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那麼熱心地鼓勵夏尼先生買下那副畫呢?”
在和拉烏爾以及克里斯汀告別後, 回歌劇院的路上,豐塔問道。
西塞妮抿着脣笑了笑沒回答。她也沒有辦法告訴豐塔,文森特·威廉·梵高在未來將是一個怎樣的名字。表現主義大師, 天才與瘋子。一生只賣出過一幅畫。生前窮困潦倒, 死後聲名遠揚。
對於這樣可敬的畫家, 西塞妮還是願意表達敬意的。而令她驚訝的是拉烏爾在看畫上的不俗品味——她之所以能看到梵高的畫在離經叛道外表下的可貴, 是因爲前世被現代主義抽象派的畫作荼毒過了, 再看梵高的簡直太好看了行嗎!所以對於梵高畫中那些超前的、讓人不舒服的因子,她反而能夠欣賞。而19世紀的拉烏爾居然能欣賞梵高,實在令人意外。這位子爵先生頗有風度, 談吐有禮又熱情。他們相處很愉快。
“西西,”在梳妝室前, 卡洛魯斯頓了頓, 還是說出了未盡之言, “他真的值得信任嗎?”
西塞妮疑惑地望着他,然後就聽見卡洛魯斯·豐塔嘆了口氣, 說道:
“我聽達洛加先生說,埃裡克會扮作水妖,用歌聲誘惑誤闖地下湖的人。我還聽說——”
西塞妮的臉色“刷”的一下變的慘白。
“假如當時您不是剛好開口唱了歌——您已經被他殺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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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達洛加。”埃裡克的語氣已經很不耐煩,“別再試圖來這裡, 我不是一直都在那兒!永遠別試圖闖進來……達洛加!要是讓我爲你獻上我的追思彌撒曲, 我心裡一定會很難過的!”他一邊說, 一邊冷笑。
渾身溼透的波斯人爭執道:“你知道你答應過我什麼, 埃裡克!別再犯罪!”
“我可沒有邀請你來這裡。”埃裡克反駁道, “你知道,任何人都無法控制埃裡克, 包括埃裡克自己!何況,”他換上一幅和顏悅色的神情,“難道我真的犯了罪?”
“那盞吊燈!”
“用的太久了,親愛的達洛加!用的太久了……那盞大吊燈,我親愛的達洛加!什麼?你不相信?達洛加,我以爲你是明白我的。”他的口氣突然之間憂鬱起來,“我已經改過自新啦,自從確實被人家愛上後,我已經成爲世界上最有道德的男人啦。”
“你肯定是瘋了!”波斯人呵斥道,“埃裡克,我向你保證。西塞妮小姐不可能愛你!”
“她當然愛我!”埃裡克立刻反駁道,隨後自己唸了一遍又一遍,“她肯定是愛我的,她一定愛我!”
“如果你堅持這樣以爲——”波斯人做了個息事寧人的手勢,他已經有了不好的預感,並且深深憂慮。他清楚埃裡克的痛苦將達到何等悲壯的絕望程度——假如他知道他並沒有被愛,“好吧,假如她真的愛你——她當然有這個權利,我不再管你的事。”
“她一定愛我!”埃裡克堅持說道,這次已經是怒吼了,“好吧,我證明給你看!半個月後有一場化裝舞會,舞會上我會帶她跳舞,然後她會自願和我回到地下!”
