樸素的短衣長褲裹着纖瘦身軀，腳上蹬着鞣製得很粗糙的羊皮或者鹿皮短靴，黑亮短髮亂蓬蓬的，如果不是鼓囊囊的胸脯和窈窕腰肢，乍一看還以爲是個初出茅廬的少年冒險者。
現在嘛，看上去依舊是個假小子。大咧咧而且漫不經心的步子，一手一柄破鐵劍，隨意的晃着，更像是剛被導師收下，正在找小夥伴炫耀的學徒。
“喂，你們不是凱姆的信徒嗎？什麼時候凱姆的秩序變成入戶搶劫了啊？”
少女攔下了一隊剛從民戶家裡出來，扛着大包提着小包還拖着一個婦女的神殿士兵。
“凱姆也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黴，先遇到一個看破了底細死活不從的凡人，還被種了木馬，再被一幫宵小之輩操縱意志吸血吃肉。眼看新找的傀儡很合用馬上就能脫離苦海了，又被那幫人搞什麼神產製放出了你們這些妖蛾子……”
少女還在念叨，士兵先是一驚再是一喜，嚷嚷着這個更嫩一擁而上。
“好啦是你們主動攻擊的哦，殺了你們應該不會再刷新吧？我最討厭那些弱智遊戲裡的NPC守衛了，手賤的傢伙打我一下再瞬發爐石反而是我紅名被K到死，欺負我不是新月會員三嗎？”
碎碎唸的少女手中那破鐵片般的長劍驟然亮起光華，一柄銀白，一柄湛藍。
“冒險者！”
士兵們見識和反應都不慢，紛紛拔劍。
“這把劍叫……無堅不摧！”
銀白長劍隨意一掃，精鋼長劍鏗鏗斷裂，還有兩隻手跟着劍一起飛了起來，幾滴血濺在少女臉上，她咯咯笑道：“真是暖的呢。”
湛藍長劍劈下，那個應該是低階聖騎士的頭目剛剛撐起聖光盾，在劍下就像肥皂泡般破裂。
“這把劍叫無魔不破！”
少女一腳踹在聖騎士的肚子上，那傢伙帶着一口血像炮彈似的倒飛而出，撞到幾十米外道路盡頭的馬車上，車廂轟然側倒。
兩個士兵捂着斷腕跪地呼號，剩下的轉身就跑，道路盡頭又涌出大羣士兵，呼喝叫罵。
“被女神親手送到冥河邊，真是你們的福氣啊。”
少女嘿嘿低笑，晃着兩柄長劍，依舊踩着悠悠的步子前行。
“雖然級別只有英雄巔峰，可我是全職業制霸啊，就算是傳奇我也不怕。而且這具身體是神性源質凝結成的凡人血肉，是不死不滅的，開這麼大的掛還真有點不好意思……”
少女轉動兩把長劍轉出銀白湛藍兩個光圈，射來的弩箭、火球、奧術飛彈一一彈飛和崩碎。
刺客或者殺手拉出虛影，戰士和遊俠揮着大斧和長刀，德魯伊變熊，騎士拉出虹彩光華，聖騎士劈下暖白聖光。
一個個職業者和神職者撲來上來，再在劍光中飆出一道道血水。少女一步不停，每一步落下，都有一具人體倒地。
等她走到街道盡頭，身後十多具屍體彷彿是她留下的足跡，身下的團團猩紅與她身上甚至臉上的血跡相映。
少女吐出粉紅舌尖，舔了舔嘴角附近的血跡，對剩下的人淡淡一笑，那些人被嚇得高喊魔鬼，撒丫子全跑了。
“好腥好澀，好……噁心，嘔……”
少女低頭扶膝蓋，哇的吐出一條彩虹。
“果然是凡人血肉啊，這感覺真是久違了，當年坐了十個小時的大巴都沒這麼強烈”，好一陣後，桑妮抹着嘴角直起身子，發現周圍已經圍了一圈平民。
打了個響指，身上溢出一層藍光，衣服和臉上那片片令人驚悸的血跡化作霧氣散開，秀麗而活潑的少女重現清爽。
她昂首挺胸的呼喊道：“凡人……呃，鄉親們！我叫桑妮-瑞德，請不要讚美我，只是把我的名字傳頌出去就行了！”
平民們畏縮的，甚至恐懼的看着她，一個十歲不到的小男孩躲在媽媽身後，探出腦袋問：“你是好人嗎？你信仰哪位神祇？”
