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烏純純再次醒來,已經是第二天的晚上,脊背生疼,就好像被馬車反反覆覆碾壓過一樣。
樂樂黑着一雙大眼睛,眼眶發紅,很明顯剛剛纔哭過一次。
“我明明在墳頭,什麼時候回來的。”烏純純啞着聲音,希望聽到一個回答。
可惜事與願違,樂樂欲言又止了半天,才道:“老爺見你半天沒回就很擔心,派人去找你,結果就看見你躺在墳頭前,要不是發現的早,你就流血身亡了。”
烏純純黯然失色的看着燭光,她能肯定裴依錦離去前看見她背後流血了,可依舊視而不見的離開,人已經狠心到這個地步,她還有什麼話可說。
“爺,你真的沒事嗎?”樂樂擔心的問道。
烏純純搖了搖頭,把頭扭向內側,不想讓樂樂看見她不開心。
樂樂如此精明的人,怎麼可能會不知,可是爺與皇上的情緣並不是她人能明白的,以前在皇宮,是爺千方百計躲着皇上,現在確實皇上千方百計的拒絕爺,兩人互相折磨,兩人都不快樂。
“爺,如果心裡難受,就哭出來吧。”
樂樂唯一想到紓解的辦法,只有這個,她覺得哭一場,或許能讓烏純純心裡好受。
烏純純眨巴着大眼睛,淡淡的說道:“樂樂,你是最瞭解我的,你可見過我心情不好是哭的。”
樂樂啞然,她猛然發現,她把烏純純看成了普通的女子。
“爺,那你要不要……”
“要不要什麼。”
樂樂紅了臉,悄悄說道:“我前些天去買菜,看到以前豆腐西施開了一家紅樓,叫醉生夢死,你要不要去看看。”
“豆腐西施,你說的該不會是那個寡婦吧。”烏純純來了興趣,想當初,她每天都肖想着豆腐西施家的嫩豆腐,吃起來爽口又滑膩,最主要的是,她家賣的不僅僅是豆腐,偶爾還做點皮肉生意,可惜,她是個女子,豆腐西施與她從來都是脫了衣服乾瞪眼。
樂樂點了點頭,還補充說道:“我偷瞄了一下,裡面的女子各個水靈靈的,而且好像還有專門伺候女人的女子。”
“這……不是爲我量身定做的紅樓嗎。”烏純純兩眼放光,顧不得喝藥,急匆匆的就催促樂樂趕緊給她梳妝打扮。
樂樂倒是麻利,爲了讓烏純純開心,她特地將烏純純打扮的俊朗非凡,還專門給她挑選了比較有男子氣概的飾品佩戴在身,保證迷的那羣女子不要不要的。
萬事俱備,只欠東風,烏純純喜氣洋洋,大搖大擺的穿過正廳,正打算以乘風破浪的姿態跑去煙花之地,就被烏雲抓了正着。
“純純,你穿的這麼花哨,去做什麼?”
烏純純回身,‘啪’的一下打開摺扇,身上的腰飾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一派優雅之氣,早就沒了往日地痞流氓的氣息,此時的她就真如一個翩翩公子,遺世而立。
烏純純出來時沒有注意到正廳有人,就算被烏雲喊住,也以爲只有烏雲一人,等轉過身,纔看見烏雲笑臉兮兮的正在跟一個‘道貌岸然’的人聊天。
不過,她也不在意,輕微躬了一個身,行了禮道:“爺爺,我聽聞東邊開了一家茶樓,想着屋裡悶熱,想去喝杯涼茶下下火。”
烏雲愣了愣,轉了個眼就明白烏純純的意思,不過在面對他對面的人時,他還是尷尬的使了好幾個顏色給烏純純,示意她,你心上人還在這裡,你竟然要跑去紅樓廝混。
烏純純也扯了扯眼,眼神道:天下何處無芳草,何必單戀一枝花,他已不是我的心上人。
烏雲臉色一暗,又道:烏家人要從一而終,不要學你爹爹拈花惹草。
烏純純瞪了瞪眼,回道:不要把我跟他相提並論,是你面前的人不要我,並非我不要他。
……
兩人眉來眼去半天,連跟隨再後的樂樂都看着乾着急。如此明目張膽,他們真當皇上是眼瞎嗎。
