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在新成中學的操場上，總能看到言寸穿着白色古樸的練功服在練拳。
他來這個學校也有幾周了，依然保持着習武的習慣，而練太極拳是他每天必須的功課之一。
今天，又有一個穿着校服的學生跟着他在練習太極拳。
走近去一看，卻是金寶，他也學得有模有樣，耐心地練着太極拳。
這時候，廣播響起了，出操的同學漸漸地向操場上走來了。
言寸和金寶做了一個收勢，停止了練拳。
金寶說：“老師，上週我說過了解散幫會的事情，兄弟表示不同意。”
言寸說：“你安排下去吧，下週我會去練身場，親自和他們說啦。”
金寶說：“好！”
言寸說：“你準備出操去吧，我回去了。”
“好的，教師，”金寶向言寸揮了揮手，“再見！”
言寸笑了笑，然後向自己的寢室走去了。
他不是班主任，沒有帶班，也不喜歡作操，只喜歡武術，那比作操的效果要好得多，也更有趣味。
週末，言寸果然比以往早來了學校裡，放了行李，又騎着摩托車出了校門。
不一會兒，他就看到了熟悉的練身場，他把摩托車停在了通江路邊上，步行向練身場走去。
練身場的草地上坐滿了人，他們正在聽着《水滸傳》裡的故事。
言寸遠遠地聽見一個響亮的聲音念道：
“——方纔取過石碣，看時，上面乃是龍章鳳篆蝌蚪之書，人皆不識。
衆道士內有一人姓何，法諱玄通，對宋江說道：‘小道家間祖上留下一冊文書，專能辨驗天書，那上面自古都是蝌蚪文字，以此貧道善能辨認，譯將出來，便知端的。’
宋江聽了大喜，連忙捧過石碣，教何道士看了，良久說道：‘此石都是義士大名鐫在上面。側首一邊是替天行道四字，一邊是忠義雙全四字……’”
言寸向河邊的人羣走去，越走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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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唸書的聲音斷了。
言寸心裡清楚，他們有人放哨，早就看到自己了。只是他們在沒確定來人是趁着自己來之前，他們就不會有其它的防備。
現在，他在學校裡是老師，那些學生當然認得他，又見他向自己走來，也就停了下來，向金寶去彙報了。
果然，金寶的臉呈現在了言寸的視線裡，他在田坎坡下邊，一步一步地向上走來，迎過來了，臉上露出了笑容。
言寸來到他身邊，對他笑了笑，又看了那一羣坐在草地上的學生，和當年自己差不多。
隊伍也很整齊，每張臉上都透着一股稚氣，只是那時候沒有現在這麼多人而已。
金寶領着言寸站定在衆人面前，他大聲說：
“諸位兄弟，你們會覺得奇怪，爲什麼言老師會來這裡？”
“現在，我要告訴大家，言老師就是我景仰已久的、臥山幫的建幫人臥山龍大哥！”
金定說到這裡，坐在下面的人都睜大了眼，有的還張着嘴，他們個個都覺得不可思議，這種巧合太少見，就如做夢一樣。
金寶與言寸對視了一眼，又說道：
“我還是那句話，我和言老師商定過了，決定聽從言老師的教誨，解散臥山幫！你們
誰還有意見嗎？”
草地上沒有人回話，各個人的臉上都露着驚愕的表情。
“這樣了，我給你說明解散的原因吧。”言寸說話了。
言寸見一羣學生還在夢中一樣，沒有任何表示，就說：
“你們還很年輕，應該把學習放在第一位，而不是爲了一個幫派花費了精力，可能你們聽說過我以前的一些事蹟。”
“但是，你們知道嗎？”
“我的學習成績是班上前五名，全年級都沒有排在第十名以後，我自詡稱自己爲‘奇才’，也是因爲我有那個能力。”
“我承認自己好鬥，也略懂些兵法，鬥文鬥武，都體驗過。”
言寸說到這裡，停了下來，看了衆人一眼。
衆人都盯在他身上，一副認真聽講的樣子，彷彿是他班上的學生一樣在聽課。
言寸又接着說：
“我在高中時候做了五件主要的事情：
一是練習武術，也就是練習吃苦精神；
二是創立了臥山幫，是爲了團結同學；
三是做了班幹部，是學習跟同學們相處、溝通；
四是談戀愛，豐富了生活樂趣；
五是立志考大學，在學習上也認真勤勉。”
言寸看着衆人。
他們都在認真地聽他講話。
他舉着摳數過的手說：
