兇手就是在故意把影響鬧大，這樣的事情，怎麼可能瞞得住？就算暫時能瞞住外面的媒體和老百姓，內部肯定是瞞不住的，蕭嶼已經能夠想象到，宋副市長和白楓書記在聽到這件事情之後的精彩表情了。
他看了看身邊的潘國慶和趙學民，然後對杜寶山說：“現在沒有外人，杜局有什麼想法，不妨說說看。”
杜寶山吸了口氣，道：“江濤和魏廣軍這兩件案子，明顯是同一個兇手所爲，按照正常的流程，應該併案偵查，但是一旦併案，就要立刻報到上面去，到時候，壓力就更大了。我的意思是，能不能把他們當做兩起孤立的案子，分別進行調查，等抓到兇手之後，在結案的時候，我們再根據兇手的供詞，把兩件案子合併在一起。這樣，我們在查案過程中承受的壓力，能小一點。”
蕭嶼聽了在心裡暗罵，還以爲搞行政出身的能想出多麼高明的主意，原來也是狗肚子裡的那二兩香油。
杜寶山的辦法，說白了，還是一個瞞字。
其實也不能完全說是欺下瞞上，瞞而不報的同時，實際上在爲自己爭取更長的破案時間，使專案組在辦案的過程中不會承受更大的壓力。
至於把連環案拆解成孤立的案件，也是一種常見的做法。
新聞中經常報道，某地警方抓獲了一名刑事犯罪的嫌疑人，經過突審，發現他不僅是做了這一個案子，之前事隔不久的另一起案子，原來也是他做的，於是兩起案件合併結案，功德圓滿。
實際上很多時候，這是爲了平息案發時的社會輿論和降低社會影響，故意把案件拆開辦的，至於結案時的供詞，那還是個問題嗎？
瞞，不是目的，而是一種拖延時間的手段。早些年，時興限期破案的時候，蕭嶼也用過這種方法，爲自己緩解破案壓力，效果還算不錯。
但是，這裡面有一個重要的前提條件，就是要區分對象。如果被害人是普通老百姓，社會影響不大，用這種方法是可行的。
但是用在江濤和魏廣軍身上，就行不通了，魏廣軍這個區法院院長，在市裡可能排不上號，但在開發區，就屬於位高權重的實力派人物了，他的死，是很受開發區領導重視的。
相比之下，江濤的職務和級別，都顯得不太入流
，可是他的案子，有一個致命的要害，就是那支槍。失槍是要在公安部備案的，所以在性質上，不比魏廣軍案來的低。
這些事情杜寶山不可能不明白，他爲什麼還要出這種主意？
蕭嶼的腦子轉了轉，如果是在前幾年，他可能還會傻乎乎地以爲，杜寶山是在替自己和專案組着想，但是經過這幾年的連續碰壁，蕭嶼把自己的情商開發得越來越高，已經很難被類似的小伎倆糊弄過去了。
杜寶山是從省廳下來掛職的，壓根就沒打算在本市長待下去，遲早要調回省裡，或是其他城市。
按常理來說，他的任期，還有不到兩年，如果這次的連環命案發生在他的任期內，是無論如何，都要在他的政績上留下一個污點的。
眼下年關在即，又到了一年一度聯絡感情的時候，這傢伙，一定會在過年期間，想盡辦法，開年後把自己從本市調走。
人走了，案子破不破，都跟他沒關係了，頂多是浪費了之前在本市打熬的兩年多時間，對他日後的升遷，不會造成本質的影響。要是身上背了污點，對於他的年齡，就沒有多少重頭再來的機會了。
所以，杜寶山出這個主意的目的不是瞞，而是拖，不是爲了給專案組拖時間，而是爲了自己早日調離拖時間。
想到這裡，蕭嶼笑了：“不知杜局想過沒有，假如兇手再犯案呢？兩起案子，我們或許能想辦法合併結案，要是三起、四起呢？人家已經給我們定下了時間，三天之後就會做下一起案子，只有三天的時間，誰能保證，三天之內，就抓到兇手？”
杜寶山目光陰鬱地看了一眼外面的廣告牌：“蕭局真的相信，三天之後兇手會殺下一個人？依我看，這是兇手在故意干擾我們的視線，給我們的偵查工作增加難度。”
“說不準，兩種可能都有，但是，這個險，我們冒不起，萬一兇手瘋了，三天後再殺一個人……”
蕭嶼搖搖頭，兩起案子，還能在結案的時候，想想辦法做個手腳，但是半個多月連續發生三起命案，這個手腳怎麼做？到時候就算檢察院通過了，遞到法院，能不被駁回來嗎？別忘了，這裡面可是死了一位法院院長。
杜寶山面無表情地問：“那接下來怎麼辦？併案嗎？”
蕭局沒有直接回答他，措了措辭，說：“上頭對我們什麼時候破案非常看重，因爲這不僅僅關係着我們在座的幾位，也關係到……嗯，我的意思大家都明白的。但是除了破案的結果，上頭同時關注的，還有我們的態度。案子遲早都能破，晚幾天破，說明犯罪分子太狡猾，頂多是我們的業務水平不夠，這只是能力問題，至少態度還是端正的。如果我們的態度出現問題，那恐怕……”
蕭嶼留了個尾巴沒說下去，不過屋裡的幾位都是人精，沒有誰會聽不出他的話外音。
態度決定一切，決定了你對組織是否忠誠，也決定了上面是否要信任你。
自家養的狗，咬了人，不怕，因爲養狗就是用來看家護院的，咬了人，大不了賠湯藥費，重要的是，要聽主人的話，如果不分青紅皁白地亂咬一氣，衝主人也敢齜牙，那麼這條狗，除了下湯鍋，就不會有第二個下場了。
一番話說得杜寶山無言以對，蕭嶼的意思很明顯，姑且不論兇手是否真的會在三天後殺害下一個目標，都要預先做最壞的打算，與其坐等事情鬧得愈發不可收拾，不如趁現在主動承擔責任。
一來是表明自己在站隊的問題上絕無二心，因爲，同樣的事情，你自己主動說出來，與領導從別人的嘴裡聽到，是完全不同的兩個概念，這裡面，很容易被別有用心的人鑽空子。
二來也是給上級領導打個預防針，讓他們及早爲換屆時可能遇到的問題做好應對準備。
這就是蕭嶼所說的態度的重要——能力和忠心，至少要佔住一頭的。
杜寶山面臨的問題是，一旦併案，自己的履歷中，就會記下要背一輩子的污點，至少，五年之內的任何升遷，都跟自己沒什麼關係了。
之前封鎖消息的目的，就是打算趁目前知道這件事情的人不多，跟蕭嶼統一口徑，把併案的時間往後拖一拖，如果能夠拖到年底，就一切萬事大吉了，憑藉省裡的關係，過完年，自己已經到別的城市去上任了。
不過看蕭嶼現在的樣子，別說拖到年底，他是一天的時間都不打算給自己留了。雖然恨得牙根癢癢，卻又無可奈何，人家是專案組長，在這件事情上，自己再怎麼堅持，也沒有用，想了想，點頭道：“那就按蕭局的意思辦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