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來的時候,太陽正巧升起。蘇青昨夜睡時有意麪向東而臥,這樣一來,在這種平原上,太陽升起時就會用第一束光芒把她喚醒。
這一點也是那個人告訴她的,那個人告訴她,他年輕的時候也曾浪跡四方。在曠野上,要時常保持警惕,實在頂不住的時候睡一覺也要面向東方睡。最好還要迎着風睡,這樣能嗅到順風而來的腥氣——當然,這要你能聞得到才行。蘇青可沒有他那麼大的本事,只好面朝東面入睡了。
起來,看着那燃了一夜已成灰燼的柴堆,小心地繞過,孫策的睡顏就映入眼中。
嚴格來說,這不是一張俊美的面容,只是英挺而已。
——但是,卻總是那麼地吸引人呢!
蘇青心裡喟嘆了一聲,有種想上前撫他一把的衝動,但又驚覺自己的異態。
——蘇青,莫沉淪啊,這裡不是你久駐的地方。你不是已經下定決心要離開這紛亂的地方了麼!
蘇青在心裡警告着自己,卻知道這有點自欺欺人了。驀地,另一張小巧美麗,亦帶着三分英俠氣的小臉出現在心中——孫尚香,不知她現在怎樣了。
想起那可愛又有趣的小女孩,心裡好像有股暖洋洋的東西在漫開來,想想也真是奇怪啊,分明就認識了才幾天的工夫,而且相處的時間更是短之又短,怎麼會對這樣的小女孩有種想一直抱在懷裡的感覺。
按說,這也不是個嬌小玲瓏的小可愛呀,怎麼自己就對她好像放不下似的。
蘇青自嘲式地笑笑,偏過頭去,卻發現孫策不知何時已經醒了。
看到孫策愣愣地盯着地自,蘇青也不禁紅上一紅:“真沒想到堂堂孫郎也會如此無禮地盯着一個女子。”
孫策倒是不以爲忤,笑着道:“無他,一時意亂而已。”
孫策這麼坦白倒也讓蘇青無話好接,只好悶悶地拿出乾糧,與孫策分了。孫策接過乾糧,又遞過水饢,蘇青接過也便喝了,也沒有多想什麼。孫策倒有點不好意思起來,卻從懷中摸出一個盅來,伸出手去,示意讓蘇青分自己一點水。
蘇青這才省覺自己拿了就喝,也沒得忘了身邊還有別人了。
於是便有些訕訕的,孫策也知道蘇青的心理變化,三口兩口咽完了乾糧,向一邊的馬兒走去:“我去看看馬,你慢慢吃。”
看着孫策的背影,蘇青覺得,其實孫策也算是個好男人,只是,太過豪情壯志了。想到這裡,不由得嘆了口氣,真是不知道爲什麼,自己遇到的好男人,都是像這樣胸懷天下的呢?
倒不是說蘇青討厭胸懷大志的男人,畢竟這種男人有這種男人的好處,起碼魅力無限,能讓人迷醉。只是,在這亂世之中,有雄心壯志又如何呢?這份雄心,這份壯志,註定是不屬於自己的,而是要屬於他本人,或者說,屬於整個天下。
而蘇青,她只是要一個只對自己好的人。
這時,不由自主地又想起孫尚香來——這個小姑娘,應該是沒有什麼爭奪天下的雄心壯志的吧。她對自己,有沒有比對別人有一點不同呢?
驀地驚覺,再次發現自己,居然又對一個小姑娘起了這種荒謬的念頭。而且,只想着她對自己有點不同,而不是,只對自己好。
胡思亂想着,入了神。直到,孫策牽着馬走了過來:“你怎麼樣?好了麼?”
“啊,沒事。我好了,出發吧。”
蘇青掩飾了下心情,跨上了自己的馬,一馬當先而去。孫策看着這個奇怪的,卻又吸引着自己的神秘女子,心裡有種不捨,好像覺得她終有一天要離自己而去的,那種感覺好像即便自己再伸手,也無法到達她那邊的一樣。
——那就讓我爲了你,取得整個天下吧。
有了天下,你還能去哪兒呢?
想法沒錯,只是,他卻沒有想到,他是不是有這個時間去取得天下,而蘇青,也不會在一個地方等他,等他取得天下後再來找她。
一路急行,在傍晚時分遇上了孫權等人——他們也是快馬加鞭趕路的。
見到了跳脫的小妖精,蘇青的心情也是莫明的好——雖然,小姑娘並不是一個人站在她的面前。
蘇青的眼裡也不是說只有孫尚香一個人,起碼她身邊的孫翊也是個很能及引人眼球的美少年,只是另一邊的孫權,就怎麼看怎麼讓蘇青感到心煩。這種心煩很奇怪,當年面對其他男人時,都會或多或少的心煩,只是,對這個綠眼睛的傢伙,總是有點不同的觸動——即便,孫權此時並不在她的面前,只是在遠處與孫策說話,但是抽空飄過來的一眼,總是讓蘇青忍不住要皺皺眉。
“你怎麼回來得這麼慢啊?”
孫尚香嘟着嘴,好像在向她撒嬌——雖然知道這不是個會作出如此女兒態的傢伙,但看在眼裡,那股從心裡涌出的感覺總是讓蘇青忍不住想要抱她在懷裡——好吧,管她那麼多,就當她是在撒嬌吧,即便是裝的也好,至少她沒有對別人這樣過。
心裡有着小小自我安慰,彎下腰想抱起小孫仁,卻被她伸手打掉。
“不要你抱!一身的汗,臭死了!”
