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支菸抽完,蕭嶼靠在椅子裡,向小莊問道:“別墅的門窗,都有撬動過的痕跡,雖然沒有被撬開,但是無疑表明了,兇手想進到屋子裡面去,王華對這件事怎麼看?”
“潘局就此事詢問過他,他說屋子裡沒有什麼具有特殊價值或者意義的東西,無非是一些現金,大概兩三千塊錢,再有就是那些菸酒茶之類的禮品,真正值錢的東西,他另有存放的地方,不在那間別墅裡。如果不是車被劃了,他覺得就是家裡來了小偷,甚至懷疑是廠子裡的員工惦記那些禮品乾的。”
老白問道:“能保證他說的是實話?”
小莊現出爲難的表情:“畢竟不是審訊,而且他和潘局的關係很近,有些話,我不太適合說,但是我想,他應該不會有隱瞞的地方。魏廣軍已經死了,再重要的隱私,這個時候,也沒有自己的性命重要,警方一天不抓到兇手,他就一天不敢走出家門,那跟坐牢有什麼分別?”
蕭嶼的手指在桌面上彈了彈,若有所思地道:“你們有沒有覺得,兇手這次的行爲很怪異?”
小莊和老白同時點頭,小莊道:“確實很怪異,劃壞寶馬車,可以解釋爲兇手向我們警方示威,撬門的舉動,就很難理解了。當時王華一家都搬回了市區居住,別墅裡面根本沒有人,到了晚上,燈是黑的,這從汽修廠外面就可以看到。”
“兇手挑這個時間去劃車,證明沒有抱着當時就要殺死王華的想法,可是劃完車之後,兇手並沒有急着離開,而是想撬開門窗進到別墅裡面去,他想幹什麼?偷東西?江濤死的時候,隨身攜帶的手包裡,裝着兩萬多元現金,兇手連碰都沒碰,只把手槍拿走了,證明兇手壓根沒看上這點小錢,現在卻跑到王華家裡,偷那些不值錢的菸酒禮品,這不是有病嗎?”
老白眨巴着眼睛問道:“你怎麼知道兇手是先劃車後撬門,而不是先撬門後劃的車?這個時間順序我們都沒鑑定出來。”
小莊不服氣道:“這個順序重要嗎?哪個在前,哪個在後,有區別嗎?”
老白冷笑道:“怎麼會沒有區別?只要是正常人,在面臨時間有限和陌生環境的雙重壓力下,如果不能同時完成兩件事,就一定會按照重要程度把事情分成主次,並且一定先去做重要的那件事,把次要的事情放在後面。就像學生面臨考試,寧願把更多的時間花費在應用題和作文上,也不願再回顧一遍填空題,因爲他知道,填空題做對了,也不過多得一兩分,而把應用題和作文寫好了,多得的卻是好幾十分。這麼簡單的賬,兇手會算不過來嗎?”
小莊噎了一下,道:“那你說順序不同,造成的區別在哪兒?”
“換成普通人,這種行爲很好解釋。如果兇手是先劃的車,證明他是衝着王華這個人去的,臨走的時候想順手牽羊偷點什麼東西,於是纔會去撬門,結果沒有撬開,就放棄了。如果是先撬門,就證明別墅裡面有某樣東西吸引了兇手,他去的目的就是想拿到這樣東西,卻發現別墅的門窗比他想象的堅固,在多番
努力均告失敗的情況下,劃車就成爲他泄憤的一種手段。”
小莊斷然道:“兩種可能都不存在!先不說王華有什麼東西能引起兇手這麼大的興趣,就算真有這樣東西,以兇手的智商,也絕不會採用這麼簡單拙劣的手法去偷,而且在撬不開門窗的情況下,還要劃車泄憤,這不符合兇手嚴謹理智的性格。”
老白無所謂地聳聳肩:“所以我才說,這是普通人的行爲意識,放到兇手身上,就無法解釋了。”
兩個人的目光,不約而同地看向蕭嶼,發現他正對着面前的筆記本出神,屏幕上,是法院停車場監控錄像的截圖,兇手在鏡頭前展示着熟悉的那行字——猜猜下一個是誰?
蕭嶼見兩個人停止了爭論,擡頭問小莊:“王華那邊的安保佈置得怎麼樣了?”
小莊道:“已經佈置好了,王華搬回了開發區的商品房去住,十七樓,是頂樓,我們在天台和走廊裡都安裝了監控,一共佈置了三組人手,一組在家裡貼身保護王華,吃住都和他在一起,飲食有人專門檢查,以防止兇手投毒。二組和三組,輪流在樓下和小區內布控,同時作爲機動力量,應付各種突發事件,二隊隊長親自坐鎮指揮,按照你的要求,所有人都領用了避彈衣。”
“王華的老婆孩子知道這件事嗎?”
