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藤鵬翔趕回醫院,推開了病房的門,擡眼便看到了空空如也的病牀,白色的牀單的一面番卷着,護士在電話裡不是說讓他趕緊回來嗎?說依麗莎醒來後見不到情緒很激動,可是……好看的眉宇不自禁地擰起,走進病房,反手掩上了房門,視線在整個房間裡掃視了一圈後,這才發現病牀對面那個面對窗而立的纖弱背影,一頭長及腰的烏黑秀髮披散在腦後,有些許的零亂,可以看得出她曾經歷的掙扎,她是那麼安靜,靜靜地眺望着窗外的花團錦絮,還有那凝聚着太陽恩澤的楓紅。
聽聞了輕微的腳步聲,依麗莎背部輕顫了一下,從她衣角的晃動藤鵬翔感覺得出她是知曉他的歸來,只是,她並沒有因此而回過頭來。
望着立在窗前的那個背影,蒼白,纖弱,只是,給藤鵬翔的感覺是一種全然的陌生,從未有過的陌生感覺。
他望着那抹陌生的背影緩步走了過去,步伐落定在她的身後。他順着她的眸光望過去,遠天際的那輪太陽漸漸西沉,那個發光體的光熱明顯地慢慢淡了,光線也變得不再似先前一樣刺眼,太陽在沉入地平線的那一刻,整個世界將被黑暗所吞噬,而那也是她接下來所要面臨的世界。依麗莎苦澀地想着。
“回來了。”片刻後,依麗莎閉了一下眼眸,再度睜開時,眸底已多了一些不爲人知的酸楚。
緩緩地回過頭,擡起眼簾,仰首看着近在咫尺的俊美輪廓,他弧度優美的線條在落日餘暉的照射下變得是那麼剛毅,感受到她熾熱的眸光,他睫毛輕壓,視線落定在她蒼白的面容上。
短暫的一個對視,依麗莎已經瞭然於心,藤鵬翔正在漸漸遠離着她,只是,短暫的半年,她已經陷了進去,對他用情至深了,或許沒人能夠相信,只有她自己最明白,在她醒來的這段時間,不過短短的一個小時之久,可是,她卻象是經歷了了一萬光年,她以爲他恢復了記憶,以爲他知道她騙他後毅然跟隨着前妻走了,她不想失去他,真的不想失去他,她愛他,這種愛,在她二十七年的生命中從未經歷過,心中的愛是如此強烈,恐怕此生僅只一次了。
他冷寒清香的氣息明明就繚繞在她周圍深深地包圍着她,可是,爲什麼她的心卻升起了一縷從未有過的冷意?明明是近在咫尺,爲何她卻感覺遠在天涯呢?感覺已經不對了,以前的藤鵬翔絕對不會用這種陌生的眼神看着她的。
“嗯!”藤鵬翔輕輕地嗯了一聲,眸光灼烈,眸光中浮現出從未有過的犀利,似乎想要將她整個看穿,看透,似乎是不想遺漏掉她臉上任何一個細微的表情。
在這樣銳利的眸光注視下,她退開了一步,垂下了頭,髮絲即刻就散了下來,覆蓋了她的半邊臉頰,她想把自己隱藏在濃密的髮絲之下,只是,這樣只能讓藤鵬翔覺得她是真的欺騙了她而已,她輕緩着一步一步邁向了那張白色的病牀,她悄悄地縮進了被窩,纖手捏握着被子之際,一滴血珠子從她雪白的手背滾落下來,淌到了雪白的被單上,潔白的被單面料即刻就喧染着一小朵血梅花,這個細微的一幕落入了藤鵬翔眼裡,恐怕是先前醒來時沒有看到他掙扎時,自己強行扯掉手背上的針管弄傷了手背上的肌膚,這個女人的行徑讓他發寒,她到底還要欺騙他到什麼時候?即使是她救了他,同時也欺騙了他,她倉惶的表情已經說明了一切,這半年來,自從他在醫院醒來第一眼看到她,他就全然相信她,相信她所說的每一字每一句,誰曾想到到頭來居然是一個無情的騙局?惡意也好,善意也罷,她讓他與家人錯過了團圓的時機,如果雪吟不從北京找來,這輩子,他藤鵬翔的人生都是一場無情的騙局,象一個木偶一樣被她操縱着,她在他的心目中,一直都是天使的角色,然而,在得知整個真相後,天使原來是惡魔,這讓他情何以堪呀!這樣想着,怒意便直直地衝向了他的腦門,再也忍不住了,他不想給她閃躲的機會,也不想給她喘息的時間,心底升起了一股怒意之際,他一個箭步衝了過來,從在牀沿上,身體傾斜間,他毅然一把狠狠地就握住了依麗莎受傷的那支玉手。“啊!”躺在病牀上的依麗莎只感覺眼前人影一閃,手指被即刻便被人捉住,他捏握着她愛傷的地方,使勁用力地握着,帶着滔天的怒意,疼痛鑽心刺骨,她想甩開他的大掌,可是,儘管她用盡了畢生的力氣還是怎麼也甩不掉,他就象是一個惡魔般虐待着她的玉手,雪白的肌膚在他的掌中扭曲,變形,紅色的血絲再度滲出,痛得撕心裂肺之時,她尖叫出聲,擡起眼,看向他棱角分明的臉孔,俊美的輪廓早已染上了三千尺寒霜,他就象一隻發了狂的野獸一般,赤紅着雙眼怒瞪着這個膽敢欺騙他的女人。
