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柳義章與鄧家駒帶着三連向陣地進發,傍晚時的冬霧早已散盡,皎潔的月光,水銀般傾瀉向大地,遠處的老鷹嶺白雪皚皚,神秘莫測,柳義章回頭看看騎兵三連,刺骨的寒風中,戰士們鬥志昂揚,明晃晃的馬刀,黑黝黝的長槍,健碩的戰馬,蜿蜒行進在山道林間,響起清脆的馬蹄聲。
柳義章盼望着黎明的到來,盼望着入朝後的第二次戰鬥,人生真是有許多想不到,半個多月前自己還是個普通的騎兵,經過偶然的一次阻擊戰,自己竟然成爲近百名騎兵的連長,他看了看身邊的鄧家駒,心裡充滿感激,自從被他挖到騎兵連,從東北一路走來,他給自己開了一路小竈,大到我軍騎兵的歷史,騎兵作戰的特點,小到馬刀的來歷,軍馬的花費,不一而足,傾囊相授,自己從中受益匪淺,纔有今天這樣地驚豔表現與迅速成長。
部隊走到距離陣地還不到三公里處,柳義章讓戰士們下馬,出發前就已經給馬套上了馬銜,他們牽着馬拉開距離踽踽獨行,走近陣地時,軍部通訊員柳昚迎面走來,他奉命前來接柳義章到前線指揮部。
參與指揮戰鬥對柳義章來講是個陌生的領域,只能邊打仗邊摸索了,指揮戰鬥的關鍵是能審時度勢,還要敢於冒險,這些恰恰是柳義章所擅長的,他期待着戰鬥早點到來。前線指揮部就設在雙牛嶺上一個天然的山洞裡,直線距離老鷹嶺不過八百米,是我軍離老鷹嶺最近的前沿陣地,獨立團陣地在離老鷹嶺一公里處,炮兵與騎兵連陣地在離老鷹嶺約二公里處,洞口有四名戰士放哨,柳昚挑開搭在洞口的棉被,與柳義章走進了山洞,獨立團團長徐衛國、炮兵團團長苗青、軍部參謀史明亮,站在地圖前小聲談論着,洞穴深處竟有兩匹戰馬,戰馬的蹄子上裹着厚厚的布,頭上套着馬銜,苗青把徐衛國、史明亮介紹給柳義章,柳義章向徐衛國行了個軍禮,徐衛國高興地拉着柳義章的手上下打量,對苗青無不羨慕地說道,“炮兵團藏龍臥虎啊,你這個‘小鋼炮’真是威風喲!”徐衛國與苗青是老搭檔也是老朋友,湊在一起就愛開玩笑。史明亮笑着對柳義章說,“柳連長剛滿十八歲,就參與指揮這麼重要的戰鬥,真是可喜可賀,後生可畏呀!”
“老史,你多大呀,就敢以前輩自居?”苗青笑着揶揄史明亮,“咋不老,你苗團長不都喊我老史了嗎?”
柳義章真誠地對史明亮的說,“史參謀從打四平時就跟隨吳軍長,當然是老革命了,希望史參謀以後多多指教!”說完就要給史明亮行軍禮,史明亮趕緊按住柳義章的胳膊,微笑着說,“柳連長,我們幾個老夥計在開玩笑呢,你別多心,我比你大不了幾歲,不必客氣。”通訊員柳昚站在一旁,靜靜地觀察柳義章與徐衛國等人的寒暄,心裡暗暗佩服柳義章,只有他知道,在接柳義章前來指揮部的路上,兩人相談甚歡,一見如故,頗有相恨見晚的感覺。
柳義章向柳昚問起徐衛國等人的指揮風格,柳昚都一一相告,柳昚從內心裡喜歡柳義章,這是他第二次見柳義章了,第一次他跟着吳祥森參加古都裡戰鬥時,柳昚一直就在吳祥森的身邊,吳祥森與柳義章的互動,柳昚從頭到尾看得清清楚楚,特別是吳祥森臨別贈槍給柳義章,柳昚深爲震驚,那把勃朗寧手槍是吳祥森的心愛之物,吳祥森的很多同僚都曾跟他要過,他都沒捨得給,卻把它贈給了僅有一面之緣的柳義章,可見吳祥森對柳義章有多麼的喜愛與欣賞,這一次老鷹嶺戰鬥,吳祥森破格把柳義章調到指揮部參與指揮,更是一番良苦用心,着意栽培,現在看到柳義章與衆人的交談,寥寥數語,既謙虛有禮,又不失見地。
