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後患

整個春節陸展柏都死皮賴臉地呆在李晟安家,不肯離去。

李晟安無奈,也只得每天將陸展柏當成皇太子般服侍着,吃喝拉撒,事事都得親歷親爲。帶他去醫院檢查,醫生說只是斷了兩根肋骨,兩根手骨,沒什麼大毛病。可那傢伙卻像是被打成了植物人般,動不肯動,吃不肯吃,非得要自己抱,要自己喂,連去公司都要揹着他一起去。

想想自己以前捱打受傷的日子,倒在路上十天八天沒人管,最後還得自己爬起來的那些事也不止一回兩回,李晟安只得不住地搖頭。誰叫自己狠不下心呢?那無賴也真是命好。

陸展柏則每天笑呵呵地享受着李晟安五星級的服務,不時還給他出個難題,讓他重視自己的存在。話說那小子還真是個好人,除了把他逼急了偶爾發發脾氣外,基本上對自己是無微不至。這讓陸展柏突然有了溫暖的家的感覺,誰找了那小子真是他的福氣,太溫馨,太幸福了。不過隨着節日的結束,李晟安公司的工人陸續返回,自己的好日子也就到了頭。

這天,劉浩一大早笑呵呵地跑來找李晟安,看到陸展柏在這裡嚇了一跳。又看看陸展柏的可憐樣,隨即又哈哈大笑,問他是不是被他安哥打了。陸展柏點頭,劉浩又是哈哈大笑,直說這就是命啊,這就是命。

李晟安看到劉浩出現劈頭蓋臉地對他就是一頓臭罵,直說你這混小子跑哪裡去了,還知道回來啊,以後再這樣,就打斷你的腿之類的話。劉浩笑嘻嘻地忙陪不是,還拿出了從香港帶回的禮物送給李晟安。

陸展柏心血來潮,對李晟安說我們是不是什麼時候也去香港玩玩。李晟安卻對他說自己早已被香港政府列入了黑名單,這輩子是再也去不了那地方的。陸展柏笑呵呵地說這好辦,這事包在他身上,保證能讓他再次出入香港就如同出入菜市場那麼簡單。李晟安沒當一回事,一笑置之。

送走了無賴陸展柏,李晟安新的一年的工作也正式揭開序幕。所有的員工都容光煥發,翹首以待。公司也如約接到了鼎新一批新的訂單,大家都歡呼雀躍,激動不已。

正月十五一大早,陸展柏興沖沖地跑來將一本證件和前些天從李晟安這裡拿走的身份證丟到他面前,說今天一起去香港玩。

李晟安打開來一看,是一本寫着自己名字的香港過關通行證,貨真價實。

“你怎麼弄的?”李晟安問道。

“我自然有辦法,”陸展柏笑呵呵地說道,“你就別看了,先準備準備,馬上就出發。我知道你忙,就去一天,晚上就回來。”

李晟安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答應了。

兩人在香港玩了一天,別的沒做,買的東西倒是裝了十幾個箱子。而且陸展柏這身體實在讓李晟安不敢恭維,從早到晚幾乎都掛在自己身上,簡直比牛皮糖粘得還緊。

傍晚,李晟安給Marian打了電話,約在一起吃晚飯。Marian對李晟安的到來十分欣喜,做東請兩人在香港最豪華的酒店吃飯。

Marian和陸展柏是仇人見面,分外眼紅,飯桌上是誰也不搭理誰。不過Marian也看得出陸展柏這小子也不是一點用處沒有,至少能給李晟安自己給不了的東西。而陸展柏也發現Marian還是有些魅力的,作爲一個女人,吸引男人的本錢倒是十分豐厚,也難怪李晟安曾經也對她意亂情迷。

趁着陸展柏去洗手間的時間,Marian告訴李晟安自己所在的幫派目前正在內鬥,自己則有可能最終坐上頭把交椅。李晟安知道那是Marian的夢想,只能勸她萬事小心,以自己的人身安全爲重。Marian則問起李晟安今後的打算,並且舊事重提,讓他好好利用身邊這張王牌,陸展柏。李晟安依舊是苦笑連連,不置可否。

李晟安和陸展柏剛剛出關,保鏢就將車開過來迎接。留下的東西交給保鏢處理,陸展柏一把就將李晟安拉進車裡,笑道:“走,我帶裡去個地方。”

“去哪裡,不是回家麼?”李晟安問道。

“現在還早,聽我的。”陸展柏又笑道。說完便讓司機開車。

車子在一片海灘上停下來,陸展柏迫不及待將李晟安從車上拉下來,向海邊走去。

天空一片漆黑,但海浪卻一浪高過一浪,向兩人身前的沙灘撲來。

“黑乎乎的晚上跑來這裡做什麼?”李晟安不解。

“嘿嘿!”陸展柏笑了兩聲,接着大力拍拍手掌。

突然,一道亮光直衝上天。隨着一聲巨響,瞬間在天空發散成一個巨大的,五彩繽紛的心型,瞬間又暗淡下來,消失不見。原來是煙花!

