樑上一雙人影俯視着殿裡發生的一切。直到皇后離去。
一個人拎着另一個人,靈巧的避開太后視線,消失在夜色之中。
她死死的捂着嘴,不讓自己發出一點聲音。直到離長寧宮很遠,依舊維持着這個動作。
“好了,不用這麼怕!”蒙面的女子輕笑一聲:“你該感謝我讓你知道真相。”
沈涼悅的手,生生在臉上按出紅痕,還是被她掰開。
“人都已經走了,櫻妃你不用害怕。”女子轉身就走。
“站住。”沈涼悅哭腔喚住她:“送我回去,我要見姑母。”
“這卻難了。”
“你別以爲我聽不出你的聲音。”沈涼悅威脅她:“你不送我回去,我就去皇上面前揭穿你。”
“呵呵。”女子輕笑出聲:“你以爲你一定是有命活着的那個?還是你爲了求活,想去了結了太后?”
沈涼悅搖搖晃晃的走到她面前,忽然下跪。“你身手了得,一定能避開表姐的耳目送我去見姑母。我要見姑母,我求您……”
一向心高氣傲的櫻妃竟然跪着求自己,這種感覺甚好。“行吧,不過我有個條件。”
“我都答應。”沈涼悅堅定的說。
“你還不知道是什麼呢。”
“一來我沒得選,二來,我命懸一線,還有什麼捨不得。”沈涼悅紅着眼睛:“我要見姑母。求求你。”
沒辦法,蒙面女只好託着沈涼悅飛檐走壁的回到了長寧宮。“我去院子裡活動活動筋骨,你只有一個時辰。”
“多謝。”沈涼悅含着淚走了進去。
彼時,太后倚靠在鳳椅上,單手支撐着額頭,閉着眼睛。
沈涼悅這才發現,不過四十出頭的姑母,看上去竟老態龍鍾,早已經沒有了往日的神采。
“姑母。”她跪了下去。
太后驚得身子一震,隨即睜開眼睛:“涼悅,你怎麼進來的?”
沈涼悅哽咽,說不出一個字。
“快走吧,這裡……以後不要再來。”太后語氣嚴厲的說。
“不,姑母,涼悅不走。”沈涼悅認真的說:“我要是走了,姑母您怎麼辦?表姐她……”
又是一驚,太后凝眉:“你都聽見了?”
“是。”沈涼悅咬着牙,艱難的說:“一字不落。”
太后的淚水順着臉頰低落胸前,被動不已。“既然都聽見了,你爲何還要來見哀家。你就不怕你走過來,就會被哀家扭斷脖子?還是你……爲了能活,要替皇后親手了斷了哀家?”
“不!”沈涼悅重重搖頭,淚落如雨。“涼悅絕不敢害姑母,寧可自己死。”
她跪着走到鳳椅下的階梯,撲向太后:“涼悅蠢笨無用,就只會仗着姑母的威嚴使性子。根本就從來沒有好好聽過姑母的話。要不是我沒用,姑母就不會被表姐逼上絕路。是我該死……”
她的話,像是一雙柔軟的手,輕輕撫慰心上的傷口。
太后哽咽,沉默了良久。
“涼悅今夜,是特意來向姑母告別的。”沈涼悅抹了眼淚,正色道:“明日一早,我就去告訴表哥。是
我在您的膳食裡下毒,唯有如此,表姐纔會讓我得寵。”
“傻孩子。”太后起身扶着她站起來:“哀家活到這個歲數,什麼沒見過。什麼沒受過。可是你不同。”
“涼悅天生就是蠢笨。哪能鬥得過表姐!”
哀莫大於心死,沈涼悅覺得,窮盡一生她也熬不出頭。
“姑母,只有您活着,才能將皇后拉下鳳位,才能扶持新後。沈家從來不缺聰明美貌的女孩。她們只是沒有看清那雙陰毒的手,是源自沈家的皇后。”
“你能說出這番話,就不枉費哀家對你的苦心栽培。”太后多少有些安慰。扶着涼悅一併坐下。“聽哀家說,二十多年前,沈家,也就是你表姐的母家,起過一場火。”
“火?”沈涼悅有些不懂。
“對!”太后點了點頭:“這場火改變了你表姐一聲的命運。她在滿是火光的廂房裡,救出了一位少年,那就是當今皇上。”
“表姐救過皇上?”沈涼悅從來沒聽過這段往事,難免詫異。
“怎麼從來就沒有人提過?”沈涼悅問:“就因爲這個,所以皇上纔會對錶姐格外疼惜?”
“其實,哀家一直懷疑,火場裡燒……嗯……”太后忽然猛的一搡,將沈涼悅推坐在地上。
沈涼悅驚慌失措的看着太后,她的雙眼瞪大,狠狠外凸。“姑母……啊……您怎麼了?”
