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嬤嬤和素惜,被安排在了伊湄宮後院的一間坐北朝南的大房裡。
小丫頭推開門,一股濃郁的藥氣就撲了出來。
嚴一凌小心的收拾起自己的情緒,一臉溫和的笑意走進去。“這廂房採光很好,外頭的陽光透進來暖意十足。回頭讓汪泉搬幾盆花過來,生機勃勃的。病自然就好得快。”
素惜和章嬤嬤聽見這熟悉的語聲,激動的無法言說。
“小姐,您可算是回來了。”素惜雙眼被蒙着布,看不見進來的人。可只是聽見聲音就覺得格外歡喜。
“你的眼睛。”嚴一凌的心頓時就疼的一揪。“怎麼弄成這樣?還有章嬤嬤,你頭上的傷要不要緊?”
素惜溫和的說:“小姐別擔心。奴婢的眼睛很快就沒事了。馮太醫爲奴婢診治的,也留下藥方。每日按時敷藥,很快就會好的。主要是那後湖泥沼裡的水太髒了,進了奴婢的眼睛。”
“娘娘放心,老奴雖然老了,但這把老骨頭還是挺硬朗的。”章嬤嬤笑呵呵的說:“其實已經全好了,隨時都能下牀伺候娘娘。”
嚴一凌搖頭:“不,嬤嬤你好好歇着。自從你跟着我,就沒過上幾天踏實的日子。也不是頭一回受傷了。”
“娘娘別這麼說。要是奴婢沒跟着您,只怕受傷了也沒人管。哪裡能像現在這樣好吃好喝的躺着歇着。”章嬤嬤看得出皇貴妃的臉色其實不好,也猜到多半是出宮經歷了一些事。只是娘娘不願意說。她也不會去揭穿。
只要人平安無事的回來了,黴運過去,好日子也就來了。
素惜想起那一日,心裡便是激動:“小姐可知道麼?奴婢是皇上跳下泥沼裡親手救出來的。爲此,皇上也發了高熱,病了好幾天呢!要不是多虧了馮太醫,只怕麻煩就大了。”
嚴一凌明白了,爲什麼皇帝最後肯讓馮靖宇出現了,原來是這樣。
“現在沒事了就好。”她強忍着心裡的不適。緩緩的說。
楚月知道她撐的很辛苦,笑着說:“皇貴妃不如早點去歇着吧,折騰了這一日你也累了。現在大家都平安無事,有什麼話不能慢慢的說。”
“是啊。”素惜點頭伸手去握小姐的手。“您也累了。還是先回去歇着。”
嚴一凌握着她的手溫和的答應:“好,我這就回去歇着。你也是,不要胡思亂想,好好養傷。”
章嬤嬤微微點頭,起身要送。
“嬤嬤別動了。”嚴一凌總覺得,她們是讓她在這個宮裡,能感覺到家一般溫暖的人。無論她是笑着哭着,得意着沮喪着,她們給予她的,永遠都是包容和溫暖。哪怕她有再多的缺點,哪怕她有再多的壞習慣。以醫叨血。
出了門,強忍着的眼淚撲簌簌的滾了下來。
楚月拉着她的手,快步離開。走了好遠,她才說:“想哭就痛痛快快的哭出來吧。你這樣憋着只會讓自己難受。”
嚴一凌哽咽的說:“可是我都不知道我爲什麼要哭。從我知道我的身份開始。我就知道他的心永遠不可能在我這裡。身爲天子,他是一定會薄情寡恩,生性多疑。他會坐擁如雲的美女,他可以負心卻不能被辜負。現在的局面,根本就是我一早明白的,我爲什麼還是要難過我真的說不清。”
“你想聽真話麼?”楚月問。
她點頭。
“真話往往會刺心。”楚月嘆了口氣:“他無論有多好,無論有多麼不堪,即便你再明白都好,只要是一頭栽了下去,你就是會心痛的無法自拔。說來說去,只是一句話——你在乎他!”
果然這話很刺心,嚴一凌嚎啕大哭。
楚月像個過來人一樣,緊緊的把她捂在自己懷裡。“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你也不用這麼難過,我想皇上並非是不在意你,而是他不知道該怎麼去接受……畢竟他進來的時候。真的是看見了一些讓他刺心的畫面。說來說去,還是要怪那肅親王,瘋子一樣!”
“他足夠的相信我,就不會派人暗中監視。他足夠的相信我,就不會瞞着我去做那些事。他足夠的相信我,就不會嘴裡說了不相問,心裡卻只有狐疑。”嚴一凌是真的很難過,她怪自己爲什麼這麼笨。明知道皇帝是天底下最不能託付真心的人,卻偏偏要把自己的心交出去。
“好嘛,你哭一會兒就別再難過了。不然明天早起,眼睛腫腫的就不漂亮了。”楚月又道:“我方纔聽奴才說起,皇上以爲你掉進了後湖的泥沼,竟然讓人把所有的荷葉荷花都折斷了,到處去找你。他也是急壞了,沒有想到好不容易找到你,會是這樣的局面。所以才更加生氣。我想,等他想開了,誤會就好解釋清……”
“沒有這個必要了。”嚴一凌紅着眼眶說:“這件事情,就像是一根釘子紮在皇上的心裡。又何嘗不是紮在我心裡。我現在終於知道爲什麼皇后會那麼灰心了!”
