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恆淵這句話說出後, 臨淵駿的隊員們紛紛陷入沉默，任恆淵也明白“保命”這種任務在風摩賽裡並不罕見，只不過風摩賽裡的威脅主要來自環境, 眼下的危機則來自暗處敵人很可能出其不意的攻擊。
衆人抱着謹慎的心態又在那森林中摸索了一陣子, 視野中開始逐漸被某些微弱的白光照亮。
藉着矮樹和灌木叢的掩護, 臨淵駿衆人一聲不吭地蹲在樹影中, 注意到前方是一片頗爲遼遠的開闊平地, 空中的天軌線也在這裡抵達了終點站。
而那平地中央是一幢向地下延伸的巨大橢圓建築，整個外觀看起來像古羅馬鬥獸場，至於這建築總共有多少地下層級, 衆人無法直接從外圍觀察到。
保險起見，臨淵駿幾人在暗處蹲了好一會兒, 用手中紅外線探測和動靜探測儀對那前方看上去廢棄許久的建築掃描了一番。
在幾次掃描結果都爲安全的情況下, 任恆淵才指揮幾人分出兩隊, 一隊到建築附近探查，一隊留在這邊樹影裡, 以便在意外發生時及時跟騎警隊取得聯繫。
“白簡，克蘿拉，來。”任恆淵朝白簡和克蘿拉點了點頭，示意他們過來跟自己做衝鋒隊。
“還要分麼？”奧森看着剩下的孟卿年和秋夕緣，皺眉道, “我們已經算前鋒隊了, 再分開行動不會出岔子麼？”
“如果前面的建築有問題, 從構造上看我們沒可能及時趕出來。”任恆淵以儘量客觀的語調解釋, “外面不留人的話, 我們很可能跟世警脫節，到時候事情就更麻煩了。”轉頭看了眼孟卿年, 任恆淵知道對方應該算是隊伍裡最有經驗的老手，“孟教練，麻煩了。”
朝任恆淵點了點頭，孟卿年表示對方不用擔心。
“克蘿拉。”秋夕緣走到克蘿拉身邊拉起對方手握了握，鄭重道，“一定要小心。”
點了點頭，克蘿拉朝她露出鎮定一笑：“嗯，你們也是。”
看着這邊倆女生的互動，奧森忍不住擡頭瞄了眼前方站在任恆淵身邊並未看過來的白簡，猶豫了一下才走到對方身前。
注意到面前突然多出的人影，白簡轉頭望向奧森。
“呃，”也不知道該叮囑些什麼，奧森眼神從白簡左肩跳到右肩，憋了半天愣是沒說出一句完整的話。
任恆淵看了眼白簡，朝前方那地下建築歪了下頭，示意他出發。
會意，白簡點頭。
走之前，他雖然沒跟奧森說什麼，但伸手乾脆地拍了下對方肩膀。
目送白簡遠去，奧森眉毛一點點擠起，等了一會兒又挫敗道：“希望這破地方不是什麼狗屎陷阱。”
聞言，孟卿年在旁邊微微一笑，並未答話。
任恆淵，白簡和克蘿拉三人以相當輕盈的步履敏捷地移動到那建築最外圍的牆根邊。
蹲在建築陰影中避着那空地上空照明的雪色光線，三人一語不發地等了一會兒，確定周圍沒有移動物體威脅時纔開始繞着牆沿尋找建築入口。
先前世警計算的實驗室座標點和這建築吻合，三人明白探查內部的重要性。
“隊長。”虛着聲音，克蘿拉用頭盔內部的三人共享頻道開口，“下面什麼指示？”
任恆淵靜默地蹲在原地，就那麼任夜風吹拂了一會兒，他緩緩伸手指了指頭頂正上方。
白簡和克蘿拉順着對方手勢向上張望，注意到那條孤零零的天軌線。
“這條線應該是進出主建築的唯一交通線。”任恆淵迴應，“外面沒有硬性出口。”
“那怎麼辦？”克蘿拉有些疑惑，“我們從上面走？”
“如果上面的線是這邊唯一的交通線，有監控就不可避免。”白簡道。
“可是剛纔的探測儀顯示附近沒有監控裝置。”克蘿拉回應。
“如果這邊真被人下功夫佈置，能避開檢測儀的監控裝置有不少。”白簡道，“單憑我們這邊的初級檢測不能說明什麼。”
“可是——”
“眼下不可能做到萬無一失。”任恆淵切入，“都說了，不管是不是陷阱，我們都得先涉險踩一腳，那既然如此，就從上面走，你們檢查一下所有通訊系統，保證一切沒問題。”
白簡和克蘿拉照做後，三人在建築陰影裡各自發射了風摩，小心翼翼地避着空地裡的白光飛到那天軌線下方，一路追隨向前。
那頗爲突兀的天軌線終點站就在那橢圓形建築最上層正中央，三人駕着風摩在終點站落下，終於看到了旁邊向地下延伸的傳送器甬道。
