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臨端起茶盞,如舊用杯蓋撥開浮在水面上的茶葉。“清醇飄香。”
“皇上喜歡,就是這盞茶的福氣了。”雪衣眸子裡只有笑意,嘴角微微彎起的弧度剛剛好。
徐天心則沉靜的看着皇帝的手,順手端起了自己那一杯茶放在了脣邊。
“朕記得,剛入宮的時候,最喜歡天心烹的竹葉茶。簡單的竹葉,加以冬日冰柱滴下的寒水,便有一股清新凜冽的香氣。不是這些看似名貴的茶可以媲美。”奉臨並不急着喝
倒是徐天心輕呷了一口,柔軟的脣瓣沾上了溫潤的茶湯。“皇上還記得。可惜今冬宮裡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後來皇上又帶着皇貴妃出了宮,臣妾便沒有興致再做這樣的事情了。”
“是麼!”奉臨輕輕吹散了熱氣。
“自然是。”徐天心似笑非笑的說:“漠良是臣妾與皇上相遇的地方,皇上何以不帶臣妾同往?是擔心臣妾出了宮,便不會再回來了麼?”
“差不多!”奉臨凝眉看着她,眸子裡一閃一閃的光叫人看不懂。“好不容易纔帶你回來,怎麼能輕易放你走?”
徐天心只是笑:“皇上再不喝,茶涼了香氣也就散了。”
奉臨點頭,輕輕的抿了一口杯中的茶水。
只是這一口,雪衣脣邊就浮現了笑意。萬萬沒有想到,一切竟然來的這麼快。
皇上一死,皇后馬上會站出來輔佐新君登基。
即便她們不能奪回自己的江山,重建家園,也總能爲死者報仇。
但是,怎麼好像什麼事情都沒有……
“好了,朕還有摺子要看。無事別老是悶在宮裡,春乏秋困的,多出去走動走動也是好的。”奉臨起身,臨走前不忘握了握徐天心的手。
“恭送皇上……”徐天心的雙腿止不住的顫抖。
“怎麼回事,怎麼會這樣?”雪衣趕緊關上門,難以置信的看着她:“我明明就把毒……茶沒有經過任何人的手。”
徐天心也不知道爲什麼會出現如此詭異的一幕。“毒藥呢?在哪裡?”
“我去拿。”雪衣戰戰兢兢的推開門,發覺皇貴妃就站在門外。“皇貴妃娘娘,您怎麼……”
“找這個?”嚴一凌拿出一個綠色的小瓶子。
雪衣身子一顫,連忙就要搶。
嚴一凌握在掌中,並沒有叫她奪去。
“若不是我提防着,叫楚月偷偷跟着你們來。她又愛玩,在廚房裡翻騰的時候找到這個,想來現在,你們已經身首異處了。”嚴一凌一把推了雪衣進來,隨即吩咐身後的素惜:“不許任何人靠近。”
“是。”素惜的眉頭比麻花擰的還用力:“奴婢明白。”
走了進去,嚴一凌坐在了方纔皇帝做過的位置。“天心,我一直以爲你心思縝密,不會冒險做沒有把握的事,這一次爲什麼這麼激進?”
“不是我激進,是皇貴妃你越來越八面玲瓏了。連雪衣藏在廚房裡的毒藥也能一瞬間就找到,這未免太讓人不好想。”
徐天心笑彎了脣:“該不會是防賊一樣的防着我吧?”
“你想多了。
”嚴一凌澹澹的看着她:“其實你們入宮的時間也不短了。這期間,你有很多次機會,都能下手。想要皇上的命,並非就真的不容易。但是你有沒有想過,爲什麼時至今日,皇上都好好的?”
“不懂。”徐天心不知道她想說什麼。
“也許你的本心,根本就不想殺死皇上呢?”嚴一凌這麼說不是沒有根據的。
否則她進來的時候,徐天心不會顫的那麼厲害,還滿頭的冷汗。
雪衣不敢相信的看着皇貴妃的臉,半晌沒有說話。
“這絕不可能,皇貴妃,你以爲每個人都是你麼!”徐天心纔不覺得自己會對那個卑鄙的皇帝心存仁慈。
“你不用向我證明什麼,也不用解釋什麼。我只是想知道,到底雲嬪拿什麼威脅你,她的目的又是什麼?”嚴一凌很好奇。
“這事似乎和你沒有什麼關係。”徐天心不想多說。
“是沒什麼關係。但我知道被人掐着脖子的滋味不好受。”嚴一凌看着她,緩緩的說:“並且,憑我對皇上爲數不多的瞭解來看,皇上今天過來,一定是聽到了什麼風聲。自從皇后的事情被程俊揭穿,皇上便暗中除掉了許多人。他在後宮的佈防,只可能越來越嚴密。”
這一點倒是說的很準確。
徐天心心裡有些害怕。倒不是怕死,而是怕……
“算了,你不想說就算了。”嚴一凌嘆了口氣:“我已經提醒了你們,好自爲之。”
“謝謝。”徐天心這兩個字說的格外真誠。
等皇貴妃走了,她才問雪衣:“雲嬪送消息入宮的事,一定是被皇上發覺了。咱們現在的一舉一動,都在皇上的掌控之中。或者說,皇上已經知道了咱們想要隱藏難的秘密。”
雪衣也有同感。“既然如此,那也就沒有什麼好隱瞞下去的了。”
“別!”徐天心搖頭:“我雖然不知道皇上爲什麼不揭穿,但既然他沒有行動,咱們也不要妄動。現在,所有的事情都擱置,也不要再聯絡咱們在宮外的人了。”
沒有別的辦法,也只好如此。
“你放心我不會衝動了。”雪衣看着她,已經下定了決心。無論怎麼樣,都要讓天心和遙光平安的離開這裡。否則,她欠她們的,一輩子都還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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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一凌從棲心宮離開,就直接去了蒼穹殿。
小侯子說皇上正在書房,有要緊的摺子批覆,便請了她前往偏殿歇息。
然而轉身的功夫,皇上就來了。
“這時候,你不是該去課堂看看奉舉的字寫得怎麼樣了?”奉臨輕哂的笑着,龍袍上銀線繡成的龍鱗閃閃發光。
“臣妾聽說皇上去了棲心宮,便來瞧瞧。”嚴一凌倒也不避諱。
“怎麼?”奉臨凝視她的雙眸:“擔心朕陪了天心冷落你麼!”
