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真能如此,不但是國家的幸事,咱們這大通亦可名垂青史,爲後人垂範了!”高強搖頭苦笑;“只是說來容易,辦起來可難,錢法關係社稷民生,朝廷沒那麼容易放手,這事還是慢慢來吧,眼下就管管京畿和東南的錢引好了。”
許貫忠也知此事不易,默默點頭。
這兩人一個是來自後世,具備了“歷史發展眼光”,另一個滿腹經綸,爲當代智者,眼光見識都不是這時代絕大多數人所能比擬的。但想到世事多艱,卻還是有些意興闌珊。
過了片刻,高強算是想起另外一件事來:“摩尼教徒進入我錢莊做事,眼下情形如何?”
說到這事,許貫忠露出了一絲笑容:“好得很!這些教徒貧乏久矣,能有事情作人人皆踊躍,再者有方聖女等從中用心,個個聽教聽話。這教徒們更有一樁好處,他們從小接受教義薰陶,手腳乾淨不貪公物,咱們錢莊薪給又豐厚,比其餘百業的學徒都好的許多,因此人人欣悅,有不少人學的快,已經作了二掌櫃,新近在四川開的那幾家分號,有一家直接就用了摩尼教人作掌櫃。”
想到摩尼教主方臘死在自己手中,現在卻如此大舉任用教徒,高強心裡頗有些怪異。不過既然是作爲分化瓦解摩尼教的一種手段,眼前的好處着實不少,能爲這些受盡苦難的底層人民謀些福利,不但是作了好事,也是消減了社會矛盾:“怎麼說,這也是替方大教主在天之靈完成了部分心願,你老人家就瞑目吧……”
這時不免就想起方金芝來,這可憐的小女孩雖然已經與高強有了私下的婚姻之約,不過礙着方臘死了才一年,高強對於方臘之死又時常心虛,因此一直避而不談,只是偶爾託許貫忠捎些禮物往幫源洞去。時時存問一下罷了。
許貫忠也知他心意,便將金芝的近況說了一下,無非是山野尋常度日,不過近來也時常到那幫源銀礦去幫手,只是她下任聖女的身份,那銀礦的所在暗無天日,教徒們都攔着她不讓下去,左右也沒什麼事作。不是父孝在身的話,這小女孩早就忍不住要跑出來了。
倆人又說了一會,高強有些興味索然,雖然還有些事要問,眼下只提不起精神。見許貫忠遠來疲憊,便叫覓地安歇。
許貫忠答應了,起身要行,忽然回身道:“衙內,旁的不打緊,只是小乙要我問衙內,東南的糧食眼看就是最後一熟,明年春上若是還要供給西北大軍地糧草。這可就該着手準備,咱們今年是討了個巧,打了西北糧商一個措手不及,明年可沒這好事。”
“咦,你不說我差點忘了,還是小乙精細。”高強微微一驚,這事倒真是不可不防,今年童貫嚐到了甜頭,眼看軍糧充足,朝廷軍費又省。上下交口讚譽,難免他老人家就想以爲常例,明年再請聖旨,向自己這錢莊“借糧”。
今年仗着供應大軍糧草,高強通過大通錢莊支出了大約五十萬貫。籌措了百萬石軍糧,西北六路的許多糧商可虧了老本,等於是用多年的營利爲這一年買了單。所謂吃一塹長一智,明年可就沒這好事,高強若是還要爲西北大軍供糧。多半就得花大力氣運糧了。
“貫忠可有良策?”想到今年漂亮的完成了軍糧供應任務,都是出自這位軍師的謀劃。高強當即虛心下問。
許貫忠捻了捻手指,笑道:“咱們有了聖旨,朝廷這糧食是問咱們借的,雖然不指望他真個還錢,不過那童節度收復青唐之後,打通了西域之路,這邊市的貿易可就日漸興旺,咱們拿了邊市的經營,足可彌補供糧所費,算起來還是抵的過。若是明年還要供應軍糧,須得眼下就開始收購東南和荊湖四川等地的糧食……”
“等等!”說到東南和荊湖的糧食,高強忽地想起一件大事來:“糟糕,糟糕!我怎麼把這件大事給忘記了!”
按照歷史的記載,在大觀三年,也就是明年,發生了一場極大的災荒,江淮閩浙荊湖等地一體大旱數月,從六月直到十月,不但夏糧的收穫受到極大損失,秋糧更幾近於顆粒無收!在這種情況下,江南的米價勢必飛漲,到時別說完成大軍軍糧收購任務,恐怕連開倉放糧都來不及,須知大通錢莊上下有多少摩尼教徒都是土生土長的江南人,看着滿地饑荒,這大通錢莊卻還整日把白花花的大米往西北調運,他們會怎麼想?
忽見高強臉上陰晴不定,許貫忠大爲驚訝,記憶中難得見到小衙內這般作態,趕緊問:“衙內,出了什麼大事?”
“這個……”高強苦笑,心說這個叫我怎麼跟你說,難道就直說本衙內心血來潮,掐指一算,曉得明年會有大旱,糧食要出大問題?“我的眼睛看得見未來”這種話,也只有神棍好說出口,換了任何一個塵世中打滾的人,誰願意身邊有這麼一號半仙的人物,更不要說與之共事了。尤其是許貫忠這樣有才能的人,叫他把自己的未來寄託在身邊一個半仙身上,他只會覺得是對他智慧的一種侮辱吧!
他斟酌再三,才道:“貫忠,我只是想到,咱們眼下才着手收買調運糧食,會不會晚了點?要知道,明年大軍要糧多半也是在春上,那時青黃不接,得從現下就着手。難在朝廷聖旨沒下,連我也不知道明年是不是要繼續承運大軍糧草,萬一這糧食買來沒處用,豈不糟糕?”
許貫忠看了看高強,忽而大笑起來:“衙內差矣!豈有糧食沒處用的道理?大軍明年縱然不需我大通錢莊獨家承供糧草,總還是要糧的,這些糧食依然還是當地收購,咱們若是手中有糧,依舊着人拿去售賣,仗着今年打通了不少門路,明年就算和外面那些糧商一起在官市中搶食,總也虧不到哪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