結上了女真人,那以後大宋一旦滅亡,我高衙內豈不是跟着留下禍國殃民地千古罵名?這可真是遺臭萬年,相比之下〉我陷害父親部屬。逼奸他人妻女這樣的罪名,那簡直就是給我樹碑立傳一樣了!
蔡京臉色一沉,還沒開口,高俅先笑罵道:“沒出息的小子,你跟着童節帥出使。只是擔個名,一旁做做樣子罷了。又不用你在朝堂上折衝樽俎,打什麼退堂鼓?你出京之後。攪了許多是非,我還道你年紀長了。膽子也大了,卻不料還是這等無用!休得羅唣,只管去便是!”
童貫看了看高強,哼了一聲,看樣子是頗爲瞧不起的,要不是蔡京和高俅兩人的面子,他童節帥多半是一腳將這便宜副使踢的老遠。
蔡京皺了皺眉,溫言道:“強兒,你在東南應奉局,進獻之物大得官家歡心,作的甚好。須知這應奉局不入官制,卻是個要緊去處,我與童節帥當年起於微時,多仗此應奉局與明金局之力,才能得官家青眼。此番我舉薦你隨同出使,乃是給你出頭的機會,你看那劉正夫,當年一次出使得遼人稱譽,便從左正言直升至吏部尚書,連跳了三級,此乃大好時機,不可輕忽了。”
高強心中叫苦不迭,蔡京和高俅說的這些,他當然是明白的,做官要想升地快,第一是上頭欣賞你,第二就是積累政治資本,這出使的功勞得來不費力,正是積累政治資本的大好時機。只是別的使者都好作,跟着童貫出使遼國不是好當的,這一不留神就是遺臭萬年吶!
偏偏這話也不好明說,他急得額頭冒汗,忽而又想到一個理由,忙道:“小侄學經未成,胸中實無點墨,這奉使出訪,要是碰到遼國出什麼題目,小侄應對不來,豈不是有辱國體?林尚書便是前例。”所謂的林尚書,便是那林攄了,當初出使遼國,和遼國人對對子讀了錯別字,結果回來以後不但沒升官,還被貶去做知州。
提到林攄,蔡京大笑:“林彥振自少時便不務攻書,胸中雖有謀略,讀別字可不是一天兩天了!當初他鬧了這個笑話,若不是老夫一力維護,何止貶知青州?早就罷了官職,除名編管了!”
他看看高強,點了點頭:“強兒此慮甚是,如此本相再派一員文學之臣隨你前去,隨處提點,自然不失體面。縱然有些許小失,朝中有本相周全,怕地甚來?”
高強沒詞了,只好答應,向童貫行個大禮,謝他提攜一同出使之恩,這行禮之時,心中真是好不彆扭。
那童貫淡淡道:“罷了!”向蔡京和高俅道:“某酒亦有幾分了,來日朝議便當自請奉使遼國,公相與之介兄請了!”說罷拱了拱手,眼角也不看高強一眼,直接起身就走了。
蔡京也一同告辭,高俅要送,蔡京卻不要,只點了點高強:“強兒送本相一送!”
高強心又一跳,對着蔡京這麼老奸巨滑的人,實在不是好混的,不過也沒得推辭,當即搶上去,扶着蔡京出了豐樂樓,上了大轎。
蔡京在轎中坐定,反手又把高強也拉了進去,轎伕哼喲一聲,擡了便走。
高強見這架勢,知道蔡京有話說,心中剛剛做好準備,就聽蔡京哼了一聲道:“強兒,你好大膽子,在杭州作的好事!”
高強本就心虛,乍聽這話,不由得嚇了一大跳,難道我有什麼把柄被這老狐狸捉到了?
高強尋思一會,沒明白蔡京到底說的什麼,只得作虛心認罪狀:“公相爺爺教訓的是,孩兒錯了。”先擺個認罪態度較好,只求蔡京不要搞刑偵審訊地那一套,拍桌子讓自己坦白從寬,要挖空心思給自己找罪名的話,沒事也變成有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