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義章見到吳雨桐,立即跳下馬,親暱地摩挲了一下她的秀髮,然後摟着她走進了軍部,吳祥森正在認真地批閱文件,擡頭見柳義章回來了,站起來笑着說,“雨桐剛出去,還不到幾分鐘的工夫,就把你盼回來了,你倆可真是心有靈犀哪。”
忽然聞到柳義章身上一身酒氣,吳祥森驚詫道,“義章,你今晚喝酒了?”
柳義章平靜地應道,“是的,軍長。今天是集訓的最後一天,李淑貞爲感謝我,邀請我到她家品嚐一下她自釀的玉米燒酒。”
吳祥森接着問道,“李淑貞一個姑娘家,也喝了不少酒?”
沒等柳義章回答,吳雨桐搶先說道,“小爹,是我讓淑貞陪義章喝酒的,我給你說過多少遍了,別把淑貞當姑娘看,她除了不能站着撒尿外,其他男人能幹的事她都能做到,柳興章與柳徽章看上去人高馬大,挺厲害的吧?倆人合起夥也打不過淑貞一人,文香寺的鼓樓至少四米以上,她能從上面一躍而下,她就是一個女人版的柳義章。”
柳義章點點頭,接着吳雨桐的話說,“軍長,李淑貞爲了避嫌,她今晚滴酒未沾,我一邊喝酒一邊向她請教種子山的地形,受益匪淺,雨桐說得對,李淑貞真是巾幗不讓鬚眉,別說興章和徽章了,就是我這個當師傅的跟她對打的話,也是半斤八兩不相上下,今晚我才知道李淑貞是帶藝拜我爲師的,她在長白山的時候,曾經拜過名震東三省的武術大家張正煌爲師,一套少北拳打得出神入化,雨桐,你還不知道吧?”
吳雨桐得意地說,“我早就知道了,她怕引起你的誤會,就沒讓我告訴你。”
柳義章看着吳雨桐,搖搖頭表示不滿,吳雨桐努着嘴在柳義章的胳膊上掐了一下,故意挑釁道,“咋了?就瞞你這麼點事,你還真生氣了?柳昚喝酒有海量你都瞞我,我是不是更應該生氣?”
吳祥森皺着眉頭問柳義章,“你說柳昚能喝酒,還海量?你不是說的夢話吧?柳昚跟我兩年多了,他是滴酒不沾的!”柳義章雙手一攤,也沒便捷,只是無奈地笑了笑,吳雨桐在一旁幸災樂禍地捧腹大笑,吳祥森馬上明白了,吳雨桐又是在耍弄柳義章,他瞪了吳雨桐一眼,和藹地說道,“義章,趕緊坐下說話,武術別動隊集訓這段時間,你太辛苦了,好好放鬆一下很有必要,你曾經給我講過,李淑貞對防守種子山很關鍵,你是怎麼考慮的?”
柳義章大口喝了一杯水,胸有成竹地講道,“軍長,經過幾次與美帝的較量,我發現跟他們硬拼,我方是吃虧的,他們有最先進的機械化部隊,有絕對的制空權,現在又有李奇微這樣的傳奇將領,他對我們的游擊戰、圍點打援戰、阻擊戰以及運動戰都研究透了,並提出了一些針對性的戰術,對這樣的對手,我們在戰術上必須創新,要因地制宜,制定靈活多變的戰術,讓敵人摸不着頭腦,然後充分利用地形小規模的消滅敵人,那怕一次消滅美帝的一個連或者一個排也很好,集小勝爲大勝,消耗美帝的有生力量,砥辛裡戰役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我們十幾個團圍殲不了美帝的一個團,爲什麼?就是美帝充分利用了砥辛裡的地形,制定了非常有針對性的戰術,四十四軍打援的時候,硬是讓美帝的部隊很輕鬆地突破防線直插砥辛裡,無論是負責主攻的七十七軍還是負責打援的四十四軍,官兵不可謂不英勇,但我們戰士的腿就是跑不過美帝的裝甲車,我們的輕武器就是很難解決掉敵人的轟炸機,戰士們都是用自己的血肉之軀去堵槍眼,種子山不能這麼打了!軍長,如果讓我指揮防守種子山,我就會借鑑美帝的先進戰術爲我所用,他李奇微可以研究並借鑑我方的戰術,我們爲什麼不能學習和借鑑他們的戰術呢?