“不，我不是好人”，桑妮抽了抽嘴角：“我是比好人好一百倍的大救星，至於神祇……我只信仰我自己。”
平民們紛紛抽氣：“無信者！”
終於感受到了人們的驚懼，桑妮皺眉道：“這跟信誰有什麼關係？剛纔禍害你們的這些傢伙，信仰的可是凱姆啊，他們是好人嗎？”
“你跟他們一樣”，男孩的媽媽把兒子攔到身後，憤怒的道：“不，你比他們還壞！爲什麼要殺人？他們只是搶點東西，你竟然殺了他們！教會不會放過我們的！”
有一個人領頭，其他平民也跟着嚷了起來。
“你害了我們，冒險者！”
“你真的是好人，是什麼大救星，就去教會自首吧，不然我們會被教會殺光的！”
“行行好，把好事做到底吧！”
桑妮瞪圓了眼睛，低聲自語：“謝特！我竟然遇到了這麼老套的劇情！”
“既然老套，解決方案也是現成的啦……”
“掉頭就走，管他們去死！”
“剛纔手癢沒忍住，真的沒必要殺那麼多人呢，我的確有責任啊。”
“耐心說服？讓他們接受現實，離開這裡去逃難？”
“我可沒李奇那麼好的口才啊，那傢伙畢竟當過兼職的拓展課講師。”
“那麼只有一個辦法了，誰讓我是革命女神呢，不指望有實際成果，先埋下點火種吧。”
她清了清嗓子正要說話，傾倒的馬車車廂蓬的破開一個大洞。
一個人跳了出來，高聲喊道：“你們就是這麼對待恩人的嗎？我在你們身上看到了自私、怯懦、卑鄙，你們跟那些躺在地上的惡徒沒什麼區別！”
這是個年輕人，衣衫襤褸，血痕遍佈，一看就是被人痛打過一頓。
“我是遊俠吉哈諾，瑞德小姐，這些人不值得您搭救，不過您不是毫無收穫”，年輕人向桑妮行了一個禮，不倫不類的，看得出是想模仿貴族，但完全沒學到位。
年輕人有頭淡棕色的長髮，紮成馬尾，淺綠的眼瞳裡滿是熱誠：“至少您救了一個對您滿腔感激，而且知恩圖報的人，那就是我。”
說話倒沒多少鄉土味，也許他的遊俠導師就是個落魄貴族。
“吉哈諾對吧，你不用謝我，你是個好人。”
有了這個遊俠當梯子，桑妮覺得自己散播革命火種的計劃有了看到實效的可能。
“你們看看，不只是我在幫你們，只要是好人，是善良的人，都在幫你們。”
桑妮努力回憶李奇說話的模式，還有塞到赤紅女士神祇之心裡那些生活會的資料，她從來都是把神祇之心當計算機用的。跟神祇之心的連線，讓她眼中閃爍着極爲細微的銀光。
“是因爲你們長得好看，特別可愛，會抱大腿叫六六六嗎？不！”
“是因爲你們是弱小的嗎？有這樣的原因，保護弱小是凡人的天性，是自然法則，違背它是不可赦免的罪行！”
“但這不是最重要的，真正讓我和吉哈諾挺身而出的，是制止凡人之間的侵害！這跟強弱沒有關係，除非懲處罪犯，否則人與人之間不該互相傷害。這是從古至今，無論大人小孩都認同的道理。”
桑妮看向那個小男孩：“你覺得我說的對嗎？”
小男孩大聲道：“對！阿姨你是好人！”
“我是姐姐！而且……”
桑妮撫額：“算了，被你發好人卡也沒什麼。”
“瑞德小姐，您說的太好了！”
吉哈諾肅穆的道：“小時候我一直想進凱姆教會當個守護善良，剷除邪惡的聖騎士，可我交不起見導師的銀便士。現在雖然成了遊俠，但我一直恪守聖騎士的信念，還有騎士的七美德，我立誓一輩子做個好人！”
“凱姆教會已經墮落了，幻景裡說的那些事情果然是真的，曙光女王纔是真正的凱姆代言者，邇香的凱姆教會，就是扭曲凱姆意志的魔鬼！”
