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見到孫策,孫策卻還在吳郡,沒有向會稽進行大規模的進發。
細問之下,才知道孫策本想立即就南下攻打會稽,但是吳郡的豪族嚴白虎招集了很多境內的土匪和散兵,又屯集了很多糧草,一邊大肆招兵,一邊與駐兵於海西縣的陳瑀聯合,準備趁亂擁兵自立。
“陳瑀自稱吳郡太守,應該先滅了他和嚴白虎。不然吳境之內總是不太平。”
舅舅吳景主張先擋清吳境,然後再進軍會稽。
蘇青不以爲然:“嚴白虎之輩不足爲慮,只要取了會稽,他們自然會潰散。”
孫策的意見與蘇青相同:“嚴白虎的所作所爲,與盜匪沒有什麼分別。只要派一員上將討伐就可以了,不必花大心思專門攻伐。”
而且蘇青認爲如果此時不打會稽,以後讓會稽的王朗和豫章的劉繇聯合起來,那就有些頭疼了。
“可是還有烏程鄒他、錢銅及前合浦太守嘉興王晟等,他們都有數千兵馬,甚至有的還號稱上萬。如果這些熱血力都聯合起來,我們就很危險了!”
老成持重的還是程普。
“可他們不可能聯合在一起啊!如果他們能聯合在一起,當年劉繇怎麼能在吳待那麼長時間?!”蘇青笑着說,“等他們消除彼此間的鬼胎,想要聯合起來的時候,會稽早已平定了!反而我們在這裡猶豫不決,倒是給了他們想清楚的時間。”
蘇青的話終於打消了衆人的疑慮——於是,兩位年青人的意見決定了戰略的方向,孫策開始向會稽進軍。
“蘇賢弟,如果不是你來,一定還會再遷延時日。”在衆人走出軍帳後,孫策有些激動地對蘇青道,“你真是上天賜給我讓我成就大業的!”
蘇青笑了笑:“我可沒那麼了不起,你可別捧我了!你心裡可是一早就定了繼續南下的策略了,又何必拿我來說事。”
孫策道:“不是我拿你說事,實在是衆人意見相左,不能決定。”
蘇青皺起了眉:“伯符!你是主帥,難道你的話還不能決定一切?”
孫策四下看了看,然後對蘇青笑了笑:“其實,是全琮派人快馬告訴了我你要來的消息。我本來已經準備動身,爲了見你一面,所以又耽擱了幾日。”
“你怎麼可以這樣?兵貴神速你不知道麼?你這樣一來會誤事的!”
孫策卻神色一冷:“子矜,我知你來,總有一種預感,是你要來見我一面,然後與我告別。我不想避開你,更不想你不告而別。所以我就在此等你——爲了你,我晚個一年掃平江東也在所不惜。而且——既然你來了,我就要把這裡的事務交給你!”
蘇青着孫策,只覺得心兒竟也漸漸地軟了下來,只得嘆了口氣:“我這樣一個小人物,哪裡能擔得起這樣的大任!”
說着一擺手,阻止了孫策想要再說話的意思:“你不必多說,總之我一定等你收服會稽回來便是。此間有事,我也會盡力相助。”
孫策大喜:“子矜!我一定儘快收服會稽,回來與你相見!”
說着就轉身匆匆出了營帳——竟是徑直去點兵馬,馬上要出發的樣子!
蘇青嘆了口氣——雖然很感動,但是這份情誼,讓自己怎生承受得起?又怎麼報答?償還?
也只好走一步算一步,讓上天來決定一切了。只希望不要讓太多人傷心的纔好!
——原來,我也是個優柔寡斷的人哪!
正一個人在營帳裡想着心事,卻不防有人掀起帳蓬走了進來:
“哈,你果然還在這兒!怎麼樣?這麼久不見,別來無恙?!”
擡眼看去,卻是孫權孫仲謀!
皺了皺眉,還是決定以禮待之,就拱了拱手:“是啊,好久不見了。你好像也長高了麼!”
孫權哈哈一笑:“像我這種體型的人,能讓人一眼看出長高了可不容易!”
一段是間不見,孫權居然變得會開玩笑了!這讓蘇青很是意外——看來,爲了收服諸人的心,他也努力做出了不少改變啊!原先是那樣一個有點陰沉,又有點易怒的人呢!
“你好像變了不少。”蘇青眯着眼。
孫權對她笑了笑:“人嘛,總是要變的!”
蘇青這才真的訝異於他的改變了——只是不知道,這是改變呢,還是僅僅是把真正的自己給隱藏起來了。
“你這次會在這裡待多久?”孫權走到營帳裡的几案前,看着案頭放置的那張地圖,嘴角現出一絲笑容,“這圖畫得不錯,看來是出自張子布之手。”
“張子布?”蘇青一愣。
這個名字她自從來到江東,也時有耳聞,知道這個人姓張名昭字子布,是個很有才能的人,曾被陶謙看中,想要任用他。結果他就是不肯出山,陶謙惱怒,把他下獄。幸虧有當時的廣陵太守趙昱傾力搭救才倖免於難。之後他隨好友會稽太守王朗一起離開了徐州,不想卻在這裡看到了張昭所畫的會稽地圖——難道,張昭投靠了孫策?
孫策眼角含着笑意,看着這圖點着頭:“必是張子布所繪。不然不能有如此詳盡!”
“可他不是王朗的好友麼?”
“估計他也勸過王朗吧,王朗之輩怎能抵擋得住大哥?”孫權輕笑了一下,“陸康之死想必也讓張子布心有慼慼吧。送這張圖來,是爲了給王朗說情?”