“這五件事，有成功的，也有欠人意的。”
但是，總體算起來，我還是成功了。”
“我希望你們不光是看到我武術上的成功之處，也希望你們看到了我的其它的方面。”
“也許臥山虎，盤天鷹以及後面的各屆幫主只宣揚我的武術了得外，可能很少會提到我學習上的事蹟吧。”
“在今天，我就告訴你們，我們不僅追求力量上的勝利，還要追求智慧上的、精神上的勝利，那才能使自己變得更強大！”
金寶領頭爲言寸鼓掌，其他人也跟着鼓掌了。
掌聲過後，言寸又說道：
“我相信，現在幫會裡面，沒有幾個是學習成績好的學生，你們都把心思放在了幫會裡去，放在了習武打鬥上面去，那就害了你們。”
“我把武術傳給幫會中的兄弟們，是讓兄弟們有一定的防衛能力，不受欺負，同時也是要鍛鍊他們的吃苦精神，後者纔是主要的方面。”
言寸再次停頓了，他深吸了一口氣，又吐了一口氣，接着說：
“創立臥山幫，是出於約束兄弟們不打架，不鬧事的用意。”
“另外一層是要團結一致，情同手足，互信互助。”
“雖然我帶領兄弟們做過一些現在覺得很敗壞的事蹟。”
“但是，我不希望你們重演下去，你們應該有更好的明天，會有更美好的前景，會有光明的前途！”
金寶又領頭鼓掌，其他人也跟着鼓掌。
掌聲過後，言寸接着說：
“我在位時，有訂立幫規：退休成員是不準干預幫中的事務。”
“我知道臥山幫還存在時，也沒有命令你們一定要聽我的話。”
“但是，我找金寶商量過，他同意了我的想法，尊重了我的想法，我很感謝他。”
“在此，我還是那句話，希望
你們能答應我，解散吧，從此臥山幫就沒有啦，泥鰍也出泥啦，練身場也沒有啦。”
“我聽言老師的教誨，你們還有什麼不同意見的？”金寶第一個說。
“我也聽老師的話。”另外一個人開腔了。
“我也聽老師的話。”又有好幾個人異口同聲地說。
……
一時間喊話聲此起彼伏，大多數人都表示接受解散臥山幫。
言寸見狀，心裡高興極了，臉上也在微笑。
“好！既然大家都願意聽老師的話，我就把幫規和幫書還給老師吧。”金寶來到旁邊的青草地前，拾起了那幾本書和一本幫規記錄本，捧給了言寸。
言寸接過書，看了衆人一眼，說：
“感謝你們支持我的想法，你們好好學習，在學習中遇到不懂的問題，可以來找我幫助解答，不管你們是不是我帶的班級，我都會一視同仁，給你們輔導，謝謝！”
“老師，我想跟你學武，可以嗎？”一個瘦小個子的學生問言寸。
言寸大聲說：“可以，起早來，一起練習太極拳，先平心靜氣，把那股叛逆之氣驅除。”
“我們有鬥志很好，但要鬥智，要用智慧去戰勝生活中的一切困難。”
“武力雖然不可少，但不是主要的鬥爭武器，只有善用智慧的人才會是一個成功者。”
“好！我們都跟老師習武術！學知識！做個智勇雙全的人才！”另外一個高個子學生大聲喊了起來，其他學生也跟着叫喊起來。
聲震青天，翠竹抖身，烏鴉驚鳴，逃空遠遁。
言寸和臥山幫的人小聊了片刻，就與他們告別回學校去了。
回到學校寢室裡後，言寸將三陳舊的幫書放在窗前的書桌上，然後，用打火機將那本袖珍本的幫規點火燒着了。
看着熊熊的火苗，言寸彷彿又看到了與自己一起活動過的兄弟，他們是笑着的，是高興的，是平安的。
這時，他腦子裡又閃出了一些電視、電影裡的打鬥場面。
那些被稱爲英雄的人物是英雄嗎？
自己也算是英雄嗎？
言寸也說不清楚，也不分不清楚什麼是英雄，什麼是奸雄。
“師德……君子……僞君子……老師……幫主……”
言寸自言自語，內心五味齊發。
“或許我真的不合適當老師。”
“老師是個神聖的稱呼。”
“老師是師，也是父。”
“我不能害了下一代，教壞了下一代。”
“就算我是卑鄙小人，也要裝作正人君子，把好的一面留給學生。”
“我必須離開學校，要不就得改變自己。”
“我是泥鰍，但他們不能成爲泥鰍，不能讓他們模仿自己！”
“傳承臥山幫是一個錯誤！偉大的錯誤！”
……
一團小火還在燃燒着，那微弱的火光在他臉上、額頭上閃動着，彷彿是落日時的霞光一樣，很美，很短暫，成爲永遠的記憶。
在火苗熄滅的瞬間，言寸心裡終於鬆了一口氣。
“臥山幫終於煙銷雲散了，泥鰍終於散夥了。”他輕鬆地笑了。
一個組織解散容易，一個觀念去除會容易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