蠻子從腰間摘下類似黑鐵骷髏頭面具的可怕玩意，扣在希伊麗那兩眼圓睜，膚色慘白的臉上。鏗鏘一陣響動，面具伸展，包裹住整顆頭顱。骷髏頭的眼眶裡亮起淡淡金光，噗哧溢出淡淡光塵。
“很好，靈魂還沒有離體，也沒有被特別的力量拉扯，牽引成功。”
蠻子像在念報告：“頭顱新鮮度百分之九十二，大腦活性區域存留百分之四十七，魂體重融機率很高，只會損失近期活躍記憶。”
蠻子再從納傑伊塔手裡接過無頭身體，看了看脖子上的斷面，點頭說：“身體新鮮度也足夠，不必再生身體，可以直接縫合，還好來得快。”
說完手掌噴出淡褐色的液體，將希伊麗的身體封在了裡面。
直到希伊麗的身體變成一塊大號琥珀，納傑伊塔纔回過神來：“赤、赤魔！？”
尖角頭盔上像金光燈泡般的眼睛閃爍，在空氣裡投射出三對男女的身影。
紅膚直角那對，男的陽光，女的颯爽……
青膚彎角那對，男的邪魅，女的妖豔……
正常膚色，頭上只有類似雛鹿小角那對，男的秀氣親切，女的俏麗可愛……
“看好了，這纔是赤魔，以後你們會有機會見到他們的。”
蠻子說：“我們是赤聯的地獄位面軍突擊隊員，簡稱地獄蠻子。”
納傑伊塔搖頭：“不，我不是問這個，我是說……”
她看向塔斯米，少年正牽着一個裝束很像聖女的美麗少女走過來：“塔斯米，你沒事真是太好了！不過你是赤魔……不，赤聯的人嗎！？”
塔斯米說着奇怪的話：“大姐頭，你不該問我牽着的妹子是誰嗎？”
“卡馬克！別用我的嘴說話了！”
“最後一句，就一句！”
“我不一樣，我有神秘老爺爺卡馬克幫忙，你們什麼都沒有，爲什麼也要跟着過來！？”
“不知道我牽掛着你們，一個都不能少嗎？”
“卡馬克！這是兩句！而且這、這不是我想說的！不，我不是說不牽掛大家，我的意思是……”
塔斯米目光閃爍，切換着不同的語調自言自語，直至被尤莎一巴掌大力拍在臉上，才停了下來。
“剛纔肯定是傷到腦袋了……”
尤莎爲自己的巴掌能見效而欣慰的鬆氣，然後用好奇和探詢的目光打量納傑伊塔和安卡蕾。
這邊兩人自然知道她是誰，不過此時並沒有寒暄客套的餘裕，納傑伊塔苦笑道：“難怪塔斯米你越來越厲害了，原來背後的靠山是赤聯啊。”
她又綻開笑顏：“我們背後也有人呢，特蕾希婭的意志迴應了我們，我們不再是墮落的聖職者了。”
安卡蕾這時也回過了神，目光先是在如人形黑鐵之塔的蠻子身上掠過，再落到塔斯米跟尤莎身上。最初還是欣慰和歡喜，張口想說什麼，注意到兩人的手緊緊牽着，又閉上了嘴，目光變得黯淡深沉。
這時煙塵消散，燃燒的天空將蠻子身後景象映照得異常清晰。
“庫洛米——！”
看到躺在血泊中的某個身影，安卡蕾驚呼着衝了過去。
“艾絲迪絲……”
納傑伊塔也看到了那雙豔紅的雙馬尾落在地上，主人面朝下躺在血泊中，似乎沒了聲息。
大姐頭淚水滑落：“從她加入審判庭開始，我就一直想看到這樣的結局。可現在我一點也不高興，我的心好痛……”
周圍的審判庭武士終於認清了現實，一部分人轉身奔逃，另一部分人卻跟着身材高大的傢伙衝了過來。
那個大個子一邊衝一邊高喊：“不要以爲九號審判庭全滅了！還有我博勒斯！”
轟隆兩聲悶響，又是兩道如魔導炮般的轟擊落地，將這些人炸得高高飛起。
兩道塵柱中各自走出一個蠻子，也不說話，遠遠佔住兩處角落，將現場護住。
“她還沒有死……”
頭一個蠻子對納傑伊塔說：“另外兩個也一樣，如果你希望的話，我們可以救活。”
納傑伊塔還沒說話，旁邊安卡蕾悽然喊道：“救救她吧！救救庫洛米！”
納傑伊塔居然躊躇了：“這對其他人來說，是不是不太……公平？”
