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刻意還是無心,蕭凝這一桌菜溫和了許多,紅的是蘿蔔,不是辣椒;青的是菜葉,不是青椒。平寒的廚房裡連最基本的調料都沒有,煮菜人意興闌珊,幸好剛纔有考慮周全買了些油鹽之類的東西,不然這一餐得吃白味了。
蕭凝速度一流,手機響起的時候也吃得七八分飽了,聽到鈴聲,她整個人已經有蹦起來的趨勢,不同於她母親來電的頹廢,而是興奮異常。
“你個死娃兒,曉得打電話來啦,是不是在那邊沒人管太逍遙,連姓啥子都給搞忘了?”她說的是方言,平寒能聽得懂。
也許是前幾次的教訓讓蕭凝知道她這個手機的性能太好,不能太張揚的接電話,放下筷子飛快跑到陽臺,嘰裡呱啦與電話那頭說着什麼,情緒激動,時而上竄時而下跳。
從第一句話聽到的音節判斷,來電的是個男的,還是個年輕男子,是什麼人讓她如此興奮?平寒眉頭開始鎖在一起,危機感是作爲生意人最應該具備的。
通話結束,蕭凝紅光滿面的踏着歡快的步子走進來:“還沒結束,真的很紳士啊,細嚼慢嚥是吧!呵呵,慢慢細嚼慢嚥吧,我去上班了,記得收拾碗筷啊!”
關門聲響天震動,我去上班了,記得收拾碗筷。自然而言說出的話讓平寒心中一陣舒坦,這就是家的感覺,什麼時候纔會有這樣一個人每天都對自己說着這樣的話,煮着這樣的溫馨家常便飯呢!
主創辦公室炸開了鍋,陳東沒想到他還沒去求蕭凝回來她就已經出現在辦公室了,上午的擔心是多餘的。
慶功會之後這半個月呆在公司實在無所世事得緊,她不屬於公司正式編制,沒什麼事兒好做的,還不如就在家宅着呢,都不懂當初是撞了哪堵牆,竟然自動回來了。陳東他們的歡迎是真的,她現在沒事可做也是真的。
晚上去找李念逛街吧,好久沒和她們小倆口聚聚了,也不知道他們現在怎麼樣了。電話還沒打出去,敲門聲打斷了她的動作。
“請進!”
鮮紅的玫瑰先色奪人的出現,不用數也知道這一棒該有好幾十朵。蕭凝環抱着手放在胸前,靜靜等待着即將出現的戲。
捧花人等了半晌也不見有動靜,難道被嚇呆啦,可是她不是那種會被嚇傻的人啊!陳東將頭伸出花束,蕭凝的表情耐人尋味,看不出她在想什麼,悠然的神色有點像是在看戲。不管了,既然已經打了照面,就要行動到底。
“蕭凝,送給你,希望你能收下。”
蕭凝坐在椅上沒動也不回答,只是環胸帶笑看着他。嚥了一口唾沫,拼了。
“我喜歡你,希望你能讓我追你。”
反應同上。
“不知道你喜不喜歡玫瑰,如果不喜歡我可以換。”
環境靜得讓人心寒,要知道後面那羣傢伙是什麼都能聽見的,陳東覺得這回臉丟到太平洋了。這人啊,心裡一着急就容易出錯,他聽見自己說的話後死的心都有:“蕭凝,睡着啦?”
過了也許是一分鐘,對陳東而言卻長如一個世紀,座椅上的人眼皮微動:“完啦?”
這是什麼意思,從小到大一帆風順的陳東,到此時才知道不是所有人所有事都可以輕易搞定的,這次來表白,雖然做好了心理準備應付拒絕或者接受,只是沒想到需要準備面對這般情景。
蕭凝放下環着的手,拿過杯子輕啜一口:“水涼了。”
她起身加了熱水,回頭瞧見呆若木雞的陳東:“還有事?”
陳東一時沒反應過來,直愣愣道:“嗯,沒——沒事了。”
蕭凝偏偏頭:“哦,那麻煩幫我把門關上。”
陳東走出房間反手關了門,人卻還是呆在那裡。沒辦法,她叫關門,沒說讓他做什麼啊?
蕭凝打字的手停下來,“還有事兒?”
陳東搖頭。
蕭凝作了個請的姿勢:“那就請便唄!”
嗯?哦!終於有所明白,她是讓他走,可是她對他剛纔的請求都沒表態怎麼就讓走了呢!
都說聰明一世,糊塗一時,陳東何許人也,此時斷路得與白癡無異。
蕭凝平靜道:“忘了告訴你,我不討厭玫瑰,不過也不喜歡。”
門外的人忍笑忍得很辛苦,想安慰幾句吧,又怕一不小心笑出來就慘了,畢竟陳東是他們上司。直到失魂落魄的人走出辦公室,響天震地的暴笑纔敢噴薄而出。
平寒和張嫵經過的時候遠遠就聽到不太正常的笑,繞過來就看見羣魔亂倒的情景,抓陳東來詢問,卻找死沒見人。
“慕斯,什麼事這麼好笑,說來聽聽。”平寒在公司總是溫柔而得體的,當然此時的語氣也是溫和的,讓你覺得半點兒沒有領導架子。
慕斯按照事實添油加醋說了一番。
是麼,小東發情啦!好事,他是個工作狂人,難得動心一回,平寒想,只是也不太好,他這個對象挑得不太妥當。有競爭纔有動力,看來自己要加油了。
本以爲感情受挫的陳東第二天來了個大早,手中的玫瑰換成了百合。
第三天是鬱金香。
接着是薰衣草、薔薇、風信子、愛麗絲、海芋、桃花、三色堇、鈴蘭……他一種一種的將花店中可能是蕭凝所愛的花兒抱過來,沒有一種被她收下的。
整個部門的人都開始同情並佩服他,二十六不是年輕無知滿腦子浪浪漫漫的年紀了,能做到這份兒上實在不易,讓人感動,蕭凝是不是有點太狠心,不給半點機會麼?
