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春,高強等三人安返蘇州城運河碼頭,去時無人知曉,回來時也自悄然。
城門處正逢着陸謙帶領所部出城操練,進出官民都在一旁讓路,高強正好雜在人叢中觀看軍隊狀況,別的他也看不出來,只覺得衆軍士跑起步來隊列整齊,精神也健旺許多,不似前次自己閱軍時那般拖泥帶水,看來幾位將領已經成功接管了蘇州軍隊,這些日子的操練也初見成效了,心中不禁暗自歡喜,看來自己下一步要從這些兵當中挑百十號精兵出來倒不是沒有希望的。
待一指揮五百人過罷,三人進城直奔應奉局所在的北城,這一來一去十餘日,路途都是悶在船艙裡,在龍遊縣衙只住了一夜而已,可把三個人都憋的夠戧,巴不得把行囊丟下好好泡個熱水澡,鬆散一下身子骨。
誰料剛一進大門就感覺氣氛不對,過往官吏見到高應奉回來個個殷勤見禮,顛前跑後地撣塵的撣塵,倒水的倒水,接行李的接行李,只是臉上神情都有些古怪,似笑非笑地,彷彿有什麼有趣之事。
高強心裡納悶,得個空就問許貫忠:“貫忠啊,是不是咱們幾個身上有什麼不妥之處,讓人看了笑話?”
許貫忠雖說精明,這時候卻也一頭霧水,摸不着半點頭腦,只好請高強先回內宅沐浴更衣,再準了那同行胥吏的假,叫他先回本宅歇息,自己去公事廳將這些日子的應奉局公務先檢視一遍,那徵求花石的告示貼出去也有半個多月了,也不知效果究竟如何。
高強一腳踏進內宅門,迎面就見自家妻妾蔡穎和小環率了幾個使女屈身萬福,口稱“官人一路辛苦”,不禁心中大爲喜歡,自己孤身一人浪跡時空,這刻卻有些回家的感覺了,忙上前將兩女扶起,口中寒暄幾句,一手攙着一個便望屋中去了。
待回到屋中,小環是妾的身份,不能與大婦爭競,自回己房去休息了。蔡穎吩咐燒熱水與官人沐浴,高強由兩名使女服侍着除去全身衣物,脖子以下都浸在木桶中,舒服地嘆息一聲,來回半個多月都在船艙裡窩着,着實是有些辛苦了,這刻才真的放鬆下來,腦子裡漸漸什麼都不去想,任憑多日來一直緊繃的思緒在嫋嫋熱氣中蒸騰。
忽聽門上剝啄之聲,想是使女進來換水,高強眼睛也不擡,懶懶地道:“進來罷。”
只聽門樞轉動之聲,一個細碎足音輕輕走進,又將門掩上了,而後走到近前停住。高強此刻腦筋近乎停擺,可也覺得這足音有些耳熟,勉強把眼皮擡起看去時,卻不禁一陣驚喜,眼前站的並非什麼使女,卻是自己新婚數月的妻子蔡穎。
她此時也已換過了適才迎接官人回來時的盛裝服飾,正將一領大氅從肩頭解下,露出裡面的貼身絲棉小祅和撒金窄腳褲,初爲人婦的身體已減去了少女的青澀,漸漸顯出成熟婦人的風韻,笑容中不經意便流露出了幾分媚惑之意:“官人,這番出門可辛苦了,怎地回來卻兩手空空,不見甚收穫?”
高強見了嬌妻這般美態,心懷大放,正要伸手招呼她過來,聽了這話卻一楞,怎麼覺得有點酸溜溜的味道:“穎兒,且走近些,教爲夫看看你,這半個多月不見了,可瘦了還是胖了?”
蔡穎依言走近幾步到了桶邊,挪了一張描金檀木凳子在木桶邊坐了,把一隻纖纖素手輕搭在桶壁上,高強連忙去握,溫香軟玉沒握着,卻拍了一手木桶板,不禁一愕。卻見蔡穎正眼也不看他,略拖長了聲音,曼聲道:“官人此去浙南,可是尋人麼?卻又怎地沒尋着?”
這話聽着有些蹊蹺了,什麼叫尋人沒尋着?自己可是跟宗澤大叔暢談了一夜啊!高強這叫丈二金剛摸不着頭腦了,心知必有蹊蹺,看這架勢恐怕是有什麼誤會,這時可不能露了口風,有道是多說多錯,便作一臉無辜相:“穎兒,爲夫實在是不知你說些什麼,可否明言?”
蔡穎略偏了偏頭,妙目飄了高強一眼,忽地笑了出來,搖頭道:“高郎啊!奴家早知你是個風流人物,卻不料到了這江南蘇州府還會遇到你的紅顏知己,真是服了你了啊!”