孫尚香的話讓蘇青一愣,這才醒覺,都已經幾天沒沐浴了。但是,在這樣的情況下,任誰也無法辦到吧——你這個小傢伙,不是也一樣一身臭味?
正想出言調笑,孫翊插話道:“出門在外,哪還有這麼多講究。”
孫尚香瞪了他一眼:“你以爲我沒有出過遠門麼?”然後回過頭來,翻着一雙大眼睛俏生生地盯着蘇青,執起她的手來,“我只是,只是不想讓你看到我變成這樣的髒樣子嘛!”
——原來,是怕自己的一身臭汗被我嗅到呀。
蘇青不由得笑了起來:“我比你還要臭呢。你這點味道,比起我來要香很多呢。”
“你當我是什麼都不懂的孩子麼?”孫尚香不領蘇青的這個情。
蘇青一愣,正要再想個法逗逗這孩子,孫策卻在那邊招手讓她過去。
蘇青笑着在孫尚香的鼻樑上颳了一下就要走,孫尚香卻一把挽住她的手,欺身上前低聲道:“一定要帶上我!”
蘇青一怔,正要細問,尚香已經把她推開了。
莫明和疑惑間,來到了孫策和孫權的身邊。
“蘇賢弟,現在有件事要告訴你。”孫策看了一眼孫權,似乎有點難以開口的樣子。
“哦?何事?”蘇青好整以暇地樣子——他倒想看看孫權這邊有什麼事能讓孫策慎重得都有點緊張了。
“啊。昨日程普將軍派人來說,似乎袁術要派兵來追我們,說怕路上盜匪衆多,要我們回壽縣安心住下。”孫權上前一步道。
蘇青愣了愣——這倒是她沒有想到的,她以爲只要有孫堅留下的一千多兵在手人做人質,袁術對孫策會放心的。
“那,你的意思呢?”蘇青一時弄不清孫策的想法,想探探他的底。
孫策抿着嘴:“嗯……我想,我和二弟帶着三弟四弟和一部分家將走旱路,要拜託蘇賢弟你帶着紓兒和尚香,還有母親大人走水路。即便我們被追上,我們都是男丁,袁術的人也不好拿這個當藉口。要是動手,他們只怕還沒那個膽子。”
蘇青想了想,覺得孫策說得也對。袁術就算派再多的人來,沒有藉口的話,估計也不會對孫策動手。倒不是說孫策功夫有多強,是因爲袁術還要任用孫策。得罪了孫策,難保以後不會被孫策報復。孫策可不是個能輕易原諒人的人。
“可是,走水路的話,到了江東,在哪裡等你們?”蘇青還是有點不放心。
孫權道:“不必等我們,你只管去江都。我們會去找你們的。”
蘇青點了點頭,正想問何時起程,忽然想起剛纔尚香的話來,一下子明白過來她的意思,心裡暗暗好笑,其實她的哥哥本來就準備把她扔給自己的,她卻還緊張兮兮地要自己帶上她。
想到這裡,不由得想小小地捉弄一下她。於是便扯些有的沒的,還皺着眉故意裝出點無奈和焦急的樣子。最後告別時還嘆了口氣,讓孫策和孫權有點意外,怎麼蘇青忽然一下給他們的感覺就變了。
回到尚香跟前,看着尚香再度嘆了口氣,搖頭道:“你呀,怎麼早不跟我說,我也好想個好點的藉口。”
尚香當場垮了臉,小臉漲得通紅,眼看遊離於暴走的邊緣。蘇青爲了不讓場面失控,馬上改了一張笑臉到:“還好你的兩個哥哥仁慈,我不斷地給你求情,讓你跟着我走了。”
尚香抿起了脣,臉上飛起兩團紅暈,輕笑了一聲,上前一步摸了摸蘇青腰間的劍:“那可真不錯啊,可以跟你好好地切磋一下了。”
蘇青忍不住撫上尚香的頰,笑盈盈地道:“你究竟是想跟我切磋,還是想我?”
尚香一把拔出了她的劍:“我想你的劍!”
然後用手輕拭着那鋒:“真是一把好劍哪。”
蘇青正想拿過那劍,卻看到孫翊在一旁站立着,好像想說什麼,卻又不太好意思說。蘇青不禁嘆了口氣——真不知自己是怎麼了,怎麼眼裡就孫尚香這麼一個小丫頭片子,孫翊這麼大個活人在面前,居然就像沒看見一樣。
“你怎麼了?”
聽了蘇青的問話,孫翊的臉也紅了起來:“我……我也想……也想……”
蘇青愣了愣,還沒等她多想,尚香就道:“他也想跟我們一起走啦!叔弼你也真是的,這點小事都抹不開臉面,日後跟着大哥,如何能成得大事。”
叔弼是孫翊的字。
只見孫翊漲紅了臉,半天才憋出一句:“我又不要成什麼大事,我只要和你們在一起開開心心地就好。”
“你真沒用!”
孫尚香對這個回答嗤之以鼻。
蘇青卻好像聽到了一句正巧擊中自己心中最柔軟之處的話。
是啊,她可是不要那種,胸懷天下的大志的人呢。想到這裡,回過頭去看着孫仁:“小傢伙,看樣子,你好像很想成就大事的樣子嘛!”
尚香努了努嘴:“我是很想成就大事,可是,誰讓我是女人呢?只好讓他們這些男人去做這種事了。”
說着拍了拍孫翊那稍嫌瘦減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