當然我們沒有美帝的先進裝備,但在種子山地形上做文章還是大有可爲的,毛主席當年四渡赤水就是極其合理地使用了赤水河這一天然地形,在迂迴運動中消滅敵人的有生力量,所以從明天開始,我需要對種子山做一個詳細的地形偵查,種子山的軍用地圖我現在閉着眼都能畫出來,但那都是紙上談兵,我需要實地偵查每一個山洞,每一片山坳,每一條山道,每一條山溪,有條件的話甚至要考察種子山周邊方圓三公里範圍內的每一個自然村莊,只有在戰前做好萬全之策,才能在戰時不手忙腳亂,我的父親大人曾經多次告誡過我,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其實在軍事上就是知己知彼百戰不殆!所以說,李淑貞對我防守種子山非常重要,這也是雨桐一直向你推薦她加入七十七軍的根本原因。”
柳義章的敵我分析鞭辟入裡,見解獨到,吳祥森屏住呼吸,完全被柳義章帶進了一個縱橫捭闔的世界,胸中裡沒有韜略是講不出這番道理的,吳祥森也不得不承認七十七軍剛入朝時的連戰連捷,在全軍上下都產生了輕敵情緒,對後面的幾次戰役,困難估計不足,對美帝的臨陣換帥更無防備,在中國傳統軍事思想中臨陣換帥乃是兵家大忌,但美帝換了一個李奇微,奇蹟般地拯救了瀕臨崩潰的聯合國軍,這些都是不爭的事實,他更加認定柳義章就是爲戰爭而生,是位難道的軍事天才,他多麼希望‘我勸天公重抖擻,不拘一格降人才’。
吳雨桐非常欣賞柳義章的雄心壯志和對國家的無比忠誠,但她知道在軍隊,政治鬥爭尤其殘酷,說錯一句話都可能招致殺身之禍,她非常嚴肅地對柳義章講,“義章,我不懂你講的這些戰術,但你講的這些話給小爹聽完全沒問題,如果對外人尤其是周正康這類搞政治的人,你剛纔說的這些話就能要了你的命,什麼向美帝學習?什麼我們這不行那不行?你沒聽過嗎,有條件要上,沒條件創造條件也要上,啥時候都要跟上級保持一個唱調才行,在部隊,要想升遷,能打仗會打仗只是一個外部條件,真正的決定因素是政治語言,這纔是個大學問呢,但這種學問只可意會不可言傳,我小爹參加革命很早,戎馬一生戰功累累,在指揮打仗上他比我舅舅董錚要厲害得多,結果呢?解放後,我舅舅晉升爲兵團級首長,我小爹原地不動仍是軍長,我這些年一直跟在小爹身邊,我早就發現了,他吃虧就吃在性格和嘴上,你倆確實很像,都是抱着那種‘苟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信念的革命者,爲了國家和民族從不計較個人得失,可是樹欲靜而風不止,總有一些人打着愛國的旗幟,幹着禍國的勾當,專門盯着別人的嘴和筆,而這種人往往能竊居高位,作爲你的女人,我只想要一個活着的柳義章!”說着吳雨桐的眼淚奪眶而出,她想到了自己腹中的孩子,她能想象得到,牧鹿原作爲橫跨三八線的我軍最前沿陣地,第五次戰役一旦打響,牧鹿原必定面臨着血雨腥風,柳義章所防守的種子山更是處於風暴的中心,如果沒有腹中的骨肉,她會毅然決然地留在種子山,與柳義章同生死,柳義章如果一心想當官,他就不會是如此捨命,就會選擇留在董錚身邊,周正康之流沒有一寸戰功,僅靠三寸不爛之舌就能呼風喚雨,這就是政治!
柳義章沒想到自己的一番平淡無奇的戰術分析能竟引起吳雨桐這麼強烈的反應,他知道吳雨桐外表高傲清冷,骨子裡是個多愁善感的女人,從她在《西廂記》裡歪歪扭扭的點評就能看出,她對待名利尤爲淡泊,她之所以拿董錚與吳祥森作比較,就是想告訴自己要遠離官場,拿周正康說事就是告訴自己要謹言慎行,遠離是非之地,而是非之地往往就是口舌之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