接着又是一顆顆巨大的心閃耀在天空,一顆接一顆,不再停歇,直到半個小時之後,一切才徹底平靜下來,恢復了原貌。

“嘿嘿,”陸展柏看着李晟安樂道,“很久沒見過這個了吧,我也是!”

煙花的確很美,美得眩目,美得動人心魄,但陸展柏的動機似乎不純。“放煙花做什麼?這裡能放這東西麼?”李晟安不動聲色道。

“過年嘛,圖個熱鬧。別人不能放,但我能。”陸展柏又笑道,“本來三十的晚上擺在酒吧門口,打算放給你看的,不過沒放成。不過,現在放似乎更合適,更有意境。”

李晟安沒有說話,不知道在想什麼。

“說吧,好不好看?”陸展柏像個小孩子般盯着李晟安在黑夜中依舊閃爍着光彩的眼睛,笑呵呵地又問道。

“很不錯。”過了半晌,李晟安才說出這麼一句。

陸展柏笑着一把搭上李晟安的肩,和他並肩一起望着眼前的大海,說道:“有沒有聽說過一句話?”

“什麼?”李晟安問。

“有人曾經說,這世上有兩種事物最值得人們留戀,”陸展柏繼續說道,“一種是如同煙花般瞬間絢爛綻放,瞬間又徹底隕落的事物。因爲他們將最美的一瞬間留給了人們,同時也留下了無盡遺憾和遐想,所以人們留戀他們。”

“說的不錯。”李晟安輕聲說道。

“還有一種,就是人們拼命想去得到,卻始終又得不倒的事物。因爲那些事物可能是人們一生渴望的,或追求的。雖然得不到,反而更加留戀。”陸展柏接着說。

“這句說的也很好。”李晟安也說道。

兩人就這麼靜靜地站着,望着漆黑一片的大海,望着面前看不到的遠方。

“晟安,”良久,陸展柏才又說道,“你有什麼想得到的麼?你留戀的又是什麼?”

“我?”李晟安沒有動,似乎在自問,又過了半晌才繼續接下去,“每個人都有得不到的東西,都有自己留戀,不願放手的,我自然也不例外。”

“是什麼?”陸展柏繼續問道。

“我的夢想,我的人生,我的幸福。”李晟安回答,“我曾經夢想着自己長大能幹一番大事業,自己的人生能夠精彩紛呈,絢爛無比,自己能夠最終找到生活的伴侶,能夠美滿幸福。但現在,這一切都沒有得到,一切都值得留戀。”

“我知道,”陸展柏接着說道,“我知道你想重回正途,重新找回失去的。你想要的不是現在的生活,要的是走上一條傳統而正統的道路,去施展你的才華,實現你的夢想。這不僅僅是你父親的期望,更是你自己的期望,自己的理想,對不對?”

“你說的沒有錯,”李晟安道,“我曾經確實是這麼想的。但是人生就是這樣,一步走錯萬事錯。當你再想回頭的時候,卻發現已經再也邁不開步伐。時光已經流逝,人事已經全非,機遇也早已不再。這就是人生。更何況,即便當初沒有錯,一直走下去,我也可能無法實現自己的夢想。來到深圳五年,讓我看到了很多,也學到了很多。這個世界遠比我想像的複雜,殘酷。才能和人性在人們看來似乎並不那麼重要,而充斥的大多是利益,權利,暴力和血腥。看似雜亂無章的世界,卻處處等級森嚴。官場有競爭,商場有競爭,連路邊的乞丐都有競爭。有的人爲了得到而不擇手段,有的人爲了固守而頑命抵抗。誰都不願放手,誰都不願失去。這就是現實。人人都說我善良,但善良的背後確是懦弱,我自己都不能確定能在這樣一個世界走多遠。”

“那麼,你是徹底放棄了麼?”陸展柏又問道,“你沒有。因爲你的眼裡始終閃爍着不安分的火花,你的身體始終精力無限,你的意志始終無比堅強,堅毅。你並沒有徹底放棄,不是麼?”

“那又如何?”李晟安道,“或許只是需要時間,將我一切的幻想徹底澆滅。”

“讓我幫你!”陸展柏用力摟了一下李晟安的肩,堅定地說道,“我會盡我一切所能幫助你實現自己的夢想,將我的一切毫無保留全部給你。只要你自己不放棄,我一定讓你站上人生之巔,讓你的人生絢爛無比!”

“呵呵,”李晟安苦笑兩聲,說道,“那麼你呢?做這一切是爲了什麼?”

“你!”陸展柏大聲說道,“我只要你!只要你承諾,永遠留在我身邊,永遠陪着我,我就給你一切!”

“你真的如此想得到我麼?”李晟安又問道。

“是的,你就是我這輩子唯一的夢想,唯一的眷戀,唯一的一切!”

“呵呵,那我會考慮看看。”

“真的?”

“假的。”

“究竟是真的還是假的?”

“你回家慢慢再想吧。”

或許,做一朵煙花也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