“江飛,你弄疼我了,江飛,嗚嗚嗚。”依麗莎看着他扭曲的容顏,心底劃過縷縷恐慌,她從來都沒有見到過生氣的江飛,原來是如此的駭人,就象是傳說中的一樣,惡魔似的藤鵬翔。
“依麗莎,很疼是嗎?”在依麗莎的哭泣聲中,他終是鬆開了想掐死她的大掌。
“江飛,你怎麼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依麗莎哭着之際顧不得手上的疼痛,她用着低柔的聲音詢問着藤鵬翔。
“江飛只是一個你想象中的男人,我不是江飛,依麗莎……”藤鵬翔從牀上站起身,走向了那個窗臺,窗臺上還擺放着一束桔梗花,而他知道,桔梗花的寓意是——無望的愛。
她這是在悄無聲息地暗示着他與雪吟最終有情人終成卷屬嗎?
有些事情一旦說開,就變得十分無情起來,但是,儘管她對他恩重如山,有些絕情的話是必須要說的。“依麗莎,能說一說半年前,你是怎麼在大海里救回九死一生的我……”
他冷酷的話還未說完,只見依麗莎面容慘白之際,猛地失聲就大叫了起來。“江飛,你在哪裡?江飛……”依麗莎驚慌地大叫着,她伸出雙手,在空氣中胡亂地摸索着,眼底佈滿了前所未有的慌亂。一雙美麗的瞳仁努力地張大着,可是,她的視線變得模糊起來了,她看不到任何一點兒東西了,她的世界只剩下黑暗了。
“我說過不要叫我江飛,我不是。”站在窗前的藤鵬翔緩慢地回過頭,視線再次瞟向了從牀上坐起身,一臉驚慌的依麗莎。
依麗莎並沒有與他糾結這個問題,而是發出一陣十分無助的哀嚎,她摸索着從牀上跪坐起身,卻一個不小心從滾落下病牀。
藤鵬翔仍然站在原地,雙眸筆直地注視着滾落到牀下的依麗莎,以一副冷眼旁觀的姿態,他一向不是一個感性的男人,儘管她救過他,可是,有些事情必須要做個了斷。
他知道依麗莎只是在逃性避某些事情演戲而已。並不是他真的冷血。
“江飛,我看不到了,江飛,嗚嗚嗚。”依麗莎撲在地上失聲痛哭了起來,烏黑髮亮的髮絲遮蓋住了她的整個臉頰,她的肩膀一聳一聳的,整個人簡直傷心欲絕。
見依麗莎哭得如此淒涼,藤鵬翔一顆堅毅的心終是軟了下來,想起她爲自己擋去子彈的一幕,他心裡就不能看着她這樣置之不理,所以,他幽幽地嘆息了一聲,幾步繞到了她的面前,把她從地板上抱了起來放在了牀上,並及時按了牆壁上的警示鈴。
醫生匆匆趕了過來,爲依麗莎做了簡單的檢查後,身着白袍的醫生讓護士們撫着依麗莎去了檢查室,檢查結果出來後,醫生把藤鵬翔叫去了辦公室,看着手上的片子,面色凝重地對他說。“江先生,依麗莎的眼睛呈現出暫時失明。”聽了這個消息,藤鵬翔心頭一驚,他簡直都不敢相信,這件事情的真實性,她明明剛剛還好好的,這到底是不是真的?可是,連醫生都這樣說,難道是他們串通的,可是……藤鵬翔的心再次糾結了起來。
“怎麼可能呢?醫生,她受傷的只是胸膛啊!與眼睛半點兒關係也沒有。”
“不是,江先生,依麗莎小姐胸膛受了槍,子彈雖然取了出來,可是,她差一點兒傷及心臟,也許是驚嚇過度吧!也許是暫時性的。”
暫時性失明,依麗莎患了暫時性失明,她眼睛看不見了,這對於她一向驕傲的她來說,可以說是一個致命的打擊,藤鵬翔走出醫生辦公室後,沿着醫院那道長長的走廊,心情變得沉重起來,長廊天花板上的燈光照射到地面,發出一縷縷冷妄的光芒,讓他的視野變得昏黃。
從醫生辦公室走到病房僅僅只需要短短的幾分鐘,然而,他卻覺得走了幾個小時一樣漫長。
依麗莎怎麼會在這個節骨眼兒上失明瞭呢?