楚月嘆了口氣:“你也不要想的那麼壞,皇上的心裡到底也是在乎你的。”
“不說這個我,我好累。”嚴一凌只覺得自己真的撐不住了。
“你這樣子,太不對勁了,我要不要去叫人請太醫過來?”楚月看她疲憊不堪,又歇斯底里的,真的很心疼。
“我沒事,睡一覺起來就好了。”嚴一凌低低的說。
本來今日的穿戴就是簡單的。拔下了鬢邊的簪子,青絲瀉地。“你也累了,回去歇着,我睡一覺明天就沒事了。”
楚月扶着她上牀,替她將繫好的帷帳鬆開:“那你什麼都別想,好好睡一覺。明早我做你喜歡吃的糕點給你當早膳。”
“嗯!”
楚月還沒走出房間,就聽見她嚶嚶的哭聲。也是心酸的不行。
皇帝這個糊塗蛋!
越想越是生氣,楚月決定去找皇帝好好理論一番。總是不能看皇貴妃吃這樣的虧!
說來也就來了,未免驚動皇貴妃,楚月隻身殺到了蒼穹殿門口,那氣勢實在迫人。
小侯子瞧見她來不由得驚訝:“司空二小姐也回宮了,這真是太好了。”
“少廢話,我要見皇上。”楚月生氣的不行,語氣自然不好。
“呦,二小姐,這您可得等等了。皇上有旨,這會兒不許任何人進去打擾。”
“我偏是要進去怎麼了?”楚月憤慨不已。“活了這麼大,我還沒抗過旨呢,今兒就想試試看。你去告訴皇上,他若是不肯見我,那就別怪我硬闖蒼穹殿。”
小侯子嚇得臉色發青:“二小姐,你這是何苦啊。皇上……這會兒心氣兒不順。旁人多都躲不及,您怎麼還要去觸怒龍顏呢,奴才請您三思!”
“趕緊去!”楚月冷喝一聲:“再不然我就硬闖了。”
“別別別!”小侯子連忙阻攔:“不是奴才不肯通傳,實在是這會兒不方便。”
“有什麼不方便的。皇上偷聽人家說話,也沒覺得有什麼不方便。我這光明正大的來,反而不方便了。你們宮裡的規矩還真是奇怪極了。”楚月越說越生氣,嗓音也越高。
再這樣鬧下去,叫皇上聽見了也是不好。
小侯子唯有答應下來:“好好好,二小姐,奴才這就進去通傳。您可千萬別再嚷嚷了行不行?”
“趕緊去。”楚月氣得臉色發紅。“否則我今天真要改一改這蒼穹殿的規矩了。”
離得老遠,樺蕊就聽見楚月那嘹亮的嗓音了。“她也回來了?”
葉梅點頭:“奴婢去問過,說是和皇貴妃一塊回來的。”
“是麼!”樺蕊想起之前吃了楚月的虧,心裡一直不爽。這時候,偏是她又在蒼穹殿外大喊大叫的。正好給了她一個好機會。”
這麼想着,樺蕊便問葉梅:“按說皇上救回了皇貴妃是好事。怎的皇貴妃回宮便不許妃嬪們去探望,而這時候蒼穹殿也同樣安排。莫不是皇上與皇貴妃之間鬧出了什麼誤會?”
葉梅搖頭:“這個奴婢就不知道了。只是皇貴妃回宮後是去過一回蒼穹殿的。奴婢給皇上送補品的時候,正好皇貴妃才離開不久。候公公便叫奴婢端走,說是皇上這會兒不許任何人進去打擾。瞧那架勢,像是動了氣。”
“知道了,先回宮吧。”樺蕊心裡已經有了注意。
方一回宮,便讓葉子和葉梅去準備了沐浴的香湯。趁着這個功夫,她叫了季斌過來。“皇上這會兒動了氣,想來是要喝酒解愁的。你叫人把咱們之前送過去的酒備上,讓皇上好好喝一壺。”
季斌點頭:“奴才這就去辦。”
樺蕊微微一笑:“說不定過了今晚,宮裡又要多一位娘娘了。”
“這位娘娘可不簡單。”季斌一臉的奸猾:“這可是咱們皇貴妃娘娘的好姐妹。說不定還是未來的嫂嫂呢。”
想起之前楚月在熙榮園裡做的那些事,樺蕊就生氣。“她一向心高氣傲,以爲是將軍的女兒就了不起了。這下子,不是也要和莫嬪一個德行了。只是不知道,她有沒有莫嬪那麼好的福氣,也能一索得子!”
“娘娘不必擔心,有沒有這樣好的福氣,想來很快就能知道了!”季斌諂媚的臉上堆滿了笑意,和樺妃眼底的那些畏縮如出一轍。“那奴才這就去辦了。”
樺蕊輕輕點頭,脣角微勾:“去吧,辦得漂漂亮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