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青也很想知道, 曹操對於曹衝這樣的聰明兒子還有什麼好遺憾的。也許,只是遺憾他不是長子,不是嫡子吧!那樣的話, 立他爲世子, 也算是名正言順, 可惜他不是!
隨之又想到江東, 孫策孫權孫翊孫匡四兄弟, 他們倒全都是嫡出,可是卻……孟德公的兒子如今就不少,只是大多還未成年——比如與曹衝同母所出的, 就還有曹據和曹宇兄弟二人,其餘的就更不用多說了, 而照這樣的趨勢, 日後只怕還要多, 就算孟德公才能出衆,可以處理好兒子們的事, 可是在這之後呢?兒孫衆多,只怕要出亂子。
但是這種話又不好去對曹操說,說了,只怕會讓他傷心。雖然知道孟德公不會把自己怎麼樣,但是讓孟德公爲難的事, 蘇青還是做不出來。所以就找了個機會, 隱隱地把這層意思透給最有可能繼承世子地位的長子曹丕。
“景帝時的七國之亂, 大抵也就是因爲蕃國太過強盛的原因吧。”
不必多, 只要在談話中稍稍露一點口風, 以曹丕的敏感,一定會注意到的。
曹丕果然也沒有辜負蘇青的希望, 很快就明白了蘇青的意思,然後也暗示了蘇青,不久之後,他父親就會再度北征,到那時他一定會再次鼎力相助,讓她逃回江東。
“對我好的人,我一定會記得,對我不好的人,對我不滿的人,我也不會放過!”
這是曹丕對蘇青所說過的話,也讓蘇青把曹丕看得更爲清楚。
事實上曹操也沒有馬上就北征,袁紹全力撲滅後方蠢蠢欲動的人,曹操也在全力消化和鞏固官渡之戰的勝利果實。原先曹操在名義上領有豫兗徐雍四州以及司隸校尉部,比佔據青幽並冀四州的袁紹還要地盤廣大,但實際上曹操治下的四州只有兗州和司隸部是完全安定的,雍州是興平元年從涼州和司隸區各一部裡劃分出來的,另兩州則是很不安定,不但有各種賊人出沒,也一直受到各方面的危脅。如今擊敗了袁紹,曹操終於能夠把這些地方全部都實至名歸地收至帳下!
這個階段從官渡之戰後再到汝南敗劉備,再到收服其餘各處,加上鞏固河內防線、長安防線以及徐州防線,起碼要弄上好幾個月。所以蘇青想要找到機會離開,也不是那麼容易的。
但是對於曹操的遺憾,倒是很快的就經由一個意外而得知了。
那日深夜,蘇青因思念尚香而心煩意亂,又逢盛夏,心中更是燥熱,便獨自一人去中院裡走走,想吹些涼風,也好讓自己的心平靜些。
結果走到司空府的內府池塘時,看到曹衝正坐在池塘邊赤着足納涼,兩隻小腳在塘面上踢打着,一副天真可愛的模樣,讓蘇青忍不住就想過去親近一番。
心裡這麼想着,腳步已經邁了過去。
曹衝看着月光,口裡哼着不知名的小曲,雖不成調,可聽起來卻是很合如今的情境,讓聽着的蘇青也跟着一起心曠神怡起來。
——這麼晚,是故意的麼?爲了要避開護衛?
想起以前幼時,自己在譙縣曹操的老宅邸時,自己也常在夏日的深夜裡在塘中游水乘涼,不禁心底涌起一絲溫馨的感覺。
來到曹衝的身後,看着他的背景,只覺得在這月光下,就如同一副畫兒一般美妙,忍不住就嘆了一口氣。
沒想到這聲嘆息卻把曹衝嚇了一跳,一聲驚呼,身體一聳,就滑落入水了。
蘇青吃了一驚,正要呼人來救,卻發現曹衝是會水的,並且曹衝也看到了蘇青,於是一隻手划着水,一隻手指出食指豎在脣邊,對蘇青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蘇青也覺得好笑,不過反正也是夏夜,等閒也出不了什麼大事。待曹衝遊至岸邊,伸出手來就將他拉了上來。
“先生好過份!居然嚇我!”
曹衝原本是按曹操的要求呼蘇青爲姐的,但是蘇青卻有些不悅,曹衝只道是蘇青怪自己不夠尊重,便也改口叫了她先生。
蘇青這才明白是自己突然的出聲嚇着了曹衝,便取笑道:“怎麼你也怕的麼?”
“夜這麼深了,你突然出這麼一聲,當然怕了!”曹衝看了看身上,已然溼透,便笑道:“到先生房中卻擦乾身子吧。若是這樣回去,免不得驚動下人,又要被父親責怪了!”
蘇青知道,曹衝口中的責怪,是指曹操責怪服侍他的下人,至於曹衝,曹操寵愛還來不及,哪會責怪!
想想也是,雖是夏夜,但溼衣服穿在身上總是不妥,再加上孟德公要派給自己的貼身丫環都被自己拒絕了,便是帶曹衝回去,也不會驚動什麼人。再說他不過是個六歲的孩子,帶回自己房中也不打緊的!