任恆淵瞄了白簡和克蘿拉一眼，三人明白這中間的風險性。
畢竟一路上都沒人阻攔，陷阱的味道越來越鮮明。
“隊長。”克蘿拉道，“真要進去麼？我們要不要先通知一下任警官？”
“通知了他們也跟我們現在要做的決定沒什麼區別。”任恆淵說，“總是要有人進去摸索，與其讓他們騎警來，不如我們進去，回頭撤的時候，我們速度應該可以比他們略勝一籌。”
聽到這兒，克蘿拉沒再詢問什麼。
她知道任恆淵會讓她和白簡跟來是對方信任他們，她心裡感激的同時卻又有種莫名的不妙第六感在戳刺她神經，周遭的廢棄感和清冷的氣氛讓她感覺渾身汗毛剋制不住地炸起。
三人走到那傳送器甬道邊，再次發射風摩，順着那深不見底的甬道向下行進。
周遭漆黑一片，在開頭的半分鐘內，三人幾乎只能用探照燈看到下方几米的範圍，視野中的側壁上沒有正常甬道應有的照明燈。
克蘿拉已經感到渾身起滿了雞皮疙瘩，對密閉空間不太適應的她分分鐘想加速衝出這看上去無盡頭的甬道。
不過這種煎熬感持續了沒多久，三人終於看到側壁上開出的一條水平傳送器甬道。
迅速轉變方向，他們很快便抵達了地下一層的入口。
刺眼的雪色光線從那入口處射入，三人在甬道中滯留了一段時間，再次用身邊的儀器檢測了一番才謹慎地邁入那看上去廢棄許久的地下一層。
任恆淵站到那雪色長廊裡時，注意到兩邊牆壁上有不少門，這感覺像是站在高級旅社的走廊裡，只不過這走廊有不小的弧度，不可能一眼望到盡頭。
白簡和克蘿拉也跟隨任恆淵進入長廊，不過剛站定，三人便聽到身後傳來一陣由遠及近的機械移動聲。
訝然的三人側耳辨識了一下，在確定是某傳送器正在向這邊靠近時，他們迅速開始在長廊上奔跑起來。
“隊長！”克蘿拉一邊加速奔跑一邊斷續道，“是有人來了嗎？”
“沒錯。”
任恆淵簡單迴應了一下，和白簡一起迅速查看走廊兩側的門扉哪些可以開啓。
然而開始的幾道門都是鎖死狀態，三人情緒狠狠緊繃起來。
由於長廊的弧度，雖然他們終於確定身後傳來了些許腳步聲，但三人都看不到具體人影。
正當他們意識到可能要跟身後的“追兵”打照面時，左側的白簡按下某一門扉的開門按鈕時，那門居然沒要求身份驗證便自動敞開。
眼下也沒別的選擇，任恆淵和克蘿拉立刻跟隨白簡一起閃入那房間，順手按了關門鍵。
立在門前，任恆淵毫不猶豫地接通了與外面孟卿年的私聊頻道，開口：“孟教練，這建築裡有人，你現在立刻帶着奧森他們撤回去跟世警聯繫上。”
說完，任恆淵等了一會兒才聽到孟卿年那邊遲鈍而微弱的一聲：“知道了。”
又調出與任凌飛的通話頻道，任恆淵重複着之前的發現，但任凌飛卻始終沒有迴應。
“哥，能聽到我說話麼，我們——”
任恆淵一句話未說完，旁邊白簡卻已經伸手過來按在他頭盔上，將他整個頭顱硬生生轉向這房間的正前方。
草草掃了眼面前景象，先前還致力於通話的任恆淵生生一愣——
只見此刻的他們正站在這房間最邊緣緊貼牆壁的狹窄走廊，而這碩大的空間如同小型室內游泳場，正中間的部分是個巨大深淵，上方天頂令人發毛的雪色燈光正照射着中間類似洞穴的凹陷底層。
“這、這是什麼地方……”克蘿拉整個後背都貼上了牆面，生怕稍稍不留意便從這狹窄不堪的走廊上滑到下方深不見底的黑洞中。
白簡臉色也比平時蒼白許多，他皺着眉，不動聲色地觀察着那下方如張開巨口的黑穴。
繃着牙關站了一會兒，任恆淵努力平靜了一陣子情緒，他謹慎地直起身體，自腰間抽出一把照明燈向那下方黑洞中掃了一下。
這一掃不要緊，身邊克蘿拉忍不住尖叫了一聲，緊接着便撲到任恆淵身後死死拽住對方胳膊。
知道克蘿拉平時算是膽大的，不過望着下方景觀，任恆淵感受着渾身炸起的雞皮疙瘩，非常能理解她此刻的心情——
那黑洞中堆滿了姿勢扭曲的裸|體人，中間還夾雜着各種血肉模糊的斷肢，一股子帶着惡臭的味道緩緩刺入三人鼻腔。
白簡眉梢擰在一起，觀察着下方景象沉默了好一會兒纔開口：“是克隆人。”