蠻子沒說話，走過去掏出三個拳頭大的金屬球，分別扔到艾絲迪絲、瓦弗和庫洛米身邊。
金屬球彈出蜘蛛腿般的肢腳，悉悉索索爬到三人身上，鑽進傷口裡，散發出極爲細微的翠綠光芒。看起來還真像是魔物，跟蠻子這身裝束異常配搭。
三人的身體抽動了一下，然後開始嘔吐。
安卡蕾欣喜的低呼着，納傑伊塔也暗暗鬆了口氣。
“這是救生精靈球，也叫生命機械蛛，可以暫時替代心臟，維持生命循環。”
蠻子用粗渾的嗓音說：“這跟公平無關，其實不用你說，我們也會救的。”
“我們來這裡，不是爲了殺人。”
“今晚我們的目標是不讓一個凡人……準確說不讓一個擁有秩序信仰之力的凡人，因爲我們而死。當然這是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但我們會盡力把數量降低到最少。”
納傑伊塔愕然：“爲什麼？我不記得……我是說就算是在宣傳的幻景裡，你們也不會這麼珍視生命。”
蠻子呵呵笑道：“我們並不是仁慈或者憐憫，而是每一個擁有秩序信仰之力的凡人，靈魂都已經被秩序女神打上了標籤。”
“我們每殺一個秩序信徒，就是爲秩序女神獻上一份祭品。”
“秩序教廷正在做什麼？就是給女神獻祭啊，我們怎麼可能用另一種方式幫助祂呢？”
“除了那些註定要把靈魂獻給秩序女神的死硬分子，其他秩序信徒，我們都會手下留情。”
蠻子在說話的時候，小組頻道里，阿特也在嚷嚷。
“虛靈卡馬克那裡的資料說，大姐頭和她的暗月之光小隊，跟這個大審判官艾絲迪絲的小隊恩怨糾纏，簡直就是一出狗血大戲！”
“我覺得夏安陛下會喜歡這個劇本，他最擅長把狗血劇改編成逗比喜劇，讓人剛看的時候笑得樂不可支，再仔細品品，卻又哭成了淚人。”
“在這個過程中，痛苦、破壞、告死，當然也有夏安陛下的可愛即正義，條條赤紅信仰道路，就悄無聲息的在靈魂裡鋪開。”
“這是文藝公社的重要素材，要好好保護。”
蠻子們各有看法，當然活捉這幾個人是順手而爲，自然不會推卻。
“政委那邊真的沒問題嗎？阿特你居然還有餘暇管這裡的事？”
“不是所有人都喜歡逗比風格啊，還是讓安希婭殿下接手吧。”
“暗月之光？跟海瑟薇那邊的猥瑣女神暗月女士有什麼關係？”
正說着，阿特又道：“塞弗你剛纔把話說得太滿了，教廷的大隊人馬正在接近。你們三個擋住沒問題，但要保證敵人一個不死，就是吹比了。”
用線條勾勒出的敵人身影在增強視野遠處亮起，密密麻麻一大片。不僅個個裝備齊全，還有不少魔導炮車，讓蠻子們也略略緊張。
“是豆角……哦，聖教軍啊，教廷從帝國軍裡抽調虔誠並且精銳的官兵組建起來的。裝備雖然差點，也不能太輕視。”
“至少一個裝甲營，這可顧不上死不死人了，先幹掉他們的戰車。”
“不要逞強，呼叫支援吧。我們人手太少，還帶着這麼多傷員，根本放不開手腳。”
蠻子們有些分歧，阿特又道：“支援當然有啊，除了末日行動的那一份，情報局還主動送上來一份。雖然就是來蹭經驗的，但意義非同一般哦。”
納傑伊塔自然感應不到蠻子們的交流，只看到最先來的蠻子朝某個方向走去，另外兩個也轉到同一個方向。三人各自抖開一根金屬桿，上面的金屬絲伸展開，牽引着噴涌的金光，鋪開巨大的八角光盾。
極遠處的地方亮起道道閃光，片刻間就化作密集的光弧，湛藍亮金都有，轟在蠻子的光盾上，蕩起劇烈的漣漪。
蠻子們並沒還擊，而是擡頭看着天幕。
納傑伊塔才注意到頭頂上的動靜，驚覺整個天幕都已經被流星點燃。
空氣中熱浪翻騰，流星雨片片轟下，若干顆流星朝着他們這片區域墜落。