這邊廂求愛的人不得其門,那邊被求愛的人卻煩着上哪兒去找人結婚。上次半醉之時與老太太的爭執早因她的道歉成爲過去,老太太的逼婚卻沒有成爲過去。都是那隻同性戀的錯,說什麼過年回去看她,十二月眼見要成爲過去了,上哪兒去找個符合條件的“小寒”給她帶回去啊!
憑心而論,陳東不錯,不僅不錯,還很好。與平寒比,雖然成就上略有不如,但他才二十六歲,已經事業有成,人品相貌自不用說,這麼苦苦追求,蕭凝愣是半點兒沒考慮他,沒因爲什麼,只是沒入眼而己。
最討厭的就是那個叫平寒的傢伙,說好在公司期間所有宵夜他都包了,倒也是兌現了。只是當初忘了說宵夜規格,天天被他拉着去光顧嬢嬢的小攤兒,不僅如此,很多時候還顧意說沒餓,點的時候就不要,等上來了又猛搶,見過小氣的,沒見過變態又如此小氣的。
他不是很不待見這種路邊攤的麼,不是有潔癖的麼,怎麼突然轉性啦?不嫌小攤兒了也不怕和別人同碗啦?
腦中是昨晚那碗涼麪,明明是他搶面在先,爲什麼阿姨每次都說是蕭凝任性呢,不對,阿姨從根本上就錯了,她與那個同性戀不是那種關係,所以不存在誰任性不任性的問題。看來阿姨是最近太閒了,看那些鍋碗瓢盆就知道,較以前明顯乾淨了,好像都是新的。再看那個幫工小妹兒,新來的吧!
紫色桔梗突然出現在視線中,出神的蕭凝被嚇得差點兒回不過魂來。
她擡眼看,又是陳東:“是你啊,嚇死我了。”
“凝,桔梗,真誠的愛。你能接受嗎?”陳東深情的凝望,這個公司的棟樑每每在這種場合總是紅着個臉,如初開情竇的少年。
也夠了,他對自己不是愛,只是被那些熟練的操作和設計迷惑而己,直接這樣告訴他必定不信,還是得讓他死心才行,誤人子弟罪孽深重,蕭凝仔細想了想如何才能不傷人:“陳東,我只喜歡兩種花,各給你一個提示,你若能想到,就答應考慮一下,只有一次機會。”
蕭凝的表情是從未有過的認真,陳東反而覺得她是在給自己機會,信心十足的點頭。
“杜牧、藍色、定海神針、介子推。”
主創的人焦頭難額地思索,蕭凝說這是兩種花的提示,是什麼花兒與這個有關。慕斯覺得應該有鳶尾花,王寬不以爲然,他偏向於桃花,因爲杜牧在《嘆花》裡就提到過桃花……七嘴八舌,都不太像。
總經理辦公室,平寒也在對着這四個詞冥思苦想,這個傢伙是想學蘇小妹麼,三難其夫。杜牧、藍色、定海神針、介子推,他已經大概知道了,一般人倒真不會以這兩種作爲愛情之花來着。古靈精怪的傢伙。
張嫵撥來內線電話:“平總,是風向的宣總。”
“接進來。”
平寒還沒來得及開口,對面宣逸事的聲音就刺剌剌在耳邊炸開:“阿寒,晚上過來聚聚吧,叫小蕭一起。你這個傢伙,自從把小蕭拐去公司之後不但自己不過來了,連小蕭也一併消失了。晚上好好給我說清楚啊,不然念非宰了我不可。”
宣逸和平寒都不是話多的人,像這樣一口氣說上一大堆話還從來沒有過。看來李念教夫有方啊!宣逸快成李逸了。
平寒哭笑不得連聲道:“好好好,李逸……”
“李逸?對對對,是有李逸,有李逸。好了,晚上記得早點兒啊,小蕭那兒我就不再通知了。先掛了啊!晚上見。”平寒耳邊已是掛斷的盲音,他這個兄弟,越來越有李氏風格了,連叫他李逸都欣然接受,這個小男人啊!還真是蕭凝說的粑耳朵不假。
平寒經過主創去找蕭凝的時候一堆人還在爲是什麼花而苦苦討論,看來這些傢伙是太閒了,要爲他們找點兒事兒做才行。
平寒的到來讓現場子安靜了幾秒,膽大的慕斯在衆目睽睽下負命前來討教:“平總,您見多識廣,幫忙出出主意總吧!陳經理的事您也聽說了吧,杜牧、藍色、定海神針、介子推是什麼花,您知道麼?”
問到他就裡來啦,算是問對人了,他的確知道,不過也的確不會告訴他們。
“就個……我對花沒什麼研究,也不知道是什麼,你們再商討商討吧!”也不管後面的人是不是滿意,他徑直走向蕭凝的辦公室,這個榴蓮終於有人賞識啦,不過好像有點多餘。
平寒和蕭凝到宣逸家的時候就感覺到有不正常的事兒發生,待到見過李念,一切明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