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貴嬪。”奉臨嘴裡硬生生的擠出這三個字。
徐天心揚了揚下頜,示意他自己聽着呢。
沈音苒低眉“哎呦”了一聲。
“皇后娘娘,您怎麼了?”遙光捧着銅盆進來,心急着過去。哪知道腳下一滑,銅盆裡的水就潑了出去。
硬是一點沒浪費的將徐天心和嚴一凌潑成了落湯雞。
“嚴貴妃娘娘恕罪。”遙光趕緊跪下:“奴婢擔心皇后娘娘。一時沒有留神。”
“你怎麼樣?”奉臨握着皇后的手:“是傷口疼麼?”
沈音苒連連搖頭:“皇上,遙光冒失了,還是趕緊讓嚴貴妃和徐貴嬪回宮換衣裳。這樣子會生病的。”
“都什麼時候了,你還只顧着旁人。”奉臨皺眉看着她,語調有責備但更多的卻是疼惜。
嚴一凌知道遙光是替徐天心解圍,搖頭道:“無妨,你趕緊再去打一盆水過來。”
“是。”遙光面有憂色:“多謝貴妃娘娘寬宏。”木醫聖扛。
“下去吧。”奉臨冷漠的說:“既是不愛熱鬧,便回你的貴嬪宮好好待着。”
徐天心扭頭就走,連表面上的禮數都沒做。
只是才邁出門去,她便撕心裂肺的嘔起來。
“臣妾告退。”嚴一凌趕緊追了出去。
“你沒事吧?”看她臉色不好,嚴一凌忙道:“先回宮,再請個太醫來瞧瞧。”
徐天心憋着氣。搡開來扶她的嚴貴妃:“不用你瞎操心,回宮換你的衣裳去吧。”
她的眼神,明顯是告誡自己不要再親近。嚴一凌怎麼會看不出來。
想起之前她捧着酸梅子吃個不停的樣子,猜想這個孩子一定讓她懷的很辛苦。“徐貴嬪你自己也要當心。”
這個丫頭,看着冷豔無雙也就罷了。偏偏性子也是冷的要命。不知道是不是冰窟窿里長大的。然而很不幸的是。徐天心的擔心得到映證。
當晚,皇帝就來伊湄宮興師問罪了。
嚴一凌正打算用晚膳,汪泉就來通傳,說皇駕到了。
在素惜和章嬤嬤的陪伴下,三個人一起來到正殿相迎。
請了安,嚴一凌就緊忙問:“皇上,皇后娘娘的傷好些了麼?”
奉臨沒吭氣,徑直走進了內寢。
穿過屏風,圓桌上擺着幾道家常小菜。他的臉色一沉,回首與她對視。
“皇上用過晚膳麼?若是不嫌棄簡單,就和臣妾一塊用點。”嚴一凌微笑着對章嬤嬤說:“去拿副碗筷來。”
“是。”章嬤嬤雖然看出皇上臉色不好,但也是隨和的笑着。
“素惜,去端盞茶,先給皇上潤潤喉。”嚴一凌特別殷勤,是不想在這時候惹他不痛快。畢竟皇上也是人麼,人總有想發發脾氣的時候。
當然。皇后例外。
“皇上。”素惜將溫熱的茶水送到他面前:“您請用茶。”
奉臨看也沒看。一動不動的坐在桌邊。
嚴一凌趕緊從素惜手裡接過茶盞,雙手奉上:“皇上,請用茶。”
她端着茶杯好一會兒,他才伸手接過。
彼時,章嬤嬤擺好了碗筷。看着氣氛不大對,便垂首立在一邊。
“你們先下去吧。”嚴一凌支開她們,才笑着問皇上:“皇上是不是不喜歡這茉莉綠茶,不如下回臣妾換雨前龍井給您嚐嚐?”
“皇后險些喪命蛇口。難爲你還有心情享受佳餚,品茗弄月的!”奉臨的語氣很不好,臉色鐵青着。
受氣倒是小事,嚴一凌很明白自己的處境。
說句不好聽的,她和皇帝豢養的一隻狗沒有什麼區別。衣食住行皆是主人賞賜,那偶爾對主人搖搖尾巴,也是很應該的。
低下頭,她笑得輕淺。“臣妾哪裡有心思品茗弄月。正是擔憂皇后娘娘鳳體不和,才隨意叫小廚房弄了點簡單的小菜。左右也是沒有胃口。”
“是麼?”奉臨輕蔑的看着她:“朕的話。你都忘的一乾二淨了!”
嚴一凌饒是一愣。“皇上的話,臣妾怎麼會忘?”
她知道他指的是哪一句。
“你沒忘?”奉臨凝眸:“那徐天心的毒蛇,是怎麼跑到朕的蒼穹殿?事發之時,朕又爲何找不到馮靖宇?”
這話是什麼意思?
嚴一凌差點沒憋住。權衡再三,她覺得自己還是沒有徐天心的本事,敢頂撞的皇上乾瞪眼。“皇上這麼說,臣妾可就冤枉了。馮靖宇當時在哪裡,臣妾怎麼會知道。那會兒,臣妾不是正和皇上在一起麼?”
“如果早早的部署好,當時在不在朕身邊,又能說明什麼?”奉臨的聲音很清晰。
同樣的一雙眼睛,對着皇后就溫情脈脈呵護備至,對着自己就冷若冰刀,恨不得來回的割。這是什麼意思?