“一言爲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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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本沙明說,你和克里斯亭戴耶去看畫展了。”
聽到哥哥這句話,年輕的子爵惱羞成怒,正要質問兄長的窺視,菲利普伯爵已經自顧自說了下去:“你還遇見了弗羅瓦豐小姐,並且你們談話很愉快。”
拉烏爾·德·夏尼沉默了一會兒,說道:“那的確是位好姑娘,但哥哥,我愛克里斯汀。”
“重新考慮一下我的建議吧,拉烏爾。”伯爵煩躁地掐滅了菸頭,“因爲你和戴耶小姐的風流韻事,現在想要爲你找一門好的婚事越來越難。弗羅瓦豐小姐可以說是最合適的人選。雖然她的爵位現在被人佔着,但是——假如你娶她,那麼我很願意騰出一些精力幫她處理這件事,之後她將繼承弗羅瓦豐領地。這些都會是你的。她雖然當過歌女名聲有污,但畢竟是一位侯爵小姐!拉烏爾,她已經沒有親人。你娶了她,給她必要的體面,之後大可以和戴耶小姐接着來往。一個男人只要結了婚,在外面玩玩當然是受到允許的……”
“那麼弗羅瓦豐小姐同意了嗎?”拉烏爾反問道。他清楚在克里斯汀方面難以說服哥哥,只有尋找別的理由。那天的印象,他不認爲弗羅瓦豐小姐——她已經有愛人了,手指上還帶着戒指。
“她怎麼可能不同意?”夏尼伯爵奇怪地反問道,“一位沒了名聲的侯爵小姐,有人願意幫她奪回家產,條件是嫁給一位風度翩翩的子爵。她怎麼可能不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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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夠了!您和歌劇院還有十七個月的合同呢!”勸了半天,弗明也急了,“卡洛塔夫人,那天的演出只是一個意外,我們需要您!您還是我們的歌唱家!提前解約要支付五萬法郎的違約金,您忘了嗎?”
“我付。”卡洛塔這句話出口後,所有人都愣住了。
“您真的……”安德烈禁不住嚷了起來,弗明急忙拉他,但見那個蠢貨還要再勸,氣的狠狠打了一下他的頭,壓低聲音說道:“蠢貨!幹嘛不答應?多大一筆解約金呢!”
安德烈一愣,弗明再接再厲:“卡洛塔上次唱歌不是變成了蛤*蟆叫嗎?誰知道她以後來能不能再唱?就算能,萬一魅影接着對付他呢?幹嘛和魅影過不去?再說了,西塞妮和克里斯汀都能唱嘛……”
卡洛塔冷冷地打量着這件經理辦公室的一切,多麼好笑,就在幾天前這些人還對她百般吹捧……是啊,現在一切都毀了。她不勝淒涼地想,她的歌唱事業已經毀於一旦。
她也再也不願意留在這個噩夢一樣的地方了。
兩片紅脣開合:“我付——立刻解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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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洛塔夫人?”西塞妮有些尷尬地開口打了個招呼。
卡洛塔站在辦公室門口,她站的筆直,渾身緊繃,像是剛剛打完一場戰役。她並不太厚的兩片嘴脣緊緊抿着,上面抹的口紅顏色很重。她臉色略顯蒼白,顯而易見最近休息不好。
“哦,是你。”
卡洛塔仔仔細細地打量了她一眼,神態依然高傲,卻令人倍感淒涼。
“怎麼?了不起的女高音,來送我?哦,你還不知道,我要走了。”卡洛塔的語氣中有一絲嘲諷,但到最後卻越說越平靜。
西塞妮愣在了原地,好久以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可是你還有十幾個月的駐唱呀!你不是和歌劇院簽了合約嗎?”
“違約金五萬法郎。”卡洛塔一邊說,一邊試着聳了聳肩。雖然很不習慣,但她還是感覺到了一絲輕鬆。“我不想再呆在這個地方了,不忘記那個噩夢,我的歌唱事業纔是真的毀了。”卡洛塔本來就是從最底層一步一步爬上來的,儘管突遭打擊,她還是能夠堅強地從頭再來。
最後,卡洛塔叫住了聽了她的話後失魂落魄的西塞妮,真心實意地說:
“我要回意大利去了。醜聞在那邊影響就沒這麼大。祝你好運……說實話你唱得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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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劇魅影真的值得信任嗎?”
“我已經解約了。”
“假如當時您不是剛好唱了歌,您已經被他殺死了。”
“我要回意大利去了。”
“……”
通道幽深而漫長,靜的只有腳步聲在回想。不時有一束月光從牆壁的縫隙鑽入。這是西塞妮和埃裡克約定回去看他的日子。她正去往他的地底世界。
太過安靜,反而讓她心緒不寧。卡洛塔的離去、豐塔的話,太多太多的事情,讓她難以釋懷。在地下六天中,兩個人的相處所培養出的默契,在地上的光明之下卻露出了裂痕。那六天,呈現在她面前的,是一個卑微的男人。她比任何時候都更加清晰地意識到,他是個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但到了地上,一件件事情的發生,又讓她重新意識到,他還是歌劇魅影。
懷着這樣忐忑心情進入地下宮殿的西塞妮,卻意外發現了一件事:埃裡克生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