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不能隨意闖進妖怪世界,妖怪也不能隨意進入人類世界,這是自然共存的法則。
薄荷,星辰,他們都曾是前世與之有約的人,所以今生能再續前緣,而白澤見不到傾歌,可能是他們此生無緣吧!
一晃五十年過去了,於妖怪而言,不過是漫長妖生中的彈指一瞬,可於人類而言,也許就是一生。
他們五十年未見,也許很多事情早就在冥冥之中改變了。
白澤會娶妻,會生子,會因爲她的不告而別記恨終生,又或者,早就忘了曾有這樣一個人,他們曾在漫天大雪裡相遇,曾許諾終生。
他會老,會病痛,還有可能已不在人世,而傾歌是妖,容顏不會改變,還是一如當初,相遇時他們該如何問候?如何相處?
“這麼多年都過去了,也許很多事情都改變了,你還是一定要見到他嗎?”有些東西留在心裡,封存在記憶裡,也許會更加美好。
傾歌目光堅定,“我早已做好了打算,這許多年來,我不停尋尋覓覓,不就是爲了能再見他一面?就算他怪我不辭而別,懼怕我是妖怪,就算他已經娶妻生子,已經成了白髮老翁,我都不在意,我只想再見他一面。”
“可是,我什麼也不會,我能有什麼辦法幫你?”
傾歌轉眸看向她道:“大人是人類,又能夠在兩個世界來去自如,傾歌請求大人,能帶我去人類世界,大人放心,傾歌只想見見白澤,不會擾亂人類世界的,求大人成全!”
此時薄荷才知道,妖怪原來不能隨意進入人類世界,所以如果她不來,就永遠見不到孟衍,想到此處,她握住孟衍的手更緊了些。
“阿衍……”她看向他,用眼神詢問。
“你做主吧,若是你想幫她,我便隨你一道。”他知道薄荷心軟,最看不得別人難過。
小鎮偏北,越往北去,氣候越冷,雖是深秋,卻已經開始下起了大雪,他們換了身現代人的衣服,坐上了去白澤故鄉的車。
看着窗外的雪景,薄荷忍不住向孟衍的肩頭靠了靠,“阿衍,如果不是我誤闖了你的世界,我們是不是永遠也見不了面?”
“不會的,我一定會找到你的。”
“可是,妖怪不能隨意進入人類世界,我若不出現在東青,你便永遠見不到我。”一想到此處,她就心裡難受,“你說以後也會找到我,可等我轉世了,我不記得你了,不記得這裡了,如果我不來,你又怎麼找我?”
“那是對於那些法術低微,或作惡多端的妖怪的限制,我如今,就如同除妖師一般,是可以進入人類世界的,不然莫夜怎麼遇見阿蓁?”
薄荷眼睛一亮,“真的嗎?”
“所以你剛纔一直悶悶不樂,就是因爲這個?”
薄荷害羞的吐了吐舌頭,“我是真的擔心嘛!我怕見不到你,怕不能和你在一起!”她伸出手緊緊摟住他的腰,在他懷裡蹭了蹭。
“那晚上我想和你好好在一起的時候,你還說不要。”
意識到他在說什麼,薄荷趕緊直起身子,捶打着他的肩頭,“你一天不想這種事就不行嗎?”
“跟你在一起永遠都不夠,怎麼會嫌多?我巴不得時時刻刻都和你待在牀上,和你好好恩愛!”
她面紅心跳的瞅了瞅四周,確定沒人聽見,才狠狠瞪了他一眼,“你這個大色狼!”
“我只色你啊,又不色別人。”他一本正經的說道。
薄荷真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她揉了揉酸澀的腰,只覺得渾身都不舒坦。
這是白澤的世界,是白澤生活過的地方,傾歌望着窗外,一瞬間眼眸氤氳。
離得越近,她的心就越忐忑,她怕他的怨恨,怕他的抗拒,更怕他早已忘了她。
這是北方的一處偏遠小鎮,羣山繚繞,皚皚白雪,一眼望去,竟看不到盡頭。
“傾歌,你還記得是哪座山嗎?”薄荷轉頭問道。
她搖了搖頭,“當時也是誤闖,直接就到了他的屋前,哪裡還記得,是哪座山,哪個村?”
“那怎麼辦?”薄荷一籌莫展,總不能一座山一座山的爬,一個村一個村的找吧?
傾歌轉過身,向她和孟衍行了一個大禮,“多謝二位大人的幫助,這後面就是傾歌自己的事了,山路陡峭,又是寒冬大雪,若是大人因爲我出了事,我這一生都寢食難安,所以大人不如就此止步,在山下等我,等傾歌了卻心願再來尋二位大人?”
“這怎麼行,我們一起來的,哪有丟下你的道理!”