寒暄過後,大家迅速投入到老鷹嶺戰鬥的各項戰前準備工作中,柳義章站在軍用地圖前,一動不動地盯着地圖仔細揣摩,徐衛國在指揮部裡來回踱步,大概每過半個小時就有偵查兵進來向他報告老鷹嶺的動靜,史明亮不時地接着軍部來的電話,衆人的神情緊張而忙碌,最清閒之人非苗青莫屬,他穩坐釣魚臺,困了就抽上一隻煙。
晨曦破曉,離總攻的時間越來越近,山洞裡漸漸瀰漫起大戰的氣息,柳義章看了看懷錶,離總攻還差十分鐘,這時史明亮帶着幾個戰士扛着帳篷就往外走,柳義章也跟着走了出來,戰士們很快就在山洞前的一塊平地上支起了帳篷,作爲戰鬥臨時指揮棚,徐衛國來到指揮棚通過望遠鏡向老鷹嶺瞭望,柳義章站在他的旁邊,柳昚遞給柳義章一個望遠鏡。
望遠鏡中的老鷹嶺近在眼前,甚至一圈圈的鐵絲網都隱約可見,七點過五分,吳祥森在電話裡下達了總攻命令,徐衛國大手一揮,三顆紫色的信號彈尖叫着飛向了炮兵團二營的方向,我軍的野炮、榴 彈炮、火箭炮等二十多門火炮對老鷹嶺的陣地就是一陣狂轟亂炸,頃刻間,老鷹嶺變成了火海,山崩地裂的巨響震耳欲聾,柳義章感覺到整個老鷹嶺包括他腳下的雙牛嶺都在顫抖,帳篷劇烈地搖晃着,老鷹嶺上炸起的石土四處飛揚,二十多分鐘的持續轟炸,老鷹嶺徹底變成了‘禿鷹嶺’,山頂被轟得溜平,炮聲停了。
徐衛國一手拿望遠鏡另一手一揮,三顆橙色信號彈騰空而起,飛向了獨立團的方向,嘹亮的衝鋒號聲旋即響起,“衝啊”,“殺啊”的喊殺聲頓時響徹山谷,隱蔽了一夜的獨立團戰士如猛虎出籠般向老鷹嶺衝去,率先衝上山頂的戰士與敵人展開了白刃戰,由於敵人在老鷹嶺周圍設置了五道鐵絲網,極大地減緩了我軍的進攻速度,徐衛國的戰鬥目標就是奪下老鷹嶺,控制住牧鹿原通往漢城的咽喉,至於能否全殲守敵是次要的,柳義章所顧慮的第二個疑問還真出現了,柳義章通過望遠鏡中發現有小股敵人已經開始向後山方向逃竄,他趕緊向徐衛國報告,“徐團長,我有個請求。”
“有啥請求,快說!”徐衛國並沒有摘掉望遠鏡,從站到指揮棚下,他的眼睛就沒離開過老鷹嶺。
柳義章大聲說道,“徐團長,我想去攔截逃竄的敵人!”
“什麼?你再說一遍。”徐衛國放下望遠鏡扭過頭來,像沒聽清似的,實際他聽得很清楚 ,周圍每個人也聽得很清楚,他是被柳義章的膽量所震動。
柳義章又大聲說道,“我請求騎着山洞裡的戰馬繞過山腳去攔截逃往漢城方向的敵人!”
“你一個人?”
“對,徐團長,我一個人先去攔截,你讓柳昚騎着另一匹戰馬去通知騎兵三連,讓他們去漢城方向接應我。”
徐衛國暗自忖度,這太冒險了,柳義章可能要孤身面對幾百名武器精良的敵人,但吳祥森也交待過,戰時可以採納柳義章的建議,沒想到柳義章在危急關頭還真敢站出來,不過這也太冒險了,獨立團主力不可能分身配合他去追擊逃敵,見徐衛國還在猶豫,柳義章斬釘截鐵地說道,“徐團長,你就別猶豫了,戰機稍縱即逝,請你放心,我一定活着回來,你快下命令吧!”
徐衛國放下手中的望遠鏡,雙手箍着柳義章的肩膀,盯着他的眼睛大聲地說道,“柳義章,我同意你單槍匹馬去追擊攔截逃竄之敵,但你必須給我活着回來!”
然後轉身命令柳昚快馬通知鄧家駒率領騎兵三連迅速接應柳義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