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老爺子皺了皺眉,在棋盤上落下一子。陸涼眼尖,看見宋辭正往這邊來,朝他了挑挑眉,“宋爺爺,您家乖孫來了。”
聽完陸涼的話,老爺子擡頭就看見站在身邊的小孫子,又清瘦了些許,斯斯文文的,不過他倒是難得的朝宋辭“哼”了一聲。
雖說宋辭回國念大學,但是平時很少回大院。他向來是個低調的人,不喜歡搞特殊,學校有宿舍,他也就和大家一起住集體宿舍,後來自己跟着導師做項目也賺了點錢,就在市區裡租了個房子,偶爾在外面待晚了就直接去公寓。再者大院在郊區距離遠,交通不是很方便,所以他有空纔回大院看爺爺。最近又臨近期末,各種事情都堆在一起,宋辭脫不開身,上次回來還是一個月前。老爺子想孫子,以前在國外見不着就算了,現在回國了也見不了幾面,難免心裡有氣。
“爺爺,陸爺爺。”宋辭禮貌地叫着人。陸老爺子瞥了眼宋老頭兒,笑着應着,“小辭啊,你再不回來,我耳朵都要被你爺爺念出繭子了。”
“最近學校事情有點多,以後我會常回來的。”他看着陸老爺子,話卻是對自家爺爺說的,“對了,我身邊有一副棋不錯,這次回來得急沒拿,下次帶回來給您和陸爺爺玩兒。”
“我們這棋看着破,卻下了很多年,有感情了。”宋爺爺擺着臉看着棋局。
陸老爺子知道他心裡的疙瘩。宋老爺子的老伴去的早,就一個兒子,卻因爲工作的原因和兒媳孫子常年在外,年輕人有理想有追求可以理解,所以他不要求兒子他們一定要待在國內。只是人老了,年紀大了,總是會寂寞。這不好不容易把孫子盼回來了,卻見不了幾面,他能不生氣嗎?
“宋辭啊,你爺爺不稀罕,我稀罕,改天帶來我瞧瞧。”陸老爺子知道對面的老頑固沉不住氣,故意激他。
果然,“誰說我不稀罕?”宋老爺子瞪了眼陸老爺子,有些激動地說道。
宋辭很有眼力勁兒,趕緊說道:“爺爺,您用不用我都給您帶回來。”
宋老爺子又“哼”了一聲,臉上卻隱約有了笑意,“行了,別再這兒礙眼了,我下完這盤就回去。”
“好。”宋辭鬆了口氣,自家爺爺算是哄好了,他和陸爺爺打了聲招呼,和陸涼一起出了小花園。
“你打算回國了嗎?”宋辭側頭看着陸涼。他們自上次別後還沒好好聊過呢,剛剛在車裡也是沒說上幾句。
“怎麼,捨不得我?”陸涼邪邪地笑看宋辭。
“當我沒問。”宋辭冷漠臉。
“我還沒決定。”陸涼插兜,看着面前一株綠色的植物,難得的嚴肅。一回家,陸媽媽就問他,是不是不走了。現在,宋辭也問他。回國嗎?說實話,他也還沒想好。
然而,陸涼並沒有機會猶豫,見到陸父後,他就決定回國發展。
晚一點,陸國風下班回家,把一盒紫燕百味雞交給家政阿姨,換好拖鞋就和客廳裡的陸涼打了個照面,誰也沒說話。
陸國風,陸政委獨子,寧川市現任市長。三年前,前市長顧海榮因貪污入獄,他作爲副手成功接任了一把手的位置。至於他的成功上位,坊間一直流傳着是陸國風親手上交顧海榮貪污的罪證。事實到底如何,只有當事人知道。而陸涼和父親關係鬧得很僵,源於此,卻又不完全是。
說來也是個狗血的故事,這要擱電視上,準又是一部雷劇。他愛上了貪官的女兒,沒錯也就是顧海榮的愛女,顧昕柔。倆人都到了談婚論嫁的時候,結果顧海榮蹲進了監獄,無期徒刑。而送他進局子的就是未來親家,想想也是諷刺。他記得分手時顧昕柔說,陸涼,看着你我就會想到獄裡的爸爸,理智上這和你無關,可是情感上,我過不去,所以對你我又怎能喜歡。
年輕的時候或許真的以爲是這樣,有段時間他也怨過陸國風,爲什麼明明知道自己交往的對象是誰,也沒能稍微顧及一點自己的處境。那天他喝醉酒和父親鬧了一場,兩人的關係就一直僵着。後來,他出了國,偶爾回來個一兩次,也不一定能遇到父親。印象中的父親還是那個倜儻的政界權貴,一晃之間,眼前的這個中年男子,兩鬢早已染上風霜,雖然並不顯老,卻真的不再年輕了。
歲月催人老,果真不假,他也不再是當年那個毛頭小子了。陸涼出國的時候就不怨父親了,陸父只是他逃避和顧昕柔分手的藉口。
陸媽媽正在飯廳擺餐具,聽到動靜跑出來,見父子倆誰也不說話,打着圓場:“吃飯了,吃飯了,都別愣着。啊涼,去喊爺爺吃飯。”