於是便帶了他回房。
一路上蘇青落落大方,曹衝倒是躲躲閃閃,好像很害怕的樣子。
回到蘇青房中,曹衝關上了房門就開始脫下衣服。蘇青單身在此,房中不會有孩子的衣物,幸好是夏天,房中薄毯還是有幾條的。
先拿過一條汗巾,正想替曹衝擦乾身子,卻見曹衝已經脫得光溜溜的了。
順手拉過曹衝給他擦身,但是擦到腹部時卻發現,曹衝的兩腿之間一望平川,似乎少了點什麼。
蘇青怔了怔,還以爲是自己眼花,下意識地分曹衝的雙腿看了下——果然,那裡是平的,沒有什麼男性的特徵。
蘇青這一驚簡直比當初見到周瑜是女人還要讓她如遭雷擊,無意識地就伸手探去——那平坦而微隆的地方,的確有一條小縫在告訴蘇青,這個身體的主人,的的確確是個女子!
“倉……倉舒……你……你是……”
蘇青已經連話也說不利索了。
“先生,倉舒是女子,這件事你可別告訴別人哦!”
蘇青定了定神,嚥了口口水道:“我是可以替你瞞着,但是,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你是怎麼瞞過你的父親的?”
蘇青實在是想不通,像孟德公那麼聰明的人,怎麼會被這樣的事情瞞住!
曹衝卻笑道:“就是父親要我作男子裝扮的呀!所以我纔要你不要告訴別人,不然父親一定會殺死他來滅口的!”
蘇青聽得一頭冷汗——這纔多大的孩子啊!已經知道滅口這一說了!
“今晚我就睡在先生這裡了,免得我回去還要驚動那些使女姐姐們。”看了一眼蘇青,曹衝笑道:“而且我想,先生一定還有很多話要對我說!”
看着曹衝小小年紀的臉上擠眉弄眼的樣子,蘇青也覺得心情輕鬆了一點,也跟着笑了起來。
曹衝也是乖覺,沒等蘇青多問,就告訴蘇青,自己作男裝其實是曹操的意思,只是自己也不清楚父親爲什麼會這樣做就是了。然後就對蘇青說了很多關於父親和母親的事,
蘇青卻覺得陣陣的心酸,甚至聽到後面連鼻子也開始酸了。
並不是曹操與環夫人的事有多感人,她只是爲她的孟德公感到心酸。
——孟德人的遺憾,大約就在於此吧!
——孟德公,終究是真的把環夫人當成是我的影子吧。環夫人性格剛強,也是無法接受自己的夫君在抱着自己的時候還想着別人,或者說把自己當成別人的替代品吧!
——雖然孟德公有着衆多的姬妾,但是至於少每個姬妾都希望他在與自己一起的時候,是一心一意地想着自己的吧。更不用說,是把自己當成另一個人來看待。如果說環夫人是個不那麼剛強的女子,或者說是個只知討孟德公歡心的女子,也許,她不會那麼短命的吧!可是她偏偏是那種性格,而且又驕傲,那麼,她是絕對忍受不了曹操這樣對待自己的。
——孟德公說,環夫人除了長相,連脾氣性格都酷肖我。只怕,這是自欺欺人了。他明明知道環夫人是爲什麼而死,也爲此感到歉疚和不安,但是卻不肯承認。
——環夫人,到底是爲何而死呢?
——曹衝的同母弟曹據和曹宇,分別比曹衝小兩歲和三歲,而環夫人,是去年初去世的。固然有產後恢復不好,調理不順的緣故,但只怕也有另外的原因。
——是什麼呢?
——曹衝,是從小就被當做男兒來養的。這對環夫人來說,只怕初時還以爲是曹操對她們母女的關愛,但是,在那之後,曹衝的長相,越來越像我,只怕從譙縣過來的老人,會有些風言風語。環夫人,只怕也是漸漸知道了此事,所以纔會有那樣的鬱鬱而終。
越想越多,越想越覺得心酸,越想越覺得不能再在孟德公的身邊待下去。看看身邊已然熟睡的曹衝,心中也升起一陣愧疚,彷彿是自己害了她的母親。她也見過曹操的其他幾個兒子,其中就有曹據和曹宇,他們長得雖然俊美,但卻都更像曹操,不像曹衝這樣繼承了母親的美貌。
——畢竟,她是女孩子呀!
嘆了口氣,也只能看看有沒有什麼機會補報於她了!
——替她奪得世子之位?
——怎麼可能!她是女子啊!得了大位,豈非更加危險?再說,看她的樣子,也不是那種心狠手辣可以胸懷大志的人!
——孟德公的遺憾,也有這個因素在內的吧,如果倉舒是男子,可能他真的會把他當做繼承人來培養,可惜不是!
——不過既然如此,也只有勸勸孟德公,讓他多疼愛一點倉舒罷了。不過,倉舒原本就是見寵的啊!而且,太過寵愛的話,只怕會引起不必要的麻煩呢!
——還是讓她回覆女兒身的好,雖然得不到普通女子的幸福,但也好過作孟德公的兒子參與到這天下的紛亂中去!
想得心煩意亂,直到天都快亮了都沒有睡意,反而又出了一身大汗!
叫醒曹衝,讓她先穿回衣服——幸虧是夏天,天熱衣薄,乾得很快——先行回去了。只留下自己一個人,呆呆的躺在牀上,想着昨夜的一切,好像在作夢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