嚴一凌纔沒有這份興致:“皇上不是說過,她不是顏瑜公主麼!”
“聽到了什麼風聲?”奉臨凝眉,臉色微微有些變。
“皇上,今天不說這個好不好?”嚴一凌起身拉着他走到椅子上坐下,繞到身後,輕輕的
爲他捏了捏肩。
這手藝是和素惜學的,假以時日,開始變得似模似樣。
奉臨很受用,虛着眼睛靜靜的享受這樣曼妙的時光。“本來答應你過些日子就回母家探望,沒想到一耽擱,就拖到現在。碧兒,不如朕這幾日就讓人去準備。回頭帶着嚴卿和住在嚴鈺回家看看。”
“嚴鈺……”嚴一凌有好幾天沒去過小院,不知道楚月把他調教的怎麼樣了。
方纔急匆匆的請楚月過來,換走徐天心的毒藥,一時情急也沒顧得上問。
“朕去小院看見他被纏成那個樣子,也着實於心不忍。”奉臨嘆了口氣:“蘇嬪被擼劫出宮,你是怕放了他出去,他會滿處去找吧!”
“嗯!”嚴一凌點頭:“臣妾就是見不得嚴鈺那副樣子。”
“你看看這個。”奉臨把握在手裡的摺子遞給她。
“是什麼?”嚴一凌停了手,接過來打開。
“朕打算昭告天下,蘇嬪疾病暴死,宮裡再沒有蘇憐兒這個人了。”奉臨平靜的說。
畢竟從頭到尾,他都沒有喜歡過那個女子。所以她是生是死,在或者不在,對他而言沒有半點影響。反倒是碧兒和嚴鈺,總是爲這個女人心神不寧的。
“皇上這麼做,是爲了讓臣妾安心吧!”嚴一凌放下了摺子,輕輕的笑起來。
“自然是。”奉臨把手搭在她的手背上,擱在自己的肩頭。“既然天底下再也沒有蘇憐兒這個人,那嚴鈺就算真的找到了她,要帶她遠走高飛,也就不是過錯了。”
這事放在朝中,那些老臣若是知道了,必然鬧得天翻地覆。
但對嚴家來說,無疑是個天大的恩惠。
嚴一凌自然是很高興的。“皇上這麼做,算是徹底的解除了臣妾的顧慮。但有一點,臣妾不太明白。”
“你問就是。”
“皇上既然和嚴鈺有言在先,蘇憐兒願意跟他走,你便開恩。可現在蘇憐兒並不願意,而是被迫離開了皇宮,您爲何不下嚴旨不許嚴鈺再動這樣的心思,反而是要給他這樣一個厚恩呢?”
難道就因爲皇上想展示對她的恩寵有多深?
嚴一凌纔不會這麼想。
“很簡單,因爲朕懂嚴鈺的心思。”奉臨凝眉,篤定的說:“就算是朕下了嚴旨,叫他不許再見蘇氏,也管不住他的心。與其生拉硬扯的要把他拽回來,倒不如叫他去求證,去證明,那個人根本就不合適他。唯有他自己想明白了,纔會真正願意放手。也才能真正的叫你不再擔心。否則,楚月就得捆着他一輩子了。”
“他倒是想,憑什麼呢!楚月好好的一個姑娘,如何要斷送在他的魔掌裡!”嚴一凌忽然覺得皇上也是個性情中人。只不過這情太多了,就忙不過來。纔會處處顯得那麼冷漠那麼薄情。
“呵呵!”奉臨笑着把她拉進懷裡:“有些事是很難說的。”
就好比當年,碧兒明明先對奉擎動了心,最終卻被他攬入懷裡。
“皇上偷着笑什麼?”嚴一凌覺得他的表情怪怪的。
“沒什麼!”奉臨只笑不語,輕輕的閉上眼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