當他回到病房的時候,病房的門大敞開着,裡面傳來了一陣尖銳的叫聲,是依麗莎的聲音,驀地,他心頭一震,疾步奔進去病房的時候,印入眼簾的是一室的狼藉。病牀頭的那個保溫杯被摔落到地,杯子裡的飯菜散的滿地都是,水瓶也破了,銀色金亮的磁片碎成了一片又一片,地板磚上傾流着一灘水漬,窗臺上的那盆桔梗花也被甩落下來,盆子裡的細沙散得遍地都是,泥沙被水漬浸溼,染成了淡淡的泥黃。
開得嬌豔的桔梗花沾染了些許的浸溼的泥黃……而依麗莎卻被幾個護士按壓在病牀上,她的頭髮更加零亂,還有幾縷纏繞在了她的嘴際,她的面色似鬼,雙手狠狠地捏怕成拳,兩片脣瓣顫抖着,嘴裡發出無助的嚎叫。“不要碰我,你們統統都給我走開,走開啊!”
她瘋了嗎?藤鵬翔跑至牀畔,示意那幾名護士走開,然後,用手按壓住她不停扭動,拳打腳踢的身體。“依麗莎,別這樣。”他衝着她怒吼了一句,這一吼,讓依麗水莎整個面情完全驚悚,她停下了所有的動作,睜着那一雙漂亮的瞳仁,愣愣地凝望着他,然而,視線只是凝聚在虛空中的某一點上,並沒有焦距。她聽聞他的聲音,驚悚只是片刻,然後,她就激動的推拒着他握住自己手腕的手掌。“別過來,別過來。”她把他手指用力一根又一根摸索着剝開,然後,整個身體迅速地退到了牀頭的一角,縮躲在一角,低下頭的時候,長長的烏黑秀髮再次覆蓋住她光滑如玉,卻梨花帶淚的面容。
她沒有出聲,非常安靜地縮躲着,只是,那一聳一聳的肩膀隱約能讓人感受得到她的悲傷,屋子裡的其他人完全被她的動作嚇住了,都愣在了原地,看了看她,又看了看一臉冷凝的藤鵬翔,眸光在他們之間兜轉,都驚訝於這個男人巨大的魔力,原來,愛情真有一種神奇的力量,它能讓前一分鐘還理智喪失發瘋的女人在下一刻就立即安靜了下來。
依麗莎用雙手掩住了秀髮絲纏繞的臉孔,晶瑩的水花從修長的指縫間汩汩而出,漸漸地,靜寂的空間裡發出一種近似悲鳴的聲音,這種悲傷完全是從心靈深處浸溢出來的,此時的孤苦無依的女人就象是一隻受傷的野獸在低低的哭泣着,這份淒涼任何在場的人看着心裡都不是滋味起來。
依麗莎從小孤苦無依,父母出車禍雙亡後,一直就是在姑姑家長大,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個愛若心魂的男人,然而,這個男人卻要離她而去,現在,她眼睛又失明瞭,看不見任何東西了,醫生恢復的時間待定,可能是遙遙無期,她是爲他而失明的,要不是替他捱了那一槍,也許依麗莎的整個歷史都將改寫。
在把這個女人弄得遍體鱗傷之時,於情於理,他都不可以抽身離開。
藤鵬翔的表情漸漸變得冷肅,他擡手一揮,幾名護士心領神會地悄然退出了病房,還不忘體貼地爲他們掩上了房門。“依麗莎。”他呼喚着她的芳名,然而,卻喉頭有些哽咽,原來心中所要質問她的問題,面對這樣孤苦無助的她,一個問題都問不出,全數吞進了肚子裡。
“別這樣,依麗莎。”他輕緩的聲音仿若帶着某種魔力,依麗莎居然鬆開了浸着淚珠的手指,擡起了頭,頰邊的髮絲被淚水浸溼糾結在了一起,亂逢逢地緊緊地貼在了她尖瘦的下頜骨,那雙漂亮的瞳仁,透過那亂逢逢的微溼髮絲筆直地看向了他,視線明明是凝聚在了他面容上,然而,她卻是看到的一團黑,莫名的恐懼剎那間就籠罩住了她。
她顫抖着如花似的脣瓣。“江飛,爲什麼會這樣?老天爲什麼要這樣對我?江飛,我到底做錯了什麼?有受到這樣的懲罰。”“我該怎麼辦?怎麼辦呀?”
