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工這檔子事,高強委實是頭痛得很了。原本他今年許多事,又是籌辦博覽會,又是西北童貫要用兵,再加上惦記着五月份彗星出現,蔡京極有可能再次下臺,大宋的權力中樞將發生又一次動盪,不大的腦袋裡填滿的全是事。
正因如此,他才越發急於從大名府留守司的煩瑣政務中解脫出來,事情越多,才越需要保持頭腦的冷靜。無奈事與願違,燕青、許貫忠、石秀,幾個能商量事的人全都不在身邊,甚至韓世忠都還在青州都監任上,調動命令雖然下了,交卸軍務還得費些時候,此刻的高強,幾乎重新回到了當初剛來的時候,那種孤家寡人的狀態??錯了,那時候出門,身邊還有富安等一幫惡奴幫閒呢。
逼於無奈,只能再提新人,身邊的史進和朱武都被他派了別的任命,朱武在鄉學中念過書,便作了留守司的書辦,史進則升任大名府巡檢,也就是北京公安局長??高強可不想自己治下發生像今年大鬧大名府之類的狀況。
於是乎,當高強好容易安頓下來,開始有心關注河工的時候,他就已經收到了黃河都水使者那裡發來的催促公文,說他大名府地段的河工進展太慢,再這樣下去,夏汛不等人。呂頤浩在這個時候到來,對他真是猶如天上掉了個金元寶一樣。
將都水使者的來文遞給呂頤浩,高強一臉苦相:“呂通判,那前任樑子美情知身將離任。河工半點不管,等我到任之後,已然時間緊迫。——話說,這黃河都水使者又是什麼官職?幾品官?”高強步步高昇,還是頭一回被一個不知什麼來路的官指手畫腳,有些摸不着頭腦。
青州共事有年,呂頤浩對他的性子知之甚稔,這位小衙內頭腦是好用的。人情世故也懂。就是懶得下苦功夫,肩膀一溜,能躲就躲。將那文書接過。呂頤浩正色道:“留守相公,黃河河工乃是本朝的要務,朝廷特置都水使者總攬其事。所需工人物料,都由其統攬調度,各段地方官領職督辦而已,可免去人自爲陣,出事則相互推諉之患。”
“原來如此。”高強點頭,黃河河工這樣的工程,跨越許多州府。是得有一個統籌的機構,難怪叫什麼使者,看來還是中央直屬機構。
倆人一商量,時間緊,任務重,呂頤浩也顧不得路途勞累了,拉着高強就出城到河堤上去看。待到了岸邊,站在高處瞭望,高強就有些納悶。眼前這黃河水,比他前些日子回京的時候要渾濁許多。簡直快要趕上後代那種一碗河水半碗沙的狀態了。
“呂通判,本朝仁宗皇帝之後,黃河水患連年頻仍,本官翻了一下史籍,居然兩三年就要決口一次,比前代更要肆虐,此是何故?莫非本朝治水不力麼?”
“留守相公,本朝連年治水,歷代官家和朝廷都是全力以赴,何嘗鬆懈半分?只是這黃河水,確是連年肆虐,水中沙土也是逐年遞增,究其本原,上游不治土,則下游受其害也!”呂頤浩長嘆。
“咦,這時代黃土高原的水土就流失嚴重了?”高強詫異,他一直以爲,黃河流域地水土流失應該是工業化以後地產物,全球氣候都變暖了麼,黃土高原自然也就難以避免了。可聽呂頤浩的話,再看看眼前的這滾滾“黃河”,不由得他不信。
“留守相公,本朝立國以來,西北連年征戰,各地伐木取土建造堡寨,又開荒屯田不已,加之土質越幹,各地河水沖刷夾帶而下,便都入了黃河。下游河牀連年加高,河堤亦只得隨之而增,年增不已,吾恐長此以往,這滔滔大河將成地上之河矣!”呂頤浩說着,忽然轉頭看了看高強,眼中露出一絲譏誚之意:“留守相公,去年建議造作明堂,汴梁左近並無大木,乃以浮橋大船自西山運來,如此說來,這河水流沙裡,也有相公地一份功勞哩!”
高強立時無語,身爲一個從小接受環保教育的現代人,來到古代之後卻主動參與破壞環境,雖然是無意之舉,仍舊顯得很沒有覺悟。“這個這個……呂通判,西北夏賊非朝夕可定,水土也不是一朝可復的,眼前要務,咱們還是來商議一下,今年地河工要如何修吧。”
呂頤浩看着他,心中也有些讚賞,作爲一個紈絝子,這高強對於臣下的譏嘲卻並不動氣,器量非常人所及。“留守相公明鑑,下官得知相公急於河工,輕車前來,帶了相公當日所拔擢的炮手凌振,並有新造火藥一千斤,餘外數十軍士,都經凌教頭操練,善能點炮,用以開山取石,工效必備。”
高強大喜,這是他現在可以倚仗的王牌之一,正要叫好,呂頤浩又道:“下官故舊之中,亦有老成河工,今有人獻新式河工之法,相公不妨見上一見。”
“新式河工?要是會燒水泥,本衙內就讓你們見識見識啥叫新式河工!”情知這只是自己的YY,在中學化學課上就學過水泥的生產,高強非常明白,以這時代的工業水平,要燒水泥也不是不行,大概一年花上幾百萬貫,人品爆發能燒出那麼十幾二十包水泥來,完全不切實際。誠然,在古代就有原始的水泥,但用在河工上的水泥,最大的要求就是水硬以後的凝固力,原始的水泥完全滿足不了需要,還是腳踏實地一點的好。
“甚好,招來一見。”
功夫不大,來了一個老農打扮,姓名也是高強從未聽過的:李義。中國歷史上,這類默默無聞的工匠車載斗量,儒生的歷史是不會記載他們的,因此高強得不到歷史提示,權且以禮相待:“老丈,呂通判說你進言有新式河工,不妨說來,若是有用,本府重重有賞!”很沒有創意的對白。
那老丈顯然沒有見過這樣大的官,很是畏縮,好半天才把話說得明白,加上呂頤浩從一旁解說,高強算是知道了什麼叫新式河工。原來這老農久在河工,深覺卷埽法雖然有效,但必須要清出一塊埽場,若要卷一塊百步的埽,就得有七百步以上的埽場,而且這埽場還不是清一塊就完事了,那捲埽是卷完了就望河裡放的,埽場捲了一塊埽以後就沒用了。如此一來,光是沿河清理埽場就花了將近一半的工。
這老農的建議,就是不用埽場,而在河上用大船,在河與船之間填充埽料,一層一層的土石壓上去,中間打上木樁,像釘子一樣釘牢,然後撤去船隻,河堤就築好了。簡單說來,是把原先成卷狀的埽工,轉化爲了一層層,因此叫做廂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