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空艦遠去,原本的洞穴,現在的天坑裡神力蒸盈,匯聚成一股渦流。不管是亡靈、魔獸還是人類,都不敢靠近。
坑底那團貼在壁面的那團番茄醬有了動靜,先是化作血水流到了坑底,再滲到光翼巨人抹滅那些縫隙劈出的巨大裂縫裡。
血水漸漸變得粘稠,凝固出兩團類似眼球的東西,拖着軟膠般的枝條,爬出裂縫。眼球左右上下轉了幾圈,確認沒有威脅,黏液順着枝條聳動,包裹住眼球,腦袋、軀幹、四肢一一成型。
“居然耗掉了我一個惡魔果實,李奇-普雷爾,我跟你沒完!”
半身人術士尖聲叫着,聲音在坑裡迴盪,嚇得他猛縮脖子,跟耗子似的又鑽進裂縫裡。
“神隕高原大得很,別以爲你能獨霸。南邊雖然環境很糟糕,可挨着永離迷林,你總不敢追過來吧。”
術士嘀咕着,恨恨的叫了一聲“我會回來的”,身體又化作血水,滲進泥土裡,消失不見。
術士的消失宣告了這次抽獎活動的黑幕環節全部終結,廣大冒險者還在爲中小獎項奮戰不休。
天坑之外,數萬亡靈、魔獸、邪教徒被同等數目的冒險者們圍剿着。在乘坐獅鷲的調度員眼裡,地面的景象越來越有既視感。
中心是一個霧氣繚繞的天坑,外圍沸騰不止,各種光色在其中翻滾。灰黑骨骸浸泡在猩紅血水裡,混成類似醬油的底色,令本職是荊棘牧師的調度員吞了口唾沫,他想起了年夜晚會上吃的火鍋。
鍋邊……不,戰場邊緣一角,一個冒險者小隊剛剛解決了對手。不管男女,都顧不得儀態,癱在地上喘大氣。
女戰士笑道:“太、太爽了!這輩子我還是第一次這麼暢快的砍到劍都舉不動了!”
“你得感謝我的治療和祝福”,男牧師趕緊邀功。
男遊俠也笑道:“拿魔導槍戳在敵人嘴裡開火的滋味真是棒極了!”
男盜賊舉起哆嗦的手嚷道:“這一個多小時裡我戳的屁股比過去十年裡戳得還多……”
女騎士鄙夷對這兩個男隊友哼道:“沒我幫你們擋着,你的頭,還有你的屁股已經被劈爛十次了!”
“這個殭屍領主還挺厲害的,如果不是之前兌換了貝塔城的蛛絲軟甲,我恐怕已經被開膛破肚了”,女戰士把她的雙手大劍拖過來,劍尖上套着的一根項鍊滑到了劍柄。
“這傢伙以前也是個冒險者啊”,男牧師握住項鍊上的吊墜,這是女戰士砍掉殭屍領主的頭之後,順着劍勢掛在劍上的。
牧師抹掉上面棕黑色的殭屍黏液,讀出劍形吊墜上銘刻的祝詞:“祝最愛的賴特,永沐凱姆榮光。”
女騎士嘆道:“也是個騎士?真是可憐,修瑪沒有保佑他。”
盜賊聳肩:“這裡是神祇隕落之地,沒有神會保佑誰,一切全靠自己。”
牧師灌下一瓶荊棘聖水,精神振奮的道:“至少赤紅女士在保佑我們,還要繼續嗎?”
其他人也掏出聖水喝下,相互攙扶着站了起來。
“當然要了,全是點數啊!”
女戰士說:“我已經掙到了七百多點,還想湊足一千點呢。”
她拄着大劍,眼裡閃動着憧憬的光芒:“有了一千點,我想要的自適應秘銀甲和秘銀大劍就有着落了。”
女騎士提起盾牌笑道:“你不是還盯着公主裙嗎?上次在貝塔城,你跟我逛服裝店的時候看中的那款?”
“那、那些後面再說!”
女戰士有些狼狽的道:“我可不像你,滿腦子就想着裙子內衣香水什麼的。”
牧師說:“真想看你們兩個穿上裙子的樣子,在舞會上你們一定會是男人爭搶的舞伴。”
“舞會……”
女戰士不屑的道:“神隕高原這個鬼地方,也就開開篝火晚會,根本找不到舞會那種感覺。自從到了這裡,我就再沒想過光着腿穿裙子!”
