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昊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爲什麼?”他低聲發問。
周小柔愣了一下:“什麼?”她很快重新笑起來,“你怎麼了?這麼奇怪!”
文昊沉着臉:“你分明答應過我……”
周小柔籲出一口氣,溫和地道:“是我錯了,文昊。我們不可以拿婚姻來開玩笑,而且……你沒覺得嗎?米蘭她很關心你……”
文昊搖搖頭:“不是因爲這個。”
周小柔躊躇一下,覺得難以啓齒:“文昊!”
文昊盯着她:“你仍然愛着許臻和,這纔是真正的原因!你忘不了他!周小柔!那個男人,他傷害了你!你怎麼還能愛他?”他衝動地緊攥住周小柔的手,“跟我在一起,小柔!我會好好愛你,照顧你!”
周小柔猝不及防,驚叫一聲:“文昊,你幹什麼?”
文昊猶似未聞,沒頭沒腦就狂親過來:“小柔,跟我在一起,小柔,我愛你……”
周小柔使勁掙扎着,急得快哭出來:“文昊,你瘋了啊,快放手……文昊!文昊……”
“許臻和算什麼!要不是投了個好胎,他指不定會成什麼樣!這種人,仗着家裡有權有勢……”文昊已經語無倫次,手勁卻大得驚人,緊勒着周小柔無法動彈。
突然,驀地有人上前來,一把扯開文昊,不由分說地就給了他一拳。文昊徑直摔倒在地,周小柔趕緊叫道:“何景年!”
來人果真就是何景年。他臉色鐵青,指着文昊怒道:“你真愛周小柔嗎?你真以爲我不知道你是誰?你心腸也恁歹毒了吧,許伯伯已經給了你想要的,你爲什麼還要這麼做?”
文昊伸手輕輕擦拭嘴角的血跡,輕輕地冷笑起來:“我想要的?哼……我失去的,他能補償給我嗎?”他眼裡充滿恨意,提高了聲音,“我要我父親活過來!我要一個家!他能給我嗎?他欠我的,再多也不夠償還!”
何景年怒視着他,喝道:“你別忘了,那是你自己的選擇!怎麼,作了選擇,卻又只想自己吃虧的部分,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文昊努力站了起來,目光冰冷:“有嗎?會有別的選擇嗎?”他怨恨的目光掃過何景年與周小柔,轉身走掉。
周小柔完全嚇壞了,抓着何景年的手臂,問道:“怎麼了?什麼事?到底是什麼事?”
何景年回過身來,安慰地摟一摟周小柔的肩膀:“沒事了。”
周小柔很固執:“他是誰?”
何景年嘆息一聲,道:“你不告而別,臻和大受打擊,變了個人似的,被許伯伯帶回N市後,不肯好好上學,不肯好好讀書,成天惹是生非。有一晚在酒吧,有人無意中碰到他身子,他立刻就爆發起來,捉住人家便打了起來……”
當時的情形仍然歷歷在目……何景年從來沒有見過許臻和那副模樣。他像是存心地要毀了自己,失去了周小柔,他根本就不想好好生活。他有錢,大方,身後總是跟着一羣人。他們出沒於酒吧、球館,動不動就跟人發生爭吵,蓄意破壞環境與氣氛。
對方也不是善茬,那一架打得好凶,何景年和同伴們都衝了上去,整個酒吧都亂了套,尖叫聲,斥罵聲。何景年才一回頭,眼睜睜地看着許臻和滿臉狂怒,抓着一把椅子狠狠地砸向了對方。
那一砸,把對方的腿砸斷了。受害人在醫院躺了幾個月,許家賠了大筆錢,但肇事者仍被判處傷害罪,須入獄一年零六個月。
“是他,替許臻和頂了罪……”何景年輕聲道。
周小柔呆呆地聽着,突然間,全明白過來。她與文昊的初遇,根本不是偶然。他打聽到了她,蓄意接近她。
“他父親當時生意破產,欠人家大筆錢,是許伯伯替他還的錢。”何景年解釋道。
周小柔失笑了,喃喃道:“這世上哪有免費的午餐……”
“他找到許伯伯,因此得到助理位置,不然你以爲他憑什麼?偏偏他還不滿足。他知道許臻和愛你,與你在一起,便是對許臻和最大的報復……”何景年道。
周小柔默默垂下眼簾。
呵。這世上爲何會有所謂的真相?她但願生活清白,背景乾淨,沒有任何事需要挖掘真相。
“這些,你又是怎麼知道的?”周小柔問道。
“一開始我覺得他很面熟,可是怎麼也想不起來在哪兒見過……一直到有一次,凌琳笑着提起,說文昊那兒有張照片,上面有我,有臻和……”
他這麼一說,周小柔也驀地想起來,她曾在凌琳的辦公桌上看到過一張照片,站在最邊上的男孩,曾經也有讓她眼熟的感覺……原來是他!
