腹誹歸腹誹，安慰人還是要做的。從來沒有見未蘭發過這麼大的脾氣，所以我面對一牀的碎布也沒多說什麼，只是拉着她下牀，說：
“飯還沒吃呢吧，來看看我都給你帶了什麼？”
未蘭被我摁在牀邊上的小沙發，一直沉默不言。我麻利地把飯菜擺開，又把筷子交到她手裡：
“趕快趁熱吃吧。”
盯着未蘭把飯吃了，她有一個人蜷在牀上發呆，飯也只是意思意思，吃了一些。看着她憔悴的模樣，我真是氣不打一處來。
“阿蘭，剛纔曾翔……來過了。”
未蘭神色微動，只是輕輕嗯了一聲。
“你爸媽問清楚緣由以後，又把他趕回去了。說是五天以後，做個了斷。你……要不要聽他的解釋？”
我看着未蘭，她挪了挪身子，接下來的話卻是讓我大吃一驚：
“不必了，他倆的事情我都知道。”
我呆住，半天才消化她這話的用意：
“你早都知道？那個許然？！”
未蘭看着我，兩行清淚不由自主地就落了下來。
“是啊……其實我早都知道了。”
“那你還跟他結婚？！”這話我下意識地就說了出來，有股恨鐵不成鋼的意味。未蘭此舉實在是明白裡裝糊塗，她究竟是怎麼想的呀。
“你也大概覺得我是瘋了，纔會跟這麼一個男人結婚，對不對？”
“我……”
未蘭回憶着說：
“他和許然的事情，是許然私底下找到我，一字不落地跟我說的。”
“這女人——”
我氣得火冒三丈，未蘭反而淡定了。她繼續說：
“那時候我們倆正在籌備婚禮，請柬都發出了，婚期也定了。許然就那麼直白地告訴我，她已經跟我的老公上過牀了。”
我默，但凡一個被愛情衝昏頭腦的女人，是不是都會來這麼一出，我不好過，我也不會讓你好過的戲碼？
“我還能怎麼辦？”未蘭苦笑：“愛情可以是兩個人的事情，但是結婚不同。我是可以耍性子跟他一刀兩斷，可是傷害的卻是我們的親人。況且，當時我曾經跟他攤牌，如果他喜歡那個女的，我願意退出，大家好聚好散。
可是他說，那一次他真的是酒後亂性，他根本不喜歡許然，是她一直纏着他的，他甚至……對天發了毒誓，今生只愛我一個人……發誓他再也不和那個女人來往。”
“所以，你們就當這事沒發生？”我也不知道此時此刻該說什麼了，好像怎麼說都顯得不合時宜。其實這畢竟是未蘭的家事，我不能插嘴太多，只道：“其實如果曾翔真的是用心悔過……也只能如此了，可是現在事情都鬧開了。阿蘭，你有沒有想過以後你們怎麼辦？”
她搖搖頭，顯得很無助，話裡卻說起了別的。
“薇薇，你還記得之前我們一起看過的那一部電影嗎？”
我一時沒想起
，她輕聲說：
“執子之手，承汝之憂。
願爲甜釀，盈汝之杯。
但爲明燭，爲汝之光。
永佩此誓，與汝偕老。”
未蘭靜靜地看着我，說：“那時候你說，你不喜歡那個故事的結局，你覺得維克多那樣的男人是渣男。你問過我，如果是我，我會如何選擇。”
我不語，沒想到當初的一句戲言，此刻竟然變成了真實的情景。
我下意識道：“阿蘭，當初的話……其實都是看完電影以後的感慨，我真的沒想到……”
“其實我不是爲了說這個，我只是在想，或許這就是命運。當歷史重現，維克多在和維多利亞原本已有婚約的情況下，面對突然出現的米麗，他們三個究竟該何去何從。現在，我們三個不就是他們真實的寫照麼？”
我怒道：“這怎麼可以一樣！”我攥着她的手，萬分憤慨：
“故事裡的維多利亞純真善良、米麗敢愛敢恨，你不是維多利亞，那個許然也不是米麗！怎可同日而語！何況，我覺得這件事做的最錯的就是他！他既然對你發誓再也不和許然往來，那怎麼又會有孩子！還縱容她來你們的婚禮現場鬧什麼搶親！簡直是豈有此理。
要我說，你犯不着學什麼賢良淑德，你對曾翔已經夠可以的了！爲了嫁給他你犧牲了多少東西，放棄了在B市的所有資源，一心跟他回到老家經營自己的生活，他還有什麼可辯解的。”
“畢竟是異地多年，是我太相信我們之間的愛情了。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畢業這一年，我一直忙自己的學業，這才讓別人趁虛而入……”