蘇青不得不承認,孫權的分析很有道理。看來最近孫權的確成長得很快,怪不得孫策能把後方這麼安心地交託給他。
“你怎麼那麼喜歡想心思?每次見你,你都在想着自己的事情。怎麼外面的人和事你都漠不關心的麼?”
孫權不知何時來到了蘇青的身邊,伸過頭來看着她笑,驀地讓蘇青吃了一驚。
心中升起一股薄怒,正要伸手推開他,卻聽見一聲呼喚:
“蘇大哥!”
營賬又被掀開:“你來了!”
卻不是孫翊,又是哪一個?
孫權見弟弟來了,也笑着過去拍了拍弟弟:“叔弼,你與子矜也好久不見了,你們也多親近一下。”
說着還回過頭對蘇青擠了一下眼睛,然後轉身笑着退出營帳。
蘇青卻還是生氣——怎麼自己的表字他也知道了!多半又是尚香說的,傳得還真快啊!不過算了,反正這表字也不是什麼了不得的事,被人知道了也就知道了。
孫翊看到蘇青卻大是興奮,拉着蘇青的雙手上下打量了蘇青半天,才道:“蘇大哥,你,你沒事,真是太好了!”
“我能有什麼事!”蘇青不由得有點好笑。
“豫章那邊那麼亂,你又要去襄陽,我很擔心啊!”一句話又把蘇青的心裡說得暖暖的。
蘇青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哪有那麼不經用!你放心好了,我不會那麼容易出事的!”
孫翊還是把蘇青上上下下前前後後左左右右看了個遍,才啓顏笑道:“沒事最好!我整日與朱然丁奉比鬥,皆非我敵手。今日你來,必得要再教我兩招纔好。”
拉着蘇青便走。
出了帳,正看到尚香過來——想是與孫策見了面,談了話再過來。
於是三人一起向營後走去,孫翊一臉的興奮,不斷地說着自己這些日子來在吳郡的一些戰績——跟着幾位將軍,四處討伐,也確有不少實戰經驗的長進。
“蘇公子!”
“救我!”
正說着,忽然聽到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這不禁讓蘇青有點訝異,循聲望去,卻見得是一個被綁的士卒。
那小卒看到蘇青注意到了自己,忙用力想要掙脫身旁看守他的兩個士兵,到蘇青這邊來。
蘇青讓那兩個士兵暫且放開他,讓他過來。那人跑到蘇青面前跪下喊道:
“蘇公子,我不是奸細!你還認得我麼?我是鄧當啊!跟甘大哥一起的!”
那人一說,蘇青纔想起來,這傢伙的確是個相識,而且是甘寧當年的部下,姓鄧名當,看來不知怎麼到了這裡,被當做奸細捉了起來。
蘇青讓他別急,有話慢慢說。一問之下,才知道他因爲到得江東,一時沒有着落,又不肯當兵,漸漸用光了甘寧所給的銀錢,一時窘迫,居然在戰場上的死人堆裡想找些合用的東西。不想這次穿着新弄來的號衣,動作又慢了點,結果打掃戰場的士兵集合時把他給裹了進去。半路上又沒找到逃脫的機會,一起回來後又沒有能進的營帳,就這樣被當成了奸細!
蘇青不由又好氣又好笑,便打發了那兩個士兵,讓他們去跟處理這事的陳武說一聲,然後對他道:“你現在混到人家營裡來了,總不能白拿了人家的東西,就給人家當個差吧,你也算有個着落。”
看到鄧當面露難色,便對孫翊道:“你給安排一下吧,好歹也是個舊相識,給他口飯吃,別讓他輕易死了就成。”
孫翊點了點頭,叫過一個士兵,指着鄧當對他道:“你把他帶到左營,讓我二哥給他安排個職事,管管後勤之類的。”
那士兵低頭應了一聲,把鄧當千恩萬謝地帶走了。
然後跟着孫翊,帶着尚香,一起到了後營,見到了正在談話的朱然與丁奉。
丁奉見到蘇青,眼中露出喜色,卻只是站起身來,不發一言。
蘇青知道他是個少言寡語的人,也不計較,而且也知道他看到自己其實是很開心的,便走過去摸了摸他的頭頂:“怎麼樣?小小年紀,在軍營裡受苦了吧?”
丁奉搖了搖頭,只是不語,脣角卻約略含笑。
“我想你也多半在這裡。”
隨着一聲輕聲的笑語,陸遜出現在衆人面前。
“伯言,你也來了!”
孫翊好像與伯言也很熟稔——這兩個人一個熱情,一個善於人情交際,應該很容易成爲朋友的吧!
朱然也走了上去,與陸遜說笑——看來他與陸遜的關係也不錯。
蘇青看着這羣少年,不由得想——這天下,在不久的將來,終歸是要屬於他們的吧。不過自己,可能等不到那一天,就要離開這紛亂的地方了。
“蘇青。”
尚香卻握住了蘇青的手,輕聲地道:“我還是最喜歡你。最想跟你在一起。”
知道尚香爲什麼要說這話,也知道尚香說這話的背後是什麼意思,但是,蘇青卻仍然想着——自己,不久之後真的要離開了吧!就如同,這被風吹散的堆在一起的枯葉。人與人的聚集,也終將有分離的那一天吧!
一陣風吹過,將本已散開的落葉,又攪在了一起,在一片空地上打着轉。
“我會永遠跟着你,就像這葉子跟着風。”
耳中傳來的聲音,讓蘇青忽地按奈不住那份心中的涼意,兩滴淚水居然沒有任何徵兆地,突如其來地滾落——如同有生命般地歡呼着沿着她的面頰向地面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