任恆淵的鼻息有些紊亂，他胳膊被克蘿拉死死拽着，也是半天沒響應。
鎮定了許久情緒，他伸手拍了拍像是扯着救命稻草般拽着自己的克蘿拉背脊，道：“這裡可能確實是他們的實驗室。”
“做什麼樣的實驗？”白簡沉聲道，“這邊不是他們的逃生路線麼？按理說這種初級實驗的東西不應該存在的不是麼。”
“咱還是撤吧……”克蘿拉咬着牙，努力撐着身體，免得自己直接跪上地面。
任恆淵和白簡對視了一眼——
保命最重要。
“好。”任恆淵說出這話時，腦海裡浮現的卻是齊紹駿的形象。
他不知道祁風和齊紹駿到底在哪裡，但眼前的景象顯然不能給他一丁點的心理安慰。
如果一定要說，他此刻的心情比剛進來時要慌亂數倍，但清楚地明白自己的隊長，亂了陣腳只會給整個隊伍帶去不良影響。
還算是溫柔地安慰了一下克蘿拉，任恆淵小心翼翼地扶着那幾乎不能走路的丫頭，正打算跟着白簡向門前走，這整個碩大房間的白色燈光卻忽的閃爍了一下，幾秒後，整個空蕩大廳中忽的傳來一陣頗爲響亮的智能人聲線：
——“38473號，請報出你的姓名，年齡。”——
正準備邁步的任恆淵停滯了動作，跟白簡一樣神色肅然地靜默聆聽着。
——“38473號，請報出你的姓名，年齡。”——
空中的智能女聲再次詢問了一遍。
三人互相看了看，完全不明白這突然出現的聲響是怎麼回事。
心下有不詳的預感盤旋，離門最近的克蘿拉跨了一步上前徑直按下開門鍵，然而那開門鍵此刻卻沒有任何反應。
——“最後一次機會，38473號，請報出你的姓名，年齡。”——
“什麼意思啊？”克蘿拉麪露驚慌，嘴脣沒有任何血色。
“沒猜錯的話，”白簡皺眉看着上方不停閃爍的白光，“他們在測試克隆人智力。”
“啊？”克蘿拉聲音有些軟。
“應該是靈魂轉移測試。”白簡朝前方深淵中血淋淋的軀體揚了揚下巴，“凡是靈魂轉移成功而甦醒的克隆人，進入這個房間後會先被詢問轉移人的姓名和年齡，如果回答錯誤就說明靈魂轉移不準確，相應克隆軀體會被銷燬。”
“簡哥，你怎麼會知道這個？”克蘿拉目瞪口呆。
“之前環球新聞上解釋過埃薩的實驗機制。”白簡面色淡然地迴應，“我剛巧看到了而已。”
“銷、銷燬？”克蘿拉聲線一顫。
不過這話落下後，白簡尚未迴應，整個空間中卻忽的響起一陣頗爲刺耳的警報聲，那先前暈染房間的白色光線也轉而變成刺目的血紅色。
——“驗證失敗，銷燬程序啓動。”——
這話剛說出，三人愕然地看到那先前還光滑一片的周遭牆壁上倏然冒出不少圓口小洞。
幾秒後，那一個個小洞便生生刺出血色激光在整個房間內無規則掃射。
“我擦！”一陣驚呼，任恆淵側頭立刻朝兩個隊員囑咐，“快騎風摩！”
話音方落，克蘿拉和白簡已經動作迅猛地發射了風摩跨好。
任恆淵剛跨上風摩就眼見着第一條激光朝自己掃來，他動作敏捷地駕駛風摩一個側翻避開，然而尚未停下，又一條激光見縫插針地刺來。
立刻將風摩震動器頻率調製最高，任恆淵甩開膀子在激光流中疾馳，期間他只勉強有機會看了眼不遠處掙扎的克蘿拉和白簡，兩人也在頻繁動用高難度動作躲閃着毫無章法向他們掃來的致命激光。
忽的非常慶幸自己帶進來的風摩手還算敏捷，任恆淵設想如果高雲娜當初申請退隊時自己沒同意，而假如對方又自告奮勇地跟隨自己進來，那後果真是不堪設想——
像這種類似障礙路段的致命“測試”，沒有兩刷子，是絕對通過不了的。
“隊長！”即便手腳敏捷地躲閃着那一條條激光刃，克蘿拉的聲音卻已經帶着哭腔，“怎麼辦！”
“冷靜點！”任恆淵眉梢扭在一起，“我和你簡哥都陪着你呢，給我注意力集中！”
然而這話剛落下，三人忽的看到從天頂上方開始彙集起一層血紅色的平面激光，此刻，結合着周遭無數小激光束，那激光面正在慢慢向下方移動。
任恆淵和白簡擡頭注意到那激光面，明白這應該是用來掃除所有可能躲閃過開頭激光束的倖存者——
“草！”“Shi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