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嶼站在窗前抽着煙,目光落在馬路對面的廣告牌上,那上面倒計時的數字,昨天已經變成了1,今天到了揭曉答案的時候了。
本以爲會出現一大堆帥哥靚女的大頭貼,再印上什麼“明日之星”、“全民偶像”之類的噱頭,誰知完全不是那麼回事。
“猜猜下一個是誰”的廣告詞的確不見了,卻變成了四個巨大的字——就在今天!
字體居然還是紅色的,看上去有點觸目驚心。
醒目和招人眼球的作用確實達到了,好奇心也被成功地勾起來了,但是看不懂是什麼意思,似乎不是選秀。賣東西的?還是哪家大買賣今天開業?
廣告界玩的就是創意,蕭嶼知道自己沒有這方面的頭腦,連人家想表達什麼意思都弄不明白,搖搖頭回到辦公桌前。
剛坐下,小莊就抱着厚厚的一摞資料走了進來,神情有些古怪。
小莊的心事,多數時候都寫在臉上,以往蕭嶼光看他的面色,就能大致猜到案情是否有了進展,這次卻有點看不明白了,不由得問道:“什麼情況?”
“老大,你還是先看看吧,有疑點,但是我暫時想不明白。”
“這麼多都是駱雪的?”蕭嶼簡單翻了翻,感到很意外。
“也有其他幾個女人的,但是和江濤的交叉點不多,主要是這個駱雪,故事挺多。”
小莊出去後,蕭嶼開始平心靜氣地看手裡的資料,足足花了一個多小時,才把這些零零散散的材料,拼出個大概的脈絡。
事情要從駱雪的丈夫林小鵬說起。
林小鵬並不是一直在開發區建設規劃局工作的,他之前的工作單位在本市的另外一個開發區。
這裡涉及到一個概念,本市有兩個開發區,江濤案所在的叫做白鷺灘開發區,創建於上個世紀九十年代初期,三年前升級爲國家級經濟技術開發區。
另一個是五年前創建的省級新區,叫做西海開發區。
今年年初,上面決定把西海開發區併入白鷺灘開發區,成立一個大的新區。
行政區合併,自然用不了兩套人馬,上頭一聲令下,原西海開發區管委會就地解散,主任以下的領導班子,均回組織部報到,市裡另有任用。
下面各職能部門的主管局長,都各有去處,即使不在原系統內任職,也能安排一個級別對等的其他部門,繼續做實職領導。
剩下的所有人員,無論原來的職務高低,都只能競聘上崗了。
林小鵬原本是西海開發區規劃局的副局長,雖然一直代替長期因病休養的主管局長主持局裡的日常工作,但是因爲前面多了一個“副”字,就使他加入了競聘的行列。
和他對口的工作崗位,是
白鷺灘開發區建設規劃局的規劃科科長的位置。
原來坐在這個位置上的人,叫周子平,他和林小鵬的級別相同,都是正科級,不過由於年紀和資歷都比較輕,所以一直是虛職掛崗,而林小鵬是實職。
按理說,這種競聘,應該是沒有懸念的,無論走到哪裡,實職上虛職下,都是一條不成文的規定,而且林小鵬在西海開發區還是做出了一些有目共睹的成績的。
反觀周子平的履歷,幾乎就是一張白紙,無論能力、經驗、業績,還是年齡,都比林小鵬低了一截。
但是周子平有一樣東西,是林小鵬沒有的,那就是關係。
周子平的岳父,叫肖向前,就是在明年換屆中將與白楓展開激烈競爭的對手,他此前的職位,是原西海開發區管委會排名第一的副主任,兼招商局局長。
雖然現在暫時沒有主持具體的工作,但是影響尚在,弄得這邊的領導也左右爲難,不想給人留下人走茶涼的話柄。
肖向前曾經試圖把林小鵬調回市內工作,但是林小鵬嫌他安排的是個非職能部門,官場上最怕的就是邊緣化,林小鵬今年不到四十,還想向處級這道關口衝刺一下,於是拒絕了肖向前。
這一僵持就是半年,周子平繼續當他的規劃科科長,林小鵬則每天去建設規劃局報個到,在局領導面前晃一圈,然後就去忙自己的事情。