大地似乎被一整支浮空艦隊轟擊，劇烈的顫抖連蠻子都有些站立不穩，遠處用火力攻擊他們的敵人，被若干顆流星直接轟中，煙塵之中亂成一團。
幾顆流星轟在距離納傑伊塔等人不遠的地方，走出一個個戰士，雖然也是全身重甲，但比蠻子們順眼多了。
跟着出現的是幾輛魔導車，每輛的樣式都不同。塗着水紋標誌的六足魔導車開到安卡蕾那邊，車上的機械臂將希伊麗的頭顱和身體，還有艾絲迪絲、庫洛米等人都接進了車廂裡。
“這是我們海軍陸戰隊的突擊隊員，他們的任務是建立行動基地……”
“一個蠻子小組，加幾個小隊的陸戰突擊隊，組成一個末日行動組，負責解決一場獻祭儀式。”
“當然這裡的情況很特殊……”
頭一個蠻子還在給納傑伊塔解說，塔斯米的隨身助手又說話了。這次換成了很陌生的中年人聲音，腔調和語氣都很浮誇，一聽就印象深刻。
“感謝我吧，大姐頭，瞧瞧我帶來誰。”
話音剛落，又一顆流星轟在幾十米遠處，不是蠻子眼疾手快將光盾轉過來，納傑伊塔等人就要被衝擊波送上天了。
怪異的身影在煙塵中若隱若現，不斷接近，看起來像是一頭野獸，可背上又長了什麼東西。
再聽到兩個聲音，才知道這是一個人騎在一頭熊上。
沒錯熊也在說話，在費恩世界這太尋常了。
“才幾天沒騎我，你這架勢就這麼生疏了，老實交代你是不是騎了其他熊？”
“你還變熊變上癮了啊，我一個好端端的大男人，怎麼可能把騎母熊這種事情搞熟練？要熟練也是騎女人啊！”
“想解鎖我人形態的其他姿勢？請先刷夠我的好感度！”
“我一點也不想！誰知道你會不會嗨到一半變出熊臉一口吞了我！”
聲音更近，納傑伊塔、安卡蕾和塔斯米都聽得真切，難以置信的同時喊出聲。
“博拉德——！”
“利奧娜——！”
人熊衝破塵霧，沐浴在流星雨的霞光裡。人是高大帥氣的青年，熊是敦實威猛，臂膀上還有德魯伊靈力標記的黑熊，正是暗月之光的另外兩位成員，博拉德和利奧娜。
當初暗月之光小隊剛剛走出北方，避開獅王城，前往奴隸商人的莊園。在莊園裡利奧娜陷入重圍，博拉德衝進去救援，然後都沒了音訊。
大家都以爲他倆死了，沒想到還活着，看他們這身裝束，人熊都套着跟赤聯陸戰隊員風格相似，但更輕便的全身甲，應該是也加入了赤聯。
“嗨！大姐頭！安卡蕾！塔斯米！”
“我們知道希伊麗的情況了，她應該能活過來。現在不是說話的時候，得先完成任務！”
“我們現在是赤聯情報局突擊隊的人哦，很厲害的！白鼠老大讓我們先代表情報局幹完該乾的活，再跟你們敘舊。”
“不說了現在得行動了！人熊大炮，出擊——！”
這對狗……不，熊男女像連珠炮般叨叨了幾句後，人熊一體，追着赤聯的陸戰隊員，朝遠處的戰場衝去。
納傑伊塔看着他們的背影，呆呆的道：“真是……完全變樣了，這纔多久啊。”
這邊艾絲迪絲等人已經在救治中，遠處的敵人也陷入混亂中，再沒炮火射過來。
納傑伊塔終於有了餘暇，她再擡頭看天上的流星雨，讚歎的道：“真是壯觀啊……”
腦子裡思緒紛紛，她抓住了最重要的那些，問那個蠻子：“秩序女神，真的要毀滅世界嗎？”
蠻子聳肩：“是真的，但沒幾個凡人相信。他們看着眼前這幕景象，只會以爲是我們要毀滅世界。”
“這無所謂，我們赤聯本來就是要摧毀舊世界的……”
“不過我們要摧毀的不是生命和財富，而是腐朽的信仰。”
蠻子轉頭看看她，面罩上的眼眶金光微微閃爍：“不過那是很漫長的事情，現在更重要的是保衛這個世界的未來。所以我們會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一起消滅掉邪惡而反動的神祇。”