一把短短的匕首,不偏不倚的紮在太后的心口。
“姑母……姑母你別嚇我……”沈涼悅嚇得魂飛魄散:“姑母……你別嚇涼悅,姑母……”
“誰?”蒙面女子返回時發現了襲擊太后的刺客,看了一眼慌亂之中的櫻妃,還是決計追出去。
然而刺客身形敏捷,三倆下就甩開她好遠。
長寧宮戍守的侍衛,全部都是皇后的人。指不定暗殺太后的正是皇后。
未免暴露身份,她追了幾步又返回來,對櫻妃道:“別再哭了,趕緊和我離開這裡。否則下一個死的就是你。”
“我不走。”沈涼悅臉色蒼白,咬着脣落淚。“她已經殺了那麼多沈家的女兒,還嫌多我一個麼?”
“你聽好了,我不是想救你。”蒙面女語氣不善:“你願意死我絕不攔着。只是我必須多嘴提醒你一句,要報仇,得先留着命。”
這一句話,嘭的一聲點燃了沈涼悅心裡的怨恨。
熊熊的烈焰,燒的她五內俱焚,痛不可當。“姑母,涼悅一直一直讓您失望。以後不會了。你想要的一切,涼悅一定會替您實現。”
不捨的看了太后一眼,沈涼悅強撐着站起來。“走。”
“謝謝你。”沈涼悅看着她的背影,問:“只是你還沒有說,要我做什麼?”
“以後你自然會知道。”蒙面女大步流星的消失在夜色之下。
一路都很太平,她趁人不備,溜進了蒼穹殿下院的廂房。今晚皇上傳召徐貴嬪侍寢,所以這麼好的戲,只有她這個近婢替貴嬪好好瞧一瞧了。
雪衣脫下夜行衣翻了個面,重新穿上。摘下蒙面巾塞進袖子裡。這樣的裝扮纔不會引人注目。唯一不爽的是,太后的話似乎還沒有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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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剛矇矇亮,小侯子急不可耐的敲響了內寢的門。“皇上您醒了麼?宮裡出事了。”
奉臨蹙眉坐起來,晃了晃脖子:“什麼事?”
“太后……太后薨逝了。”
“說什麼?”奉臨從牀上跳下來:“太后?”
“是。”小侯子難過的說:“銀鈴姑姑傷心不已,也隨着太后去了。”
奉臨一把敞開房門,臉色冷寂的如同死人。“怎麼回事?”
“昨晚皇后娘娘送太后回宮時還是好好的。早晨小宮婢去伺候太后梳洗。發覺太后已經……而銀鈴姑姑就伏在身邊,身子也僵了。”
小侯子低着頭,好容易纔敢說出實情:“太后是自裁去的。”
“更衣,擺駕長寧宮。”奉臨瞥了一眼身後內侍監手裡的喪服,眸子裡的冷意,一點一點的吞噬了他的心。
太后真的死了!
連銀鈴也跟着去了!
徐天心表情凝重的坐起來。奴才們伶俐,也準備了她的喪服。
雪衣低着頭進來替她更換。用一支素銀的簪子別好了髮髻。
“皇上,臣妾與您同去。”徐天心的聲音真的有點難過。
皇后鬥太后,沒想到結局竟然是這樣。
可見遙光有一句話是說對了。皇后還真是一隻老狐狸。
嚴一凌得了消息趕到長寧宮的時候,皇后領着宮中的妃嬪也都到了。
低沉的雲板聲,聲聲震天,心情也隨之一分一分的沉下去。
沈涼悅哭的聲音都沙啞了,除了哭,她沒有任何反應。好像身邊的人都不存在,好像這偌大的靈堂就只有她自己。
“姑母看見你這樣傷心,會走的不安的。”沈音苒跪在她旁邊,替她抹去臉上的淚。
沈涼悅沒有任何反應,只是哭。
“好好的,姑母爲何這麼想不開?”沈音苒也跟着哀痛的垂淚。
遙光忙不迭的遞了帕子來:“皇后娘娘,保重鳳體。”
“人死不能復生,皇后娘娘節哀。”沈涼悅忽然冒出這麼一句話。
沈音苒訝異的點了下頭,道:“你也不要太難過,姑母最疼的就是你。看見你這樣子她怎麼能安心?”
的確,姑母的確是最疼我的。
沈涼悅心裡禁不住暗想。她的命是用姑母的命換來的。如果不是她被推開了,也許躺在裡面的人就是她了。
“表姐,我的心好疼。”沈涼悅說完這句,一把攥住了皇后的袖子,倒在了地上。
袖子落盡火盆裡,呼的燒了起來。
沈音苒大驚。
遙光嚇得一縮:“快來人,着火了。”
奴才們蜂擁而上,撲火的,扶櫻妃的。
擁擠中不小心,踩痛了妃嬪手的。
靈堂裡一片混亂。
只是直到火燒了手,沈涼悅都沒有鬆開皇后的袖子。
奴才們沒法只好一盆冷水潑下去,扶着皇后擡上櫻妃一塊扯到後堂。
隨着皇帝前來的徐天心,趁亂湊到了嚴一凌耳畔。“瞧見了吧,這是太后魂魄不寧,來找她算賬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