“一個巴掌拍不響，這件事不論怎麼說，受傷害的也只是你，受牽連的是你們兩家的家人，阿蘭，你考慮好要怎麼解決了嗎？”
未蘭搖頭，說：“我也不知道，笑話已經鑄成，我還能如何？人大概只有處在危機的時刻，纔有空去思考如何解決問題。我現在只是在想，這麼多年艱苦樸素維持下來的愛情，竟然臨到頭，抵不過一個女孩酒後的誘惑，我只是覺得自己這麼多年的追求好像一場諷刺滑稽的鬧劇。
薇薇，我真的不敢再相信愛情了，從我知道他背叛我的那一刻開始，我的愛情就已經名存實亡了，堅持結婚，至死想給大家一個面子，不要鬧得太難堪。可現在，連這戲都不用再演下去了。我只是覺得無比輕鬆……”
我搖搖頭：“阿蘭，你不能這麼想，你不可以這麼認爲。你這是在逃避問題，自暴自棄，曾翔負你，你就該實打實地反擊回去，讓他知道自己做錯了，而不該這般遷就。”
未蘭沉默，只是眼淚花還在一直打轉，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想了半天，只問：
“阿蘭，……你還愛他嗎？”
“愛如何，不愛又如何？愛情和婚姻終究是不同的……原本我想既然我得不到愛情，在婚姻裡踏踏實實地過日子，這輩子也就這樣了，看來老天不想給我這個機會……”
“不，阿蘭，如果你還愛他，就該拿出氣勢，去他面前把話說清楚，犯了錯就應該接受懲罰，人這一生哪有不犯錯的，如果你真的還愛他，想要和他在一起，就一起面對這些爛攤子，處理妥善以後，兩個人好好地過日子；如果你不愛他，那更好辦，結了婚也可以再離，犯不着顧忌別的而毀了自己的一生啊。沒有愛情的婚姻……在我看來，生不如死！”
“是啊，其實這些我都明白，你分析的情況我也問過自己，可是等到了自己做決定的時候，才覺得萬般艱難。薇薇，你不是我，你不能理解曾翔對我有多麼重要，也無法體會當我得知被愛人背叛是什麼滋味……
我也想瀟灑地一刀兩斷，我也想來一個君既無情我便休！可是臨到跟前，才發現事情根本就不是想象的那樣……
愛一個人，傾其所有，供其所愛，恨不得連骨子裡都要刻下他的一切；可是這份愛也會有消弭的時候，一個女人愛一個男人，智商會變低，心靈會變得軟弱，甚至連性格也會跟着改變。硬下心腸的決絕，那已經不是愛了，是恨。恨要比不愛更加輕易，我不想我們也淪落到那種境地……
所以，當初的我，打掉牙齒含着血自己嚥下，我不想讓任何人知道，我騙過了所有人……可是我依然騙不了我自己。
有的時候午夜夢迴，看着枕邊人，我都會發蒙不知道自己在什麼地方。我會嫉妒，我會聯想那一夜他和那個女人歡好種種！我才明白，有時候，夫妻之間的信任就像是一張白紙，一旦落下污漬，不論怎麼遮掩，這骯髒的東西都沒有辦法再抹去了。
而支撐着我走到現在的，早已經不是我對他的愛，而是那份不能退出的責任。”
我心疼不已，卻又不知該如何接這話，她一頓，繼續說：
“我和曾翔相戀四年，說真的，那個時候我也沒有想過要談什麼異地戀，可因爲那個人是曾翔，所以我奮不顧身了一把。
這麼多年我們兩個彼此信任，一起畢業，一起讀研，一起找工作……我這一生最美好的年華都給了他，我自信他不會負我，我以爲我們可以走到最後的……可結果呢……”
她哽咽不堪，斷斷續續道：“結果是……我自己一個人硬撐着，縫縫補補我們之間的信任，戰戰兢兢維持我們之間的愛情。到最後，還不是如同那看似忠不渝的愛情泡沫，風一吹，就散了。”
聽她聲淚俱下，我也明白她此時的憤怒和彷徨。我知道被最心愛的人傷害是一件多麼痛苦的事情，彷彿末日降臨，信念全無。
“我不知道我會做什麼樣的決定，我也不知道未來這個決定有多少是出自我的本心，多少是爲了別人考慮。我只知道，此時此刻，愛情……對我和曾翔來說，已經是過去式了。”
任他從前多少風花雪月，多少可歌可泣，失望和猜疑，足夠讓堅不可摧的愛情化爲齏粉了。
未蘭的痛苦並非一日累積，許然或許就是她和曾翔愛情道路上的劫數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