他對鎮民們說：“你們可以不關心這些事情，但連最起碼的善惡都不分了嗎？居然還指責瑞德小姐，要她去教會自首？我也是紫荊花王國的人，有你們這樣的同胞，真是讓我羞恥！”
鎮民們一時無語，在吉哈諾的目光下一個個低頭。
“好人……呵呵……”
男孩的母親沒有退縮，她神經質的笑笑，撫着男孩的頭說：“他的父親也和你們一樣，想當個好人，想守護善良，剷除邪惡，結果在討伐盜賊的行動裡死了。”
“我們只是平民，沒有一點力量。我只想保護我的兒子，不管怎麼都要活下去。就算這麼卑微了，還是很辛苦啊，我們有什麼力量做好人呢？”
吉哈諾語塞，桑妮卻搖頭說：“所以你們就放棄了？惡徒來搶你們東西的時候，你們不反抗，來搶你們人的時候，你們也不反抗。等到要你們命的時候，你只能對你兒子說，乖，閉上眼睛，很快就不痛了？”
女人哆嗦了一下，叫道：“他們還沒有要我們的命！而且我們的命又不值錢！”
桑妮冷笑：“那你們是不是該每天都祈禱他們心情很好？剛纔爲什麼不去舔他們的腳讓他們更加愉悅？”
不是老弱病殘就是婦孺的鎮民們又有了話說……
“我們要怎麼反抗啊？我們連您殺掉的那些士兵都不如！”
“不要以爲我們沒有反抗過，我們鎮上組織過自衛隊的，有好幾個見習職業者。但離我們最近的一個凱姆神殿，只派了幾個聖騎士來，就把他們抓走了！到現在還不知道是死是活！”
“我們也想過投奔圖鐸王，或者去海那邊找伊斯瑪特聖武士，可事情還沒到那一步，誰願意離鄉背井呢？”
桑妮拔高了聲調：“這不是做什麼的問題！”
“是你們已經怯懦得丟掉了反抗這個想法！只要心裡想着反抗，總會有辦法。就算做不了什麼，只是朝壓迫你們的人吐口唾沫，甚至只是沉默，都證明你們的靈魂還是活着的，還沒有失去人的尊嚴！”
“一旦跨過了做人的尊嚴這條界線，你們就成了行屍走肉，你們跟亡靈又有什麼區別了呢？”
她拍拍自己相對單薄身材而言很搶眼的胸脯，慷慨激昂的道：“你們不要擔心，我既然來解救你們，就會負責到底！我會解決掉整座神殿，我會把你們的人救出來，我是大救星啊！”
“但我要救的不僅僅是你們的財產，你們的生命，我要救你們的靈魂！不然我救了你們這一次，以後你們怎麼辦？遇到今天這樣的事情，繼續屈辱的忍耐？直到忍無可忍的時候，才發現自己什麼也做不了？”
桑妮有力的揮動拳頭：“力量來自靈魂，力量來自信仰，你們爲什麼弱小？因爲你們連必須做個好人這樣的信念都失去了！”
“當您們滿腔熱誠的相信，做一個好人是世界的不二真理，相信世界會爲此而更美好，相信未來的世界是人不再傷害人，不再壓迫人，你們必然會獲得力量！”
“這不是修飾，是字面意義上的事實！可惜我沒帶衡準器來，不然你們會親眼看到自己的力量，當然前提是你們得相信自己！得從擁有反抗之心開始！”
鎮民們呆呆的聽着，眼裡轉動着若有所思的光彩，旁邊吉哈諾臉都漲紅了，一個勁的點頭：“是這樣的！就是這樣的！”
“用言語觸動凡人的心靈並不難嘛，李奇都不可能比我做得更好，現在可以進行下一環節了”，感受着現場的凜然氣氛，桑妮滿意的點頭。
正準備釋放大規模的心靈荊棘，來做一次現場的革命感召，一羣人忽然衝了過來。
領頭的正是鎮長，緊跟其後的是那個木匠和屠夫。
鎮長邊跑邊喊：“就是她！團長閣下！是她殺了您的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