“我再隨便找個私家偵探,查查不就什麼都清楚了……”何景年輕描淡寫地說道。
周小柔長長地舒了口氣:“啊……”轉而又奇道,“你怎麼突然想到要調查他?”
何景年不自在地咳嗽兩聲:“我……”他摸了摸鼻子,“我原本是要查一下和玫瑰在一起的那個男人……”越說聲音越低,“覺得這人突然進了許氏,還是那麼重要的位置,實在讓人懷疑,所以就順便也查了一下……”
周小柔還是覺得奇怪:“許漢霖不像那麼有仁慈心的人,怎麼會如此讓步於他?”
何景年嘆息一聲:“他入獄後不久,他父親就自殺了……”
周小柔大驚:“啊!”她強忍着心裡的驚駭,心酸地道,“說到底,一切終究因我而起。”
何景年笑了笑,溫和地道:“別傻了!”他拍拍她的胳膊,“我送你上去?”
周小柔搖搖頭:“不了,我上去拿點東西,就要出門。”
何景年眨眨眼睛:“你要去哪兒?”
周小柔微微一笑,柔聲道:“我去找許臻和那隻傻鳥。”
再次踏上T城的土地,真讓周小柔有恍如隔世的感覺。昔日那沉悶且略嫌破敗的小城,如今高樓林立、車水馬龍,到處一片繁榮景象。
這便是她的家鄉了,她在很多夜裡都夢到過這個地方,但永遠情景模糊,什麼都看不清楚。從前居住的巷子已經不復存在,整個片區被拆掉,建起了新商業區。周小柔有些束手無策,從前的一切都不復存在,他會在這裡嗎?
她在附近找了間酒店住下,開始給許臻和的手機發短信:“你在哪兒?”她就不相信他會永遠不開機。或者會在半夜裡偷偷打開的吧,看看是不是曾經有人尋找過自己。
“我有話要對你說!”周小柔再發。
時間一點點消逝,許臻和無聲無息,周小柔漸漸變得不肯定起來。她是否太自以爲是,以爲他會因爲她而到T城來。
她持續地給他發短信,但其實已經不再期望他會回覆。
兩天之後,周小柔完全灰了心。他們一起就讀過的學校,他們一起去吃過的夜市攤,他們散過步的河堤,他們擁抱過的體育場……所有的,與他們的記憶有關的地方,她都去過了,但始終沒有任何收穫。
玫瑰的電話打了來:“喂,別忘了,明天是咱們舉行家宴的日子。”
周小柔笑了:“沒忘……我已經買好了車票,現在就在候車室呢,馬上就上車了。”
恰好廣播響了起來:“前往N市的旅客請注意……”
周小柔站起身,提起了行李,臨上車時,再次回頭看一眼身後的小城。
許臻和,你在哪兒?
她突然就領會了許臻和當年的悲傷與惶恐。他以爲幸福在握,從來沒想過那其實只是曇花一現。
一回到N市,明知道不可能,但周小柔還是去了一趟“頂上發藝”。很久沒來了,“頂上發藝”竟然換了一副裝修風格,從前的黑白分明變成了多了幾許女人味的小清新裝修。周小柔原以爲會看到唐明鋒,沒想到看到的竟是師曾曾。
她愣住的模樣讓師曾曾笑了起來,師曾曾身着合身套裙,腳蹬至少八釐米高跟鞋,哪裡像懷着孩子的樣子!