“他老婆這些日子一直帶着孩子住在父母家裡,王華不想讓她們跟着擔驚受怕,就沒告訴她們,爲了防止意外,潘局也安排了人手暗中保護她們。”
蕭嶼默默點了點頭,緊皺的眉宇卻始終沒有鬆開,好半天沒有說話,他總覺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麼。
半晌,小莊惴惴地問:“老大,你覺得哪兒安排得不妥當嗎?”
“那倒沒有,我就是感覺不太對勁。”
蕭嶼指着屏幕上的那行字,緩緩道:“兇手在設計魏廣軍之前,打出了‘猜猜下一個是誰’的廣告,相當於出了一道迷題讓警方破解,可惜我們當時都沒有反應過來,於是倒計時的最後一天,兇手準時殺死了魏廣軍。”
“與此同時,兇手故意再一次把這行字展示出來,表明他還要把這個遊戲玩下去,而且,題目是一樣的,還是讓我們猜,誰是被害人,而這次的答案,顯然就是王華。可是明天才是倒計時的最後一天,兇手爲什麼提前把答案告訴我們?他就不擔心我們把王華保護起來嗎?還是有信心在警方的層層保護之下,也能順利得手?”
小莊搖頭道:“絕對沒有這個可能,說句不好聽的,就算兇手是神槍手,能夠做到槍槍爆頭,但是他只有一把手槍,7發子彈,我們派去保護王華的人,零頭都不止這些,兇手一旦把子彈打光了,還有什麼威脅?強子用一隻手,就能把他拿下。我猜,是不是兇手沒有想到王華會臨時有事要用車?要是晚一天發現車子被劃,王華就不會被我們提前保護起來,兇手也有充裕的時間算計他。”
蕭嶼擺手道:“那就又回到了之前的問題,兇手爲什麼要撬別墅的門窗,他想進去幹什麼?這裡有一
個細節,別墅的鎖頭眼兒被人爲地堵住了,你們想想,一個人在什麼情況下才會做出這種行爲?剛纔老白說的對,就是泄憤。面對眼前的防盜門,費盡了力氣也打不開,一氣之下,把鎖眼堵上,我進不去,讓你也進不去,這是典型的損人不利己的心態,也符合正常人的思維邏輯。”
“但是縱觀兇手過往的表現,幾乎從來不做任何沒有意義的事情,尤其在殺死魏廣軍的時候,居然設計出了那麼多周密繁瑣的步驟。如果把其中任何一個步驟單獨拿出來看,似乎都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卻正是這些看似毫不起眼的小事,一步步地疊加在一起,最終逼死了魏廣軍。”
“除了高智商,兇手還有一個非常顯著的特點,就是在這兩起案子中,完全看不到兇手的情緒有任何波動的地方。他能一錘一錘地把江濤砸死,彷彿面對的不是一個活人,而是一截木頭,他在現場眼看着魏廣軍撞死在樹上,並準備隨時補刀,如此冷靜……嗯,應該說,非常冷血的一個人,怎麼會做出堵住人家鎖頭眼兒這種無聊的事情?泄憤這種情緒,可以發生在其他任何一個人身上,但是絕不應該發生在兇手身上,現在的問題是,不該發生的事情,卻偏偏發生了。”
老白沉吟道:“兇手是不是在故意誤導我們的偵查方向?”
蕭嶼用手指揉了揉眉心:“我現在擔心的,就是這個。之前,我們在查監控的環節上,花費了大量時間和警力,導致外圍的實地走訪和摸排工作很大程度上都要依靠派出所的基層民警和聯防隊員進行,這次面對的,是特大要案,下面的人經驗不足,對我們的偵查進度,難免不造成影響,這種情況絕對是兇手樂於看到的,說不定是兇手故意營造出來的。我這次把局裡的二隊三隊帶過來,就是想彌補這個問題,把各方面的人手加強一下。誰知又突然冒出了王華這件事,光是保護他,就佔去了一半人手,我們現在依然要面對警力不足的問題。”
“難道這也是兇手算計好的?”
小莊驚詫道:“他利用王華把我們的人員和注意力引開,好方便下手?也就是說,他的下一個目標並不是王華,而是另有他人?”
老白一拍桌子:“這就對了,調虎離山!兇手的下一個目標,肯定不是王華,老大,要不要把保護他的人撤回來?”
蕭嶼的目光越發陰鬱,即使這樣,他覺得也無法完全解釋兇手怪異的行爲,如果兇手想利用王華轉移警方的注意力,只是劃車就夠了,爲什麼還要像小偷一樣去撬窗戶撬門?難道,別墅裡面,真的有某樣兇手想要得到的東西?
低頭想了想,對小莊道:“全部撤回來,影響不好,對各方面也不好交待,你通知二隊隊長,讓他帶着一組留下繼續保護王華,隨時保持警惕,防止兇手殺個回馬槍,把二組三組調回來,協助三隊給遠大汽修廠的員工做問詢筆錄和背景調查,這項工作一定要加快進行,同時加強對廠區附近居民的實地走訪,現在距案發還不到72小時,只要走訪得細緻,說不定會有新的發現。”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