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大會是江湖盛事,每年舉辦的門派不一,但是參與的人大多都是赫赫有名的俠士或者有頭有臉的門派。大家齊聚一堂,就江湖上發生的大小事宜商討商討,就武學造詣方面切磋切磋,然後選舉新一任武林盟主。所謂流水的營盤鐵打的兵,不過如此了。
這會兒蕭景綺不知道又躲哪兒去調戲人家小師妹了,慕容竹淺淺地掃了一圈,沒有看到蕭景綺的人影,便也就隨了他去。此刻,他坐在最靠近莫銘的下手,帶着虛僞的笑容應付着和他攀談的衆人,其中不乏現今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前輩與一朝成名的後起之秀。在這江湖上,人脈便是自己站穩腳跟的關鍵,而能於此次武林大會拔得頭籌,成功衛冕武林盟主的慕容竹更是深諳其道。
相較於慕容竹的分.身乏術,“莫銘”倒是悠閒上許多。大抵是多年前那一戰實在是給太多人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象,他們只敢遠遠地觀望,而非近身同他交談。這倒正合了他的意,即便這些年憑着收集來的資料,對昔日的武林盟主多少有了些瞭解,但是多說多錯的道理,他還是懂的。易容成莫銘面容的王爺含笑坐在那裡,儀態優雅地端着茶盞,縱使是一身便服也不能掩蓋周身繚繞的高高在上的傲人氣勢。
狗兒面無表情地站在他的身後,往日站在莫銘身邊的稚氣,已消失得乾乾淨淨。他氣息斂得很好,以其造詣,同數年前的蕭景綺相抗也不遑多讓,日後定也是能成爲江湖上一等一的好手得,怎奈卻因生活所迫成爲了一名暗衛。
慕容竹在第一次去到客棧之時,一眼望過去,首先注意到的人不是莫銘,而是在櫃檯裡做賬的狗兒,即使因爲進入客棧的人多而雜,狗兒時常會故意掩去自己會武功這一事實,但是有心人多少還是能看得出的。畢竟,那麼綿長而沉穩的氣息,不是一個那麼普通且年輕的店掌櫃應有的。想必有家客棧開在那樣的鬧市,同別家客棧相比,能省下那麼多事端,中間多少還是有狗兒從中周旋的原因。
狗兒的衣裳已經換了,沒有了流於市井的俗氣,即便是對衣料沒有過多研究的慕容竹隱約都能看出來其奢華程度。他不着痕跡地看了莫銘一眼,嘴角噙上了一抹了然於心的笑意。聽到身邊人在和自己打招呼,慕容竹轉過頭和坐在他身邊的人攀談起來,其中不乏讚美之詞,氣氛一派和樂融融。
見各門各派的掌門、代表都來得差不多了,“莫銘”放下了茶盞,注意到這個細節的人漸漸停止了講話,原先充斥着小聲交談的嗡嗡聲的會客廳慢慢安靜了下來。其間,慕容竹的手指一直在輕輕敲擊着桌面,莫銘和他對視了一眼,不過一兩息的功夫便恢復自然。
“武林大會中間擱置了那麼多年,憑着各位治理有方,江湖並未出多大的亂子,路某在此拜謝了。”說罷,便起身抱拳,從左至右掃了一圈,衆人連連說不敢,“人在江湖,多的是磕磕碰碰,但好歹是自家兄弟,擡擡手,恩怨也就過去了。”
慕容竹知道這是要引到正題上去了,坐姿稍微正了正,收起了面上的表情。
“雖說多數時候江湖中人奉行不問國事的態度,話說得偏頗點兒,我倒真覺得這是個好法子。只是此次,吐蕃擾我邊塞,燒殺搶掠無惡不作,百姓人心惶惶,居尚不能安,又何來的樂業?即便只是出於個人,我也不能坐視不理,路某雖只是一介武夫,不懂什麼大的道理,卻也知道家裡人受了欺負便不能坐視不管的理兒。朝廷不敢應的戰我來應,朝廷不敢殺的人我來殺!”