孟衍本不想說話,可薄荷執意要幫人到底,他也只好奉陪,“你應該還記得白澤的氣息吧?”
經他一提醒,傾歌立刻便明白了,她欣喜道:“我記得的,多謝大人指點!”
她閉上眼,用神識查探,不只是因爲大雪的阻礙,還是其他原因,她只覺得白澤的氣息十分微弱,似乎風一吹,便會了無蹤跡。
“怎麼樣?他在哪裡?”
傾歌咬了咬脣,臉色有些難看,“爲什麼他的氣息會這麼微弱?他是不是病了,是不是……”最後的話她沒有說出口,也不敢說出口。
“能察覺到就好,我們還是趕緊出發吧!”如果能夠再見到白澤最後一面,也算了卻了傾歌畢生的心願。
再次回到這個地方,又是一個白雪皚皚的冬天,牆角院落,還是那一年的模樣,只是瓦已舊,心境也與從前不一樣了。
她顫抖着手,推開屋門,只覺一陣冷吹撲面而來,四周一片空蕩,桌上椅上都是灰塵,牆角也結了蜘蛛網。
這房子,好像很久沒人居住了。
她鼻尖一酸,忍不住落下淚來,“白澤……白澤……我來了,你在哪裡?”
尋了五十年,終於來到了曾經的地方,爲什麼等來的卻是物是人非?
“他也許只是搬了家也不一定呢?”薄荷安慰道。
彷彿想到了什麼,她發了瘋似的往屋外跑去,“白澤……白澤……我是傾歌啊!我來了,我來找你了,你出來啊!”
遠處的大山,迴盪着她的喊聲,可是迴應她的,除了那一聲聲迴應,再無其他。
“你們是來找白澤的?”一位老人,杵着柺杖顫顫巍巍出現在門口。
傾歌驚喜又期待的看着他,“是,我是來找白澤的,您知道他在哪裡嗎?”
“他啊……”老人眼眸混濁,神色惋惜,“他在幾年前就過世了。”
剛剛升起的一絲希望立刻“啪嗒”一聲,摔在地上,裂成粉末。
她張了張嘴,卻彷彿失聲了一般,一句話也說不出,她眼眸微顫,淚水便不受控制的絮絮往下直落。
“他生前一直在等一個人,臨死都沒有了願。”老人想起往事,輕嘆口氣。
傾歌深深地吸了口氣,“您知道,他在等誰嗎?”
“我不知道,這些陳年往事他很少與外人說,只知道他爲了那個女子,一生未娶,無兒無女,倒終了都是孤身一人。”他將包裹遞到傾歌面前,“這是白澤留下的遺物,說是如果有一天,有人來尋他,就把這個東西交給前來的人。”
傾歌顫抖着手指,將它打開,只是一眼,她便再也控制不住,淚如雨下。
那深深紅色刺痛了她的雙眼,同樣起大雪天,同樣是大紅的衣。
原來過了這麼多年,他從未忘記過她半分,她不辭而別,他卻等他一生,他將她的紅衣收藏,將對她的愛銘留世間。
傾歌癱坐在雪地裡,將那身紅衣緊緊捂在心間,“白澤……白澤……”她不停呼喊,可那個人再也不會來。 Wωω• тTk дn• ℃ O
“白澤一生孤苦,爲了那個女子,放棄了一切,我們村中,但凡成年,都要出去謀生,可他說,有人會來找他,如果他不在了,那個人就找不到他了,所以別人家的房子都翻新了,他還住着從前的木屋,我不知道他要等的人是不是你們,只是我也老了,怕有一天也走了,白澤的心願便永遠都不能了了!”
老人嘆了口氣,混濁的眼裡閃過一絲哀嘁。
“他怎麼這麼傻?怎麼這麼傻啊?”傾歌心中悔恨,如果不是她的出現,又怎麼會擾亂了他這一生?
她給他帶來不幸,讓他一生悲涼孤苦,她倒寧願白澤忘了她,寧願他恨她,也不願他如此衷情!
“您知道他被葬在哪裡嗎?”
“在後山,那裡有一處孤墳,沒錢給他立碑,我便用木頭給他寫了塊兒,他啊,也真是木頭,爲了一個人,執着了一生啊!”
無數個冬來春去花謝花飛,無數個大雪皚皚,他等在屋前院落,從青絲到白髮,從少年到老翁,可是等來等去等了一生,該來的人都沒有來。
你要問他值不值得,他舒眉朗目,淡淡笑道:“這世間哪有什麼值不值得,只不過是我願意罷了!”
有些愛真的可以穿越千年永恆不變,可以抵擋歲月距離,跨越萬水千山,只是緣分這種事,真的強求不來。
他等了一生,盼了一生,爲了一個遙遙無期的人,一個不知歸途的人,終生未娶,這其中原因,不過一個愛字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