果不其然,在烏純純和烏雲兩個來來回回七八次之後,裴依錦出聲了,“兩位不愧爲元豐最爲默契的一對祖孫,就連眼疾都是同一時間發作。”
烏雲扯眼的動作立馬打了閃,他‘哈哈’的笑了一聲,說道:“皇上,說笑了,微臣跟純純只不過……只不過……”
“我跟爺爺兩個有眼疾,應該跟皇上沒有太大的關係,不過皇上看出來,還要謝謝皇上的關心了。”烏純純毫不客氣的頂嘴,對於烏雲給她使的眼色,她根本就沒有放在心上。
裴依錦輕微扭了一下頭,與烏純純對視,兩人都似笑非笑,皮笑肉不笑,果斷瘮慌了周圍一羣人。
“烏將軍,你說話如此沒有分寸,讓朕很爲難。”
烏純純搖扇的動作更加的猛烈,她可清楚的知道,裴依錦一般這樣說話的時候,基本就代表他要耍奸了。
“皇上,微臣只是就事論事,何來沒有分寸,微臣與爺爺的眼疾已有多時,確實跟皇上關係不大,皇上這時候提起,也算是對微臣和爺爺的厚愛,微臣確實是在認真的感謝皇上的關心。”
裴依錦微眯了眼睛,在他印象中,烏純純在面對他時都很蠢笨,明顯的算計就算她看出來,也會毫不猶豫的執行,哪怕最後她怨聲再造,也不會像現在這樣盡露鋒芒。
“你……有所不同。”
烏純純擰了一下眉頭,不懂裴依錦這句話的意思,不過管他什麼意思,他們已經橋歸橋,路歸路,她再也不想被動的去迎合他任何一件事。
“所處的地方不同,人的性格當然也就不同。就好比皇上,你在皇宮是個樣子,在法華寺是個樣子,在這裡是另一個樣子。”
“哦,朕在皇宮是什麼樣子?在法華寺是什麼樣子?在這裡又是什麼樣子?”裴依錦似乎來了興趣,滿臉的笑容讓烏純純渾身一顫。
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裴依錦雖然不是來拜年的,但他的笑容就是個沒安好心的警告。
烏雲暗暗的替烏純純捏了一把冷汗,他後悔剛纔爲啥要多喊那麼一句,問那麼一句,這兩人的關係明顯已經到了火山的邊緣,一觸即發。
樂樂站在烏純純背後,輕輕扯了一下烏純純的袖角,意思讓她少說兩句,現在兩人一個處於比失憶更糟糕的情況,一個處於氣頭上,這樣無意義的爭下去,只會讓事情變的越來越糟。
烏純純也覺得在跟裴依錦在糾纏以前的事,不是自己的風範,所以熄了心中無名的火,淡淡的答道:“皇上的樣子多變,微臣一時也說不清,微臣還要去茶樓喝茶,就不奉陪了。”
烏雲和樂樂聽到這句話,同時鬆了一口氣,針鋒相對,畢竟沒有好的結果,退一步,纔會海闊天空。
哪知,他們是這麼想,可裴依錦並不會。
“朕也覺得今日悶熱無比,而且來這裡許久,也從未好好看過這裡的風景,不知烏將軍可有空帶朕喝喝這裡的涼茶,看看這裡的夜色。”
她——沒——空——
烏純純背在身後的手緊緊捏成了拳頭,面上還得笑着答道:“皇上,邊疆的夜色沒什麼好看的,而且現在戰事雖然結束,但外面還是很混亂的,我怕傷了皇上金貴的身軀,微臣就難辭其咎了。”
“呵呵,烏將軍認爲邊疆現在還有誰能近朕身邊半毫。”
烏純純嚥了一口唾沫,心中默默回了一句:並沒有。
以裴依錦現在的武藝,別說邊疆,整個元豐估計都找不出幾個能近他身傷他,他還不自知的。
話既然都到這個地步,那烏純純不答應也得答應了。
所以當裴依錦跟烏純純單獨走在大街上時,她的心情即複雜還帶着一絲絲竊喜。
靜悄悄的大街,很少看見行人,就算看到人也是匆匆而過。烏純純已經見怪不怪,可裴依錦第一次見,當然覺得很稀奇。
“按照道理來說,打戰贏了,不應該會歡慶的嗎?”
烏純純看了他一眼,沒想到也有裴依錦都不知道的事,也算是稀奇。
“這座城,一到打戰時候,就會全