前面的話納傑伊塔不是很明白，不過最後一句話聽得清楚，想到特蕾希婭迴應了禱告，說明特蕾希婭的意志仍然存留在秩序神力中，她就異常欣慰。
至少可以跟着他們，投身到這場戰爭裡……
至少艾絲迪絲，還有被拯救的機會……
跟高大的蠻子站在一起，即便對方的裝束異常恐怖，納傑伊塔仍然生出異常安定的感覺。
心中沉眠已久的某株嫩芽抖了抖，納傑伊塔忽然羞澀的道：“那個……雖然對您可能毫無意義，但我還是想對您說謝謝，不知道您叫什麼名字。”
另外兩個蠻子在旁邊起鬨……
“喂喂不要無視我們啊，我是諾斯-安伯斯圖斯，私人通訊代號你丫閉嘴。咳咳有點粗俗別在意，代號大家都是隨意起的。只要有最新的微魔手機，就能用這個代號呼叫到我。”
“瑞德-維克托，代號貪吃獸……”
“人家跟我說話呢你們湊什麼熱鬧！”
蠻子呵斥了隊友，再撓了撓頭盔，居然變得靦腆起來：“塞弗-弗蘭特，代號是食物鏈之巔，對了你沒有微魔手機吧。”
粗大的機械手掌捏着小小的東西遞過來：“這是微魔通訊模塊，加到隨身助手裡，就跟微魔手機一樣。”
納傑伊塔接下，連聲道謝，投向蠻子的目光更加熾熱了。
叫塞弗的蠻子彈開面罩，對她笑着說：“別在意，在我們那這玩意是消耗品，一個貢獻點能兌換一大堆！”
粗渾的嗓音變得尖細脆嫩，面罩裡是張小小的，非常秀麗的面孔，棕色皮膚，還有對尖耳朵，居然是隻灰精靈，還是個小姑娘！
納傑伊塔的表情凝固，另外兩個蠻子也彈開面罩。
諾斯是個半身人，瑞德則是個半張臉都是鬍鬚的矮人。
眼角看到塔斯米朝安卡蕾走過去，再回想離開北方，進入“南方”的經歷，納傑伊塔摸了摸自己的眼罩，笑容回到臉上，對灰精靈小姑娘說：“我的名字是納傑伊塔，不過你可以叫我……大姐頭。”
旁邊安卡蕾抱着胳膊，神色寂寥的看着天空，塔斯米走過來安慰她：“不要擔心，希伊麗會好起來的，庫洛米也會醒悟的。”
安卡蕾看看他，目光落在還跟尤莎牽着的手上，扯了扯嘴角，勉強的道：“謝謝……一直以來，都靠了你，謝謝你。”
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塔斯米忽然一把抓住安卡蕾的手，誠懇的說：“不要獨自承受痛苦了，我可以跟你分享的，之前不是做過嗎？現在也一樣啊！”
安卡蕾和尤莎同時瞪圓了眼睛……
片刻後，尤莎覺悟到了什麼，抓住安卡蕾的另一隻手說：“既然你跟塔斯米都是那樣的關係了，那就別甩開他啊！痛苦也好，幸福也好，我們一起分享！”
安卡蕾有點凌亂的樣子，塔斯米再道：“我們應該都一樣，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不過看這個樣子，世界末日真的要到來了。我們爲什麼不能丟開其他的事情，一起爲保衛世界而戰呢？”
“卡馬克”在蠻子小組裡叫道：“哎喲這小子居然搶在我安排他之前演了我準備好的劇本！大有前途啊！”
“更哎喲的是這個尤莎到底是什麼神經啊，居然這麼配合！”
“這一對配在一起的展開，讓我都沒有足夠的計算力推演了！”
這邊安卡蕾對兩人的話有了其他理解，不再掙扎，只是默默點頭。
三人手拉着手圍成圈，一同仰頭，沉浸在壯麗的夜景中。
“這真的是凡人弄出來的動靜嗎？覺得比神蹟還要偉大啊。”
“真壯觀……”
“真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