“是啊,這裡找不到家的感覺。”
女騎士嘆道:“我想家了,穿着輕盈的裙子,在燒着爐火的溫暖廳堂裡,被家人和朋友們陪伴着,等待鐘意的男人向我走過來,那是多麼美好的生活啊。”
盜賊吐槽:“看吧,咱們隊裡的女人總是會被小白臉偷走。”
沒人理會盜賊的話,遊俠幽幽的道:“我也想有個家啊。”
“這算什麼難事啊”,牧師不解的道:“咱們掙的點數足夠在貝塔城租幾年的套房了。”
女戰士白了他一眼:“租房?那能當家嗎?”
牧師目光炯炯的看着女戰士:“咱們可以找個冒險者聚落建自己的房子!”
“沒有防護結界不安全,沒有商店飯店酒館沒意思,什麼事都是冒險者自己搞定太麻煩”,遊俠搖頭嘆道:“貝塔城要是賣房子就好了。”
女戰士又白了遊俠一眼:“你還真想在神隕高原安家落戶啊。”
遊俠反問:“爲什麼不呢?”
女戰士愣住,其他人也若有所思。
“赤紅女士就算不是復甦的愛神,也是倡導仁慈友愛的善神。現在連信仰赤紅女士的聖武士都有了,普雷爾公爵也在用心的經營貝塔城,我相信……”
遊俠憧憬的道:“神隕高原未來不僅僅是冒險的樂園,也會是溫馨的家園。”
“是啊,這裡還遠離忠誠神廷和秩序同盟的戰場”,女騎士嘀咕着,重重的點頭:“我決定了,等這場戰鬥結束,我就答應他的求婚。他在貝塔城的工程部裡工作,有市民身份。我們結婚的話,可以在內城區分到一套很不錯的房子。”
“不——!”
盜賊痛苦的叫道:“那個懦弱的魔法師!他在隊伍裡才呆了幾個月就泡上你了?”
“這就是總沒有姑娘看上你的原因”,女戰士丟出第三記白眼,對女騎士笑道:“說這話可不吉利哦,冒險者公會的接待員經常開這樣的玩笑。她們說結婚啊,回老家啊這些話,對冒險者來說就是禁語。”
“小心——!”
遊俠忽然喊出聲,遠處的骷髏弓箭手射來一波箭矢,罩住了整支小隊。
女騎士張盾,盜賊閃避,牧師趴地上,女戰士轉動大劍,遊俠用魔導槍靈巧的挑飛羽箭。
痛呼聲響起,女戰士跪倒在地,一枝羽箭穿透她的膝蓋,箭上的亡靈氣息讓她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
女戰士嚷道:“該死!爲什麼是我中箭啊!”
火鍋……不,戰場繼續沸騰着,無數個冒險者小隊裡,正發生着無數的故事。有失去隊友的哀傷,有膝蓋中箭的不甘心,但更多的是戰鬥的酣暢,豐收的快樂,以及對未來的憧憬。
………………
半夜時分,夏安迪亞,燈光映得谷口關卡亮如白晝,娜瑪迎上回來的隊伍。
她拉住領頭的拉爾夫,再掃視他身後的人羣,一個個數着。雖然人人裹着繃帶,血跡斑駁,卻一個也沒少,整日的擔憂消散,鬆了口長氣。
拉爾夫笑道:“娜瑪,我們現在不再是那種只知道蠻幹的聖武士了。”
娜瑪心緒複雜的點點頭,再問:“這就結束了?”
“沒有……”
拉爾夫說:“等會還得接收好多俘虜。”
“俘虜?”
娜瑪不解:“俘虜關我們什麼事?普雷爾公爵想把夏安迪亞變成監獄嗎?”
“不是監獄”,拉爾夫撓頭,感覺一下子說不清,而且他也不是完全明白:“是什麼……勞動改造營,俘虜都是邪教徒,要在礦洞裡服勞役。貝塔城那邊會派叫什麼旗手的神職者過來監督改造,我們只負責監管。”
“勞動……改造?”
