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默然不語,顯然承認了肖向前所說的事實,好半天,他才望向蕭嶼:“你早就知道我沒死?”
蕭嶼搖頭:“不知道,我是順着強子這條線查過來的。我想不明白強子爲什麼要害我,直到我發現強子的母親一族是曾經的董家溝村村民,換成別人一定把這條線索忽略過去了,只有我才知道董家溝村當年發生過什麼。能讓仇恨從四十多年前綿延到我身上,除了當初迫害過我父親的人之外,我想不出還會有誰,麻三、老六他們的死讓你感到我離你越來越近了,爲求自保,你只好唆使強子找機會殺了我。”
在庭審的時候下毒,時機確實非常巧妙,我要是死了,相信很多人都會以爲這是肖向前的報復。但是你知道,同樣的理由能騙過別人,卻未必能騙過我這個搞刑偵出身的公安局長,所以我一定會懷疑並調查肖向前這麼做的動機,而這正是你希望看到的。因爲你知道肖向前的父親就是當年大黑山農場的革委會主任,殺死我並不是因爲我破獲了一二四大案,而是爲了阻止我繼續追索當年迫害我父親的兇手。”
“在當年那件事上,我父親的確有錯,因爲生命的價值和尊嚴不能以人數的多少來衡量,所以我不怪強子,換成是我,無論是誰威脅到我家人的安全,我都會跟他拼命。這麼多年的養育,強子已經把你當成了親外公,也盡到了爲人子女的責任,就在剛纔,他還在盡力爲你開脫,你呢?從來沒把自己的身世告訴他吧,你只是利用了強子的孺慕之情把他當做了殺人工具。”
“你胡說!”
強子歇斯底里地大叫起來:“外公沒有唆使我殺人,是我想爲外婆一家報仇,是肖向前買通我去殺王華,我只不過把殺人對象換成你而已……”
蕭嶼側頭看着肖向前:“你會找這樣的人去殺王華?”
肖向前謙遜地笑道:“同樣是殺人,我爲什麼放着現成的刑偵局長不找,反倒去找這樣的人?”
“如果不是你主動找到我,並且答應幫我把告密者挖出來,我也不會幫你。實際上在你通過媒體曝光一二四大案的那天,我就差點過去找你,槍都帶在身上了。”
“那你怎麼沒來?”
“那天我在一個朋友家喝多了,結果第二天案情就出了反覆,迫使我不得不暫時把事情壓下來,對了,那天我要是真去找你,你會說嗎?”
“當然不會,
就算你拿槍指着我,因爲這關係到我父親的名譽問題。”
“那你後來爲什麼又來找我?”
“其實這是我父親的遺命,三年前他臨去世的時候對我說,他生前沒有勇氣面對蕭思成和他的後人,囑託我在他死後一定找機會跟你把當年的事情講清楚,不能讓你父親一直蒙冤下去。但是那時候正好趕上錢小平剛死,加上以往陸續死掉的麻三、老六和孫衛國三個人,我就猜到一定是你乾的,當時你已經殺紅了眼,我怎麼敢去找你?一直到出了一二四大案,我從往日的高高在上一下子摔到平地,女兒女婿也都死了,我再也沒有什麼可失去的了,這才下決心來見你。”
肖向前斜了一旁狀如癡呆的李哲,問道:“你打算怎麼處置他?”
“之前我不懂父親爲什麼要寬恕別人,現在懂了,寬恕別人就是在寬恕自己,人的一輩子實在太短,我父親不想讓仇恨跟着我一輩子。他已經做了錯事,讓他在剩下不多的日子裡慢慢煎熬悔恨吧。”
肖向前頗爲詫異,隨即指着強子,道:“那這個傻小子呢?你也打算這麼放過他?”
“年輕的好處就是犯錯之後,還有足夠的時間去改正,對了……”
蕭嶼從懷裡取出一個小小的塑料袋,遞給肖向前:“這個還給你,那個傻小子替你省下的。”
說完,大踏步地向外走去。
肖向前眼角一跳,迅速把塑料袋撕開,一股白色的粉末隨風飄散,帶來一絲淡淡的苦杏仁味。
“老大,出院手續都辦完了!”
人還沒進屋,小張的聲音就先傳了進來,惹得房間裡的病人護士紛紛側目,見小張穿着一身警服,才忍住沒出言抱怨。
“小點聲兒,當是你家呢!”
馮隊訓斥了一句,小張才把嗓門壓下來:“老大,咱們走吧,車我開到門口了。”
走出住院部,馮隊站在陽光底下長長抻了個懶腰,然後使勁踢了兩下腿,頓時覺得渾身舒泰,住院的這些日子他感覺自己渾身的關節都生鏽了。
坐上副駕駛,心思不由自主地轉到了小張前幾天提到的案子上:“對了,上次你說撲克牌的案子怎麼樣了?”
“還是沒頭緒,死者是個女大學生,正在實習階段,被人勒死在出租屋裡,屍檢結果證明她生前沒有遭到性侵,現場也很整齊,沒有打鬥掙扎的痕跡,
除了地上並排擺着三張撲克牌,沒找到任何有用的線索。”
“找專家破譯撲克牌代表什麼含義了嗎?”
“找了,但是專家說線索太少,破解不了,上頭決定通過報刊和網絡向全社會徵集意見,現在網上猜什麼的都有,不過沒一個靠譜的,照這麼下去,恐怕要辦成死案……靠!會不會開車?”
小張光顧着說話,沒注意前面的車突然剎車,差點追尾,氣得直按喇叭,被馮隊止住:“前邊的車正刷門禁卡呢,等一會兒就是了,着什麼急?”
說話間,馮隊感到眼角一動,順着方向看去,正好瞥見一個窈窕的身影朝住院部的後樓走去,在她稍稍側頭的時候,馮隊覺得有點眼熟,一時沒想起來,想再看一眼,對方已經已經拐過樓角看不到了,馮隊搖搖頭,只好作罷。
上午正是醫院會診的高峰期,進出醫院的車排起了長龍,小張只好一點一點往前蹭,要不是馮隊坐在旁邊,早就搖下車窗罵人了。
不知哪輛車上開着音響,聲音很大,放的是水木年華的《一生有你》,馮隊不禁把頭靠着椅背,閉上眼睛跟着哼起來:
……
等到老去的一天
你是否還在我身邊
看着那些誓言謊言
隨往事慢慢飄散
多少人曾愛慕你年輕時的容顏
可是誰能承受歲月無情的變遷
多少人曾在你生命中來了又還
可知一生有你我都陪在你身邊
……
一連哼了兩遍,馮隊突然猛地從椅子上坐起來,拉開車門向後樓跑去,心臟劇烈的跳動使他根本聽不見小張的呼喊,就在剛纔,他想起那個走過去的身影是誰了!
神經外科的加護病房空空如也,剛剛整理完房間的小護士告訴馮隊,秦陽已經出院了,被家屬接走的,走的時候秦陽依然昏迷未醒。
馮隊呆立了半晌,慢慢走出大樓,走進陽光裡,看到小張氣喘吁吁地從遠處跑來,耳邊再次迴響起水木年華略帶沙啞的嗓音和那動人的旋律:
……
多少人曾愛慕你年輕時的容顏
可是誰能承受歲月無情的變遷
多少人曾在你生命中來了又還
可知一生有你我都陪在你身邊
……
《血在燒》番外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