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開高速賽車到開重型卡車,從全國場地賽冠軍到一名普普通通的高原汽車兵,身份的劇烈變換並不會讓年少成名的趙忠感到任何不適。不說這本來就是他的選擇,服兵役也是每個熱血中國人應盡的義務,至少他願爲此付出兩年時間來磨練自己的意志品質。
從繁雜的熱鬧都市到蠻荒的塞北高原,漫無邊際的戈壁野地上看不見一個人影,只有引擎的轟鳴、汽車的顛簸在提醒着人類這是一個生命的禁地。天空中或許還會不時有一兩隻禿鷹巡視而過,地面上卻只有細小的爬蟲還能生存。
沒有絲毫的綠sè,沒有絲毫的溼潤,大地乾燥得已經裂痕斑斑。
來到部隊半年時間,窗外單調的風景對趙忠已經沒有太大吸引力。雖然他很樂意在部隊開車,但他卻萬萬沒想到自己來到部隊後竟然一直都只能坐在副駕駛席上,至今還沒沾過方向盤。
“嗚嗡嗡!”
再次聽到引擎部位傳來這種不協調的聲音,趙忠眉眼一擡,望了一下車窗前的引擎蓋,還是將臉轉向開車的胡鬆微微急切道:“指導員!真要停車了,我聽這引擎快要不行了。”
“聽?你給我合適一點行不行。”
面對胡鬆眼中的蔑視,趙忠幹張了張嘴說不出話來。只得將臉扭往一旁,嘟嘴向外吐了一口惡氣。
他這又不是想爲自己證明什麼,只是有些擔心而已,真不知道指導員爲什麼就不願相信自己。說實話,他實在有些懷疑胡鬆這麼硬犟的人怎麼也會當上指導員,還是說他真的只是在特別針對自己?
但既然如此,他爲什麼又要親自帶自己,這讓趙忠實在有些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嗎?雖然我不知你是不是來部隊鍍金的,但現在的兵役期那麼短,像你這樣到部隊裡來鍍金的人可不少。你不要以爲在這支部隊裡也會有人給你搞特殊,即便現在不是戰爭期間,但只要站上塞上高原,我們這些汽車兵就彷彿是在打仗一樣。”
直到現在趙忠還記得班長許德對自己說過的話,這不但解釋了胡鬆爲什麼處處針對自己,也解釋了其他戰友爲什麼都故意遠離自己。
趙忠所在的部隊營區位於縣城五十公里外的一個綠洲上,雖然經過建設兵團的長期努力,塞上高原也聳立起了現代化高樓,可如果具體到部隊的營區建設,還是一樣保持着相當簡樸的風格。
“如果一定要說裡面有什麼變化,那就是由搪瓷臉盆變成了塑料臉盤,搪瓷飯盒變成了鋼質飯盒。”
或許趙忠很難理解現在的部隊中怎麼還會有四十歲以上的老兵,但在許德話中他早已經有了戰死在崗位上的覺悟。
不過在趙忠眼中看來,或許許德更像部隊裡的一個老資格嚮導!對於塞上高原這種地方,即便部隊已經駐紮了許久還是不能缺少與當地狀況相融合的專業嚮導。那已經不能用科學來解釋,純粹就是一種jīng神上的依賴。
留着滿臉的絡腮鬍子,許德家就在附近的縣城裡,除非探親時間,他從來不會做刮臉的想法。因爲是本地人,許德也是汽車連中唯一能對趙忠說得上話的人。
只要有時間,趙忠總會和許德一起坐在營地邊緣的山崗上,望着外面的荒地吃飯聊天。這雖然不是趙忠所能享有的特權,但卻是許德擁有的特權。或許很多新兵都曾與趙忠一樣坐在山崗上聽許德講古,但能像趙忠這樣一直陪着許德,或者說是需要許德一直陪着的新兵還是不多。
記得上次自己一邊大口嚼着饅頭,嘴中就一邊開始嘟噥:“班長,這不可能吧!他們有必要因爲以前的事情排斥我嗎?大家一樣都是當兵的,做這些事情有什麼意義。而且那些成績都是我靠自己努力換來的榮譽,又不是什麼子承父蔭。”
“趙忠你沒聽說過‘人以類聚,物以羣分’嗎?這就好像我養的那些山羊一樣,跑得快的總是無法與那些跑得慢的合羣。這或許是它們體力上的驕傲,註定它們要成爲一個孤獨的存在。難道你們賽車界就沒有這樣的事情?當然,部隊中這樣的狀況並不多,你只需要讓他們知道自己也是個普通人就行了。”
“普通人嗎?”想起班長的話,趙忠只得再次嘆息,轉臉望向了窗外的戈壁荒野。
部隊中使用的車輛多是些重型卡車,特別是趙忠所在的這種專往高原哨卡運送各種物質的運輸連。以一般狀況和特殊狀況區分,雖然大部分時間運輸連都是以車隊爲單位集體行動,但如果碰上什麼緊急狀況也會有如同這次一樣的雙車運輸。
不管運送物質的多少,爲了安全起見,運輸連的每次勤務至少都會有雙車同行。在塞北高原這樣的荒僻之地,單車獨行是絕對不可想像的事。即便不是爲了自身安全,也是爲了任務的安全,任何人都不能例外。
“嗚嗡嗡!……嘣咕嚕咚咣!……”
突然傳出來的怪聲讓趙忠心中一提,還沒等他說出話來,一旁駕駛座上的胡鬆就大叫了一聲:“不好。”
雖然胡鬆已經緊急踩了剎車,可趙忠明顯感覺到是引擎先停止轉動胡鬆才踩下剎車的,胡鬆的剎車只是阻止了車子前衝,並沒能真正避開問題。
因爲車速並不快,雖然第一輛車進行的是緊急剎車,第二輛車也很快跟着停了下來。還沒等車子停穩,胡鬆已經提着修理箱迫不及待地拉開車門跳下車去,隨之一陣冷風也灌入了駕駛室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