“紅、紅顏知己?!”高強直打愣神,自己來到這時代以
不上什麼宵衣食,可也算奮發圖強了,結識的女子數,怎會到這江南來了還有什麼紅顏知己出現?
蔡穎看着高強一臉呆然,又是一陣嬌笑:“高郎啊,有道是人不風流枉少年,以前結識了多少紅顏知己,奴家也不放在心上,何況那位小姐雖是荊釵布裙,卻是天生麗質,我見猶憐,高郎的眼力可不差呢!”說罷掩着口,一雙眼睛裡滿是笑意。
高強可是更暈了,一來實在想不起自己有什麼風流債在身,二來眼見嬌妻這般動人,也懶得去想這些有的沒的,煙霞蒸騰,美人如玉,又是小別勝新婚,哪還按捺的住?騰地從木桶中跳起身,一把將嬌妻溫軟豐潤的身子凌空抱了起來,蔡穎只來得及驚叫一聲,檀口已被掩住,小小斗室中水花四濺,良久方息。
待到高強出浴——該是夫妻倆一起出浴——之時,已到華燈初上,倆人一前一後出得門來,蔡穎臉頰暈紅,雙眼猶似汪了水一般,貝齒咬着下脣,橫着眼瞟了高強一眼,低罵道:“冤家,便恁地猴急!沒得讓下人看了笑話!”
高強卻是志得意滿,意氣風發,聞言大笑道:“周公之禮,人倫大道,有何可笑之處?”
這幾句話聲音大了,又說的明顯,羞得蔡穎面上掛不住,掩面向後院便逃,高強一面笑,一面不緊不慢地在後面跟着,忽見蔡穎立定,與一個人說了幾句話,便回頭向自己望來,心下稍覺奇怪,便緊走幾步。
待到近前,前面使女已打起燈籠來迎,光線一亮,再加上距離近了,隱約看出那人似是女子之身,再行得幾步,漸漸清晰,等到看清那女子面貌,不禁吃了一驚:“方姑娘!”這人竟是當日在東京所見的方臘愛女!
霎時間,高強心中已是數輪念頭轉過:“看來穎兒所說的什麼紅顏知己,就是這方姑娘了,卻不知她怎會到此,又怎會被穎兒認作我的紅顏知己?天地良心,我那時倒是有些念頭,實在是不曾得手啊,連正經話都沒說上幾句,怎說到紅顏知己四字?”
方金芝見了高強,俏臉便是一紅,忙斂衽爲禮道:“高衙內,啊不是,是高大人萬福!”不小心叫錯了稱呼,下面的話就說不出來了,急的臉更紅。
高強見她這模樣,不禁頓生歹念,有道是燈下觀美人如玉,何況方金芝本就是出色的美少女,當日在汴京便令他甚是動心?不過心動歸心動,行動卻還不敢,自己髮妻就站在一邊盯着,自從當日在船上因爲小環的事鬧了一場小風波之後,他便心中明瞭,這女人不論是什麼朝代什麼禮節什麼身份,吃醋恐怕是沒有一個不會的。現在這方金芝來意不明,雖然蔡穎適才已表明了態度不在意,不過若要家中和睦不生事端,起碼大面兒上可得過的去才行。
想到這裡他將剛換上的袍子一撣,鄭重其事地作了個揖道:“方姑娘,汴京一別蘇州重見,別來無恙否?”
方金芝還沒答話,蔡穎忽“哧”地一笑,瞥了高強一眼道:“官人,你與方姑娘久別重逢,且去書房一敘,奴家命人將酒飯送與官人和方姑娘一同用便了。”說罷也不等高強開口,徑自便去了。
高強一想也是,這門洞裡也不是說話的地方,便引着方金芝到了書房安坐,又叫人清許貫忠也來,稍停便有人送來酒飯,許貫忠亦到,倆人原先在太學和大相國寺也是見過面的,與方金芝彼此見了禮,便坐下同飲敘話。
原來這方金芝兩日前方到,登門求見高強時是由石寶和鄧元覺二人陪同,遞進帖子時寫的是汴京故人。高強既然不在,這帖子便送到內宅蔡穎的手上,一看訪客內中有女子,蔡穎便有些疑心,叫請內宅相見,因內外有別,只能見方金芝一人。
石寶本來不願,要等高強回來後再來,那方金芝卻不知爲何,一口便答應了,叫倆人先回,自己一個人進內宅與蔡穎見面,兩女見面詳情如何不得而知,這方金芝卻便在內宅住了下來,等了兩日,終於與高強見了面。
聽罷前後經過,高強與許貫忠彼此迅快交換了一個眼色,許貫忠便笑道:“方姑娘,這次特意從幫源來蘇州見我家衙內,可有什麼要事相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