她哭嚷的聲音似乎是想撕碎他堅硬的心。
然而,目的是想留下他離去的腳步,藤鵬翔擰緊着一顆心,他十分無奈地伸出雙手,一把把悲傷哭泣的女人抱入胸懷。
“依麗莎,堅強點,醫生說失明只是暫時性的。”他放柔着語氣安慰着她。“如果我的眼睛治不好,我也不要活了,江飛,不要離開我,現在,我什麼都沒有了,嗚嗚嗚。”藤鵬翔沒有辦法,他不能在這個時候棄依麗莎而去,可是,想起白天與雪吟的對話,心裡竄過一縷悲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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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洲市
“雪飄香”夜總會經過一個月的裝修,富麗堂煌的門面正式開業,張雲豪把這間夜總會打造成了海洲市最高級的娛樂場所,這裡雲集了太多政商名流,而張雲豪的一部份生意正在慢慢步向白道,只是會所步向白道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兒,在這之前,他已經讓阿龍去打通好多的關卡。
此時,他身着一襲黑色的風衣,髮絲梳得一絲不苟,油光發亮,他手指尖夾着雪茄,日落西斜,他帶着阿龍送走了前來祝賀開張的所有海洲市有頭有臉的男人們,站在二樓走廊間,單手撐在欄杆上,仰首眺望着遠方天際的落日,右手擡起,吸了一口上等的雪茄。性感的薄脣緩緩地吐出白色的煙霧,他站在這陽臺邊,俯首望着樓下的萬里蒼穹,世界都被他踩在了腳底,他儼然是一個勝利者的姿態在整個海洲市搖武揚威,連能力超羣的藤鵬翔都被他弄得不堪一擊,雖然僥倖留下了一條命,不過,他不會留他多看幾天的太陽了。
“老大。”阿龍身着一襲黑色的中山服,整個看起來冷酷萬分,黑社會的人都會給人這種感覺,尤其張雲豪是以青龍派冷血揚名的。“阿龍,你看看這個世界是多麼地美好。”他揚手一揮,淺薄的嘴脣勾起一抹弧度。想讓阿龍跟着他一起分享勝利的喜悅。然而,阿龍並沒有答話,只是萬分小心地垂下眼簾,那邊出了事,他怕饒了老大的興致,可是,又怕不報的話如果他知道事情的真相肯定會大發雷霆,那樣的後果阿龍承擔不起。幾翻思量,阿龍還是打算實話相告。
“青蛇失手。”短短的幾字讓笑容僵在了暗帝的臉孔上,深邃的黑眸掠過陰戾的色彩。“怎麼回事?”他出口的話是那麼雲淡風清,仿若在問一件非常無關緊要的事一般,只是,眼底掃過的冷妄讓阿龍感覺了風雨即將來襲。
“一名黑衣人現身壞了好事,昨天下午,那起槍殺事件已經驚擾了整個白沙市,白沙市的市委書記藍天海已經下令要嚴懲兇手,所以,公檢法在每一個出市的關口都設下了崗哨,青蛇他們出不來,已經發出了求救信號。”
聽完了阿龍的稟告,張雲豪深潭似的眸底掠過一縷冷狠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