聽說他在外面弄了個什麼諮詢公司,好像是關於建築規劃設計方面的,也算是沒有脫離本行。
林小鵬就是這段時間和江濤在交警隊碰到的,之後兩個人的關係越來越親密,後面的事情,也跟交警隊有着微妙的聯繫。
大約不到一個月前,也就是江濤案發生前二十多天的時候,林小鵬去接中午放學的豆豆,人還沒到學校,就出事了。
出事的是豆豆。
據某些不願意透漏姓名的家長介紹,因爲那天下雨,學校爲了照顧等候在外面的家長,特意提前了十多分鐘放學,這種情況,在開發區的幾所小學,形成了慣例。
就在校門口,不知什麼原因,豆豆和一個叫做周睿的男孩起了衝突,兩個人先是吵嘴,後來互相推搡起來,豆豆被周睿推到了馬路牙子下邊。
恰恰在這個時候,一輛紅色的125摩托突然從道邊衝出來,一下子就把豆豆撞了出去,正好捲到路過的公交車的軲轆底下。
林小鵬平時很少接孩子,那天他是按照學校的正常放學時間去的,等他趕到時,豆豆已經沒有氣息了。
事後得知,周睿是豆豆的同班同學,他的爸爸,就是周子平。
兩個孩子同齡,入學前,還是同一所幼兒園的,而且是同桌。開始的時候,兩個孩子的關係非常好,每次豆豆
捱了其他小朋友的欺負,周睿都會勇敢地站出來保護他。
可是後來,隨着開發區合併產生的崗位競聘,在各自家長有意無意的灌輸下,兩個孩子都認爲是對方的爸爸搶了自己爸爸的工作。
在小孩子的心中,自己的爸爸,一定是天底下最好的爸爸,爲了維護爸爸的形象,兩顆幼小的心靈種下了彼此仇恨的種子。
當時如果不是周睿推了豆豆一把,那輛摩托車也許就不會撞到豆豆了,這一點,在場的很多家長和同學都看到了。
由於事情發生得太快,等大家反應過來的時候,肇事的摩托車已經跑沒影了。
看到這裡的時候,蕭嶼沒來由地感到心裡一陣陣發緊,造孽啊,大人之間的齷齪,無形中影響了孩子的一生,而作爲當事人的家長,很多時候,連悔恨和改過的機會都沒有。
事故現場,是江濤親自帶人處理的,調看了學校門前的監控錄像,發現那輛摩托車沒掛車牌,騎車的人戴着頭盔手套,身上捂得嚴嚴實實,一寸皮膚都沒有露在外面,只能從體型和動作上,看出對方是一箇中等身材的男子,連多大年紀都無法判斷。
唯一的線索是,那個人在撞飛豆豆之後,自己也撞到了公交車車尾的位置,左肩被撞壞的公交車尾燈碎片劃破,流了一些血跡,算是獲得了DNA樣本。
順着摩托車逃走的路線查下去,誰知才過了一個十字路口,對方的影子就在監控裡面消失了。
然後根據最近幾條道路的監控探頭交叉形成的封閉區域,最後,在豆豆學校的後牆附近,找到了那輛肇事的摩托車,人當然早就跑了。
接下來,通過發動機號碼和車架號查車主信息,是郊區的一個農民,三天前就在派出所報案,稱自己的摩托車在開發區的建築工地上丟失了,經調查情況屬實,而且案發的時候,對方正在工地上幹活,不具備作案時間。
案子查到這裡,基本上就是死案了,就算有DNA樣本也沒用,你跟誰去比對?
如同手裡有一把鑰匙,明知它一定能打開這個世界上的某一把鎖,問題是不知道這把鎖藏在哪裡,你怎麼辦?即使把範圍縮小到就在這個城市裡,你能挨家挨戶地去試嗎?
按理說,這就是一場普通的交通意外,類似的案子,全國每天不知道要發生多少起,肇事逃逸的司機,不是每一個都能夠抓到的,一般來說,受害人家屬只能自認倒黴。
可是林小鵬卻不這樣認爲,他認定了周子平就是肇事兇手,騎摩托車撞死豆豆是爲了報復自己和他爭奪規劃科長的位置,於是強烈要求警方對周子平進行DNA鑑定。
偏偏這個時候,又出了一件鬧心事,原本存放在交警隊的肇事司機的血樣不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