“皇上是覺得,臣妾毒計算計皇后娘娘了?”
“那你有沒有?”奉臨沉聲問。
“我說沒有皇上信麼?”嚴一凌反問。
“難。”奉臨如實的說:“你心裡恨透了皇后,以爲朕不知道麼?”
嚴一凌氣得心口疼,那種感覺,像是被人用大石塊砸過來。沉甸甸的分量足夠折筋斷骨。“皇上既然覺得臣妾恨毒皇后,會出此下策,何必問?”
“朕要聽你說。”奉臨陰森的眼神,似乎很熟悉。
嚴一凌記得,冷宮裡那次初見,他就是這幅樣子,恨不得下巴都捏碎了。
徐天心果然說的一點不錯。皇上覺得是錯,就是錯。
她乾笑了一聲,慢慢垂下頭去:“皇上覺得是就是吧。”
“朕要聽你說。”奉臨冷喝一聲:“別用這些虛言搪塞朕。到底是不是你指使徐天心和馮靖宇謀害皇后?”
“是我。”嚴一凌想過要忍,可是忍得了麼?
心裡的怨氣翻江倒海,還不如來個痛快。
可是她這麼一承認,皇帝卻愣住了。好半天都沒有回過神。
“朕給你的還不足夠?”奉臨凝眉,忽然道:“你還想要什麼?權力,榮華,還是鳳冠?”
“笑話。”嚴一凌也氣急了。她本來不是多要強的性子,但也絕不軟弱。可以叫她忍讓包容,但決不能因爲她的忍讓和包容,就把她當軟柿子來回的捏。
“權力,榮華能當飯吃?還是頂着鳳冠就能衣食無缺了?”嚴一凌輕蔑至極。“臣妾有手有腳,能自給自足,就算沒有榮華富貴的日子,也絕餓不死。皇上不是把我扔進冷宮過?”
“你也來氣朕!”
“皇上說笑了。”嚴一凌一副不肯屈服的樣子。“是您興師問罪到伊湄宮,臣妾只是據理力爭,如實回答。”
“那就是爲了報仇對麼?”奉臨轉口問她。“你懷疑奉儀的死,是皇后。所以以你才步步緊逼,恨不得除之後快。你有什麼憑證?”
“我沒有憑證。”嚴一凌咬着牙:“我就是因爲沒有憑證,才偷了徐貴嬪的蛇。我故意扔在蒼穹殿,我還買通了繡院的繡娘,在皇后的鳳袍上塗些藥粉,蛇聞到自然就會攻擊她。”
“你……”他一隻手掐住她的脖子:“你好大的膽子。”
“皇上不就是想聽這些麼?“嚴一凌拼命的去掰他的手。堅硬的指甲狠狠劃在他的手臂上。
奉臨一痛,手便鬆開了。
他萬萬想不到她竟敢這麼做。“你……”
“是我,要殺皇后的是我,現在損傷龍體的還是我。”嚴一凌被他逼到絕境,只有險中求生。
她就是想替嚴碧賭一把,看看這個昏君心裡到底有她多少分量。
“你真的這麼恨朕?”奉臨愕然的看着她。
“恨?”嚴一凌冷笑了一聲:“我拿什麼恨?我的心早就被掏空了。我只是不明白,皇上你既然這麼愛皇后,這麼害怕她受傷害,你何必要寵幸了一個又一個?守着皇后踏踏實實過日子不好麼?”
不等皇帝開口,她又道:“哦,我懂了,皇上您是天子,優生優育,得大批量的繁衍後嗣,挑個最佳的繼承人。所以這些女人,只不過是你用來生育的工具。談不上愛,就連寵也要看心情。臣妾如此,萬貴妃如此,徐貴嬪也沒有什麼差別。否則當您知道那條蛇是徐貴嬪飼養的,你就該下旨砍了她,一了百了。”
奉臨被他氣得渾身發抖,但是很奇怪,他的臉上縱然再陰沉,也完全沒有看出殺意。
“你非要這樣跟朕說話是不是?嚴碧!”
“皇上高興的時候,叫我碧兒,不高興就叫嚴碧。可憐我的時候,就把我擁在懷裡,抱着我說別怕。現在厭惡了我,就煞有介事的一頓問責。可惜,我真沒覺得我哪裡說錯了。”
嚴一凌與他四目相對,一個字一個字冷冰冰的說:“在你眼裡,我和她們沒有任何不同。之所以位列貴妃,不過是因爲生了皇子,不過是因爲我姓嚴,而已。”
“你真的覺得,你在朕心裡和她們沒有什麼兩樣?”奉臨的聲音有些沙啞。
“我就是這麼覺得。”嚴一凌乾脆利落的說。
“是你真的感覺不到朕對你如何,還是你根本心裡沒有朕才感覺不到?”奉臨咬牙切?:“嚴碧,你分得清麼?”
“無恥!”嚴一凌瞪圓了眼睛:“你又想污衊我不忠是麼?你心裡只有皇后,你憑什麼要求我對你感恩戴德,忠貞不二?”
“好!”奉臨僵着臉,鏗鏘有力的說:“你記住,從此刻開始,你在朕心裡和她們是一樣的。”
他拂袖而去。
嚴一凌的眼淚唰唰的往下落。“一樣就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