娜瑪越來越看不明白普雷爾公爵了,她皺眉道:“那些邪教徒,跟聖武士一樣挖礦修行,就能變回正常人?恐怕是用什麼特殊的方法修改他們的意志吧?雖然是邪教徒,可操縱靈魂終究還是邪惡的啊。”
“我也不知道,公爵既然把人交給我們看管,肯定不會做出那種有違正義的事情吧”,拉爾夫一副完全信任普雷爾公爵的模樣,讓娜瑪心頭更加苦澀。
再看其他聖武士,雖然很疲累,氣質卻沉凝了許多,不再像夏安還在的時候那麼銳利。
難道普雷爾公爵,真的會讓夏安迪亞變成聖武士的家園,哪怕是龍爾德的聖武士?
娜瑪這麼想着,拉爾夫又道:“娜瑪,能不能聯絡一下克斯特王國的其他聖武士教團。我們執法大隊既要看管俘虜,還得在外面執法,人手嚴重不足,必須再招募一些聖武士過來,公爵答應了的。”
還要招募聖武士到夏安迪亞?
原以爲夏安迪亞會凋零下去,沒想到居然還有繼續壯大的一天。
娜瑪呆呆看着拉爾夫,忽然生出一種惶恐感。
她覺得自己再不做點什麼,就離這個煥然一新的羣體越來越遠了。
厄普西隆,戴着只露出眼睛的圓滾滾大號頭盔,披着棉被斗篷的高挑身影呆呆立在一座院子外,院門上方的牌子刻着“聖堂”的通用語文字。
“你不及時矯正這些聖武士,他們的路會走偏的。”
這個身影背後的歐蘿拉說:“奇~麗~”
“我不想跟你說話”,轉換到奇麗狀態的某人悶悶的道,根本沒想到這麼快就不得不又變成這副模樣。
從戰場回來後,就被一大堆事壓得喘不過氣。
首先是俘虜的處置,血腥食指和其他人類首腦,計劃留在公審大會上做出宣判。罪大惡極的直接處死,還有可赦之處的,弄去勞動改造。由夏安迪亞的聖武士監管,歐蘿拉的赤紅旗手執行。
瑪達拉和其他非人類系的,還得由尤贊研究怎麼處理。把瑪達拉淨化成英靈這事當然只是說說,不可能真乾的,不然又要招來蒼白之主的注意。還好瑪達拉的命匣在手上,搓扁搓圓都隨意。
靈吸怪也留給尤贊,關押到羅絲大神殿深處,搞一個心靈科技研究所,應該能讓心靈網絡的研究更進一步。
俘虜的事好說,經濟工作令人頭痛。把已經確定的舉措拿出來,交給貝塔城和發計委去研究細節,具體執行,再遵循小紅帽的最高指示,啓動房地產開發的政策規劃。
忙完已經是半夜,正準備睡覺,歐蘿拉又來通報赤紅聖堂的情況,她擁有的旌旗神力令她對人的信仰狀況格外敏感,畢竟誰是同志誰是敵人這個問題,她的判定是最專業的。她感應到聖堂們的赤紅信仰還不穩定,必須儘早矯正。
這自然是正義魔女不在的原因,聖堂們難以感應到純正的赤紅正義神力,失去了標杆,就無法印證信仰是否正確和堅定了。
所以,奇麗不得不再度現身……
“你可以摸一把的”,歐蘿拉麪對奇麗,笑眯眯的挺起胸脯:“我知道你對自摸這種事很牴觸,自家人,不用客氣。”
奇麗吞了口唾沫,痛苦的道:“我是很想啊但絕對不想用奇麗的手摸!”
歐蘿拉體貼的安慰道:“好啦,等你做完該做的事,應該也到第二天了,馬上就可以變回來。”
奇麗哀嘆一聲,拖着沉重的步子,忐忑走進教室。
然後她就愣住了……
教室裡,四五十個和她一樣披着棉被斗篷,戴着摩托車頭盔的赤紅聖堂轟然起身,同時喊道:“總樞機好!”
“大家……好”,奇麗回過神來,啞着嗓子問:“你們怎麼穿成這樣?”
“總樞機不是說,您轉換到聖武士職業後,提爾之柄的自然形態就是這樣嗎?”
奧圖代表大家回答:“我們想效仿這樣的形象,總樞機不會反對吧?”
當然要反對啊!
這個樣子只是我臨時湊合的,赤紅聖武士應該更英武神氣,不是這種讓人一看就想笑的特攝片打扮!
奇麗握着拳頭,努力壓制自己砸桌子的衝動。
她忽然覺得,下一次有必要以“資深赤紅聖堂奇麗”的身份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