說及此,陳嘉領着莫銘和亦楓跟在石柏草的身後,腳下生風地進了會客廳,“莫銘”掃了眼陳嘉,不着痕跡地點了點頭,像是在打招呼,接着便緊盯着他身邊的莫銘,危險地眯起了眼睛,彷彿站在他面前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隻孱弱的小白兔,等待着他去蠶食。莫銘一縮脖子,往陳嘉身後鑽了鑽。
激昂慷慨的講話就這麼戛然而止,衆人的視線自然跟着“莫銘”的視線一道落在了門口四人的身上。這四人裡,除了莫銘是名不見經傳的無名小卒,另外三個隨便哪一位站出來,說上一句話,江湖都要或強或弱地抖上一抖。一時間交頭接耳的輕語聲窸窸窣窣地蔓延開來,像是剛煮沸了一鍋水。
他們會那麼晚纔到是因爲莫銘仍不習慣古代人這種馬車的顛簸,以及那九曲十八彎的阡陌小路,一路上走走停停了好幾次,每隔上一段時間,莫銘非得下車走動走動,陳嘉自是隨着他的,這武林大會對他而言,本就是可來可不來的,要不是爲了能讓他人以爲自己是被迫進的那局,陳嘉也是不願如此舟車勞頓的。
但是石柏草不一樣,他知道這次武林大會關係着陳嘉日後的路要怎麼走,自己最親愛的徒兒前路多舛,莫銘的前身又是自己最不待見的一個人,一路上能給什麼好臉色給他瞧?
要不是石柏草用下毒來威脅莫銘,估摸着這會兒連青城山的山腳都到不了。來得早不如來得巧,這段話給走進屋的修遠聽了個正着,聽到最後的那句“朝廷不敢應的戰我來應,朝廷不敢殺的人我來殺!”,他的表情立馬就扭曲了,襯着另外三張沒有什麼表情的臉,格外的喜感。
丫不要臉地頂着我的臉充神棍就算了,但是你丫要說人廠花的臺詞翻版問過編劇了嗎?問過了廣大十三,不對,是十四億同胞了嗎?你就不怕走夜路被裝麻袋大的臉你爹媽都不認識嗎?!
你還真以爲“不要臉”這項工作是不要錢的,就可以隨手亂撒了嗎?你媽媽沒教過你在說話之前要考慮一下別人的感受嗎嗎嗎?!修遠在內心咆哮出聲,化身經典臺言裡的御用男主,甩頭晃肩膀插鬢角,每個輪着來一套。只恨不得,嚎上一句:藥藥切克鬧,煎餅果子來一套……
薑還是老的辣,石柏草上前一步,也不講那些虛禮,直接開口說道:“不好意思啊,我這人貪嘴,路上喝了點兒酒誤了正事,還望盟主莫怪。”
他的性子江湖人都知道,怎麼不靠譜怎麼來,他的醫術神乎其神,何以被人稱爲“怪醫”?因爲啊,石柏草這人有很多不醫:這人太美了不醫,太醜了也不醫;太瘦了不醫,太胖了也不醫;太簡單的不醫,太複雜的還是不醫;心情不好不醫,心情太好也不醫。所以,想要醫怪給你看病那完全得靠碰啊。
即便有着這麼多的不醫,找他看病的人還是將他家堵得水泄不通,爲的是什麼?爲的是“妙手回春”石柏草的名頭,在他手上的人,只要不是入了土的,他都能給你找到最好的道兒,免去你的苦痛。
“石前輩言重了,路途勞頓在所難免,能邀您前來,是後輩的榮幸。”“莫銘”帶着假笑,手掌朝上五指併攏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將石柏草引到一個上座。石柏草也不跟他客氣,領着陳嘉就往裡走,在陳嘉經過“莫銘”身邊的時候,修遠聽到那個頂着自己的那張臉的人用極小的聲音說了句:“別來無恙啊,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