“你……”周小柔疑惑得不得了。
師曾曾點點頭:“你沒錯,我確實懷過他的孩子……不過現在,孩子沒了……”師曾曾很是輕鬆,“他與我也分開了……但這家店,他送給了我。”
周小柔不明白:“爲什麼?”
師曾曾側側頭,笑:“他發現自己愛的仍然是前女友;而我,只是長得有那麼幾分像她,所以他拋下一切,飛去新加坡找她去了……”
周小柔吃了一驚:“搞什麼啊!”
師曾曾仍然笑:“沒事,有時候要輾轉很久才知道我們真正愛的是誰……”
樓上有人探出頭來:“喂……曾曾……”
周小柔驚駭地看着他,手指指着他:“你……”
明亮也看到了她,笑得有些羞澀,不好意思地撓了撓腦袋:“嘿嘿……”
周小柔再也忍不住,笑出聲來:“我沒看錯吧!”
師曾曾笑:“這世界就是這麼出人意料!”
周小柔笑道:“那可真要好好祝福你們了!”
師曾曾笑:“你呢?你怎麼樣?是不是還跟上次把你從OK廳抱走的那男人在一起?”
周小柔的臉刷地紅了一陣,含糊道:“我有事要先走了,下次我來洗頭要打貴賓折哦!”
“一定,一定!”師曾曾和明亮異口同聲。
周小柔衝兩人揮揮手,要走,師曾曾又叫住了她:“小柔,不過,凌大倒是……”她欲言又止。
周小柔皺皺眉:“怎麼了?”
師曾曾展眉一笑:“你改天去看看她吧!”
天色漸漸暗下來,周小柔不想回家,她跳上了公交車,朝秀峰山而去。
她已經想盡了方法,這一趟秀峰山之後,她不會再找他。如果他覺得唯有遠遠地離開她,纔是對她最好的保護的話,她已無計可施。
才走到半山,天色完全地黑了下來,有烏鴉飛過密林,丟下幾聲嗚咽的啼鳴。
手機突然很突兀地響起來,在靜夜裡,鈴聲顯得格外刺耳。周小柔拿出手機,屏幕上一串熟悉的數字,幾乎讓她屏住了呼吸。她手指有些顫抖,良久才摁下了通話鍵。
“嗨,小柔……”許臻和的聲音似乎很疲憊。
“許臻和!你爲什麼關機?你爲什麼不回我短信?你給我說清楚!你要不說清楚我跟你沒完!”周小柔不由分說地大嚷大叫起來,眼淚一下子就涌出了眼眶。
“我碰到了劫匪,把我身上的東西全擄光了,我還在醫院躺了兩天,剛回到N市……剛辦回了原來的號……”許臻和耐心地解釋道。
“你跑到哪兒去了?你跑到哪兒去了?我怎麼也找不到你……”周小柔哽咽着道。
許臻和溫柔地道:“你在哪兒?我過去找你,你別動,不要走開,我馬上過來找你……”
掛了電話,天邊的雲層裡突然跳出一彎新月來。周小柔站在半山腰,胸腔中充滿喜悅。
她想起他們倆的從前,他也總是這麼對她說:“你在哪兒?我過去找你,你別動,不要走開,我馬上過來找你……”
那時候的她,和此刻的她一般無異,站在柔和的風裡,星光璀璨,月色溫柔,心跳小心翼翼卻又狂熱無比。
她愛的那個人正在向她走來,她覺得自己站立了許久,又好像只那麼一會兒。她聽到了腳踏在碎葉上的腳步聲,微笑不知不覺在嘴角漾開。
許臻和走到她身邊,微微仰起面孔,微笑着道:“嗨,周小柔!好巧啊!你也來爬山?”
眼淚不期然地涌上眼眶。她亦微笑道:“呀,許臻和,真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