陸父轉開眼,朝飯廳走去。陸涼應了聲,從沙發上起身去喊老爺子。席間還算和睦,陸家秉持着食不言的古訓,只是一貫沉默的餐桌因爲陸涼的歸來顯得稍許熱鬧。陸媽媽不停地給陸涼夾菜,“你最愛吃的紫燕百味雞,多吃點,瞧你瘦的。”說完掃了眼安靜吃飯的陸父,既然買了兒子愛吃的雞,心裡也不是那麼不待見兒子麼。
吃完飯,陸父沒有急着去書房,難得在客廳多待了會兒。
“啊涼,這次回來還出去嗎?”陸爺爺喝了口茶水隨意地問道。
陸涼笑了笑:“爺爺,你不想我走,我就不走。”
“就你小子嘴貧。”,老爺子嘆了口氣,“我老咯,你們小輩的事我管不着了,但要記住外頭再好,也比不上家裡人在身邊照看着。”說完,起身回了房間,不忘叫走了兒子陸國風去談話。
“不走了?”陸媽媽湊到兒子身邊問道。
“不走了。”陸涼看着面前一臉不太相信的母親,心裡澀澀的。這麼些年,他挺不像話的,陸媽媽一直在電話裡唸叨着爺爺想他,可是他回家的次數屈指可數,更別提陪家人好好吃頓飯了。
“媽,我真不走了。以後好好地陪您成嗎?”他摟着陸媽媽,語氣像在哄小孩兒。
“我倒沒什麼,就是你爺爺年紀大了,總唸叨。”陸媽媽一點都不願意在兒子面前承認想他,陸涼也不點破,一副陸媽媽說什麼都是對的模樣。
宋辭在家過了個還算愉快的週末,除了宋媽媽對他的過分“關心”之外,其他還好。
返校那天早上,又是陸涼開車送的他。車上陸涼簡單的說了日後的打算,他單手扶着方向盤,騰出的手拍了拍宋辭的肩,故作可憐地說:“哥哥多年在外,對國內的情況不甚瞭解,日後有的地方還要靠你罩着。”
宋辭額角跳了跳,他一金光燦燦的海歸,國外小有名氣的風投從業者,需要他這個還沒出校門的學生罩着?真是搞笑了。宋辭沒理會陸大少的抽風,直接無視了他滿腔的表演熱情。
到了學校,宋辭沒忘了把象棋給陸涼帶回去,不然剛哄好的老爺子又要跳腳了。
似是想起了什麼,陸涼降下車窗說道:“那個女生不是善類,該說的我都和你說了,你自己保重,回見。”說完,擺了擺手升上車窗,油門踩到底揚長而去,動作一氣呵成,留下宋辭在原地,黑着臉吸了一大口尾氣。
下午有兩節Java web應用開發,姜予沒有遲到,徑直走向了那個角落裡的位置,放好包,安分地坐等老師講課。看着她的身影,宋辭早上鬱悶的心情瞬間就好了不少。
授課老師年紀不大,可講的內容卻是照本宣科,不分重點,全部講一通,連宋辭這樣的好學生聽了都犯困,更別提其他人了,講臺下睡倒了一片。可是姜予卻挺直了腰板,面朝前方,一副認真聽講的樣子,就在宋辭以爲她有聽課的時候,姜予筆直的身體向前傾了傾,點頭的頻率出賣了她睡着了的事實。宋辭移開了視線,嘴角無意識地彎了彎,低頭在紙上寫着東西。
不管還有幾個人在聽課,講臺上老師的聲音如一碗端平了的水,紋絲不動,不急不緩的講着課。
下課鈴一響,教室裡瞬間甦醒過來,授課老師估計很無語,不知道大家到底是裝睡還是真睡,怎麼能醒得這麼分秒不差。好在他是個喜怒不形於色的人,面上倒沒說什麼,關了電腦和投影提着包出了教室。而事實上這種老師最可怕了,所謂“明槍易躲,暗箭難防”,你壓根兒不知道他在想什麼。所以期末考試才揭開了他的真面目,果然陰險啊,出的這都是啥題,一臉懵圈,二臉傻眼,當然這都是後話。
姜予打了個哈欠,揉了揉發酸的脖子,她今天還要送外賣,想到那一層一層的樓梯,就覺得腿肚子發軟。她扳着指頭數了數,這個月還要七天,也就是說她的外賣生涯還有五天。她爸每個月都會給她打生活費,只要撐過這個月就好了。她吸了口氣,趴在桌子上,這節課又睡過去了,臨近期末了,也就意味着考試周即將到來,她還什麼都不會,想想就覺得崩潰。宋大神那邊,她是萬萬不能再去勾搭了。
想起那天他的話,看來自己挺有禍害人的本事。也不知道他的手要不要緊,她那一口可是卯足了勁的,誰知道這個傻子,疼也不知道放手。唉,想這個幹嘛,她該擔心的是她的首掛要獻給Java了。姜予又懊惱地嘆了口氣,有些不要臉的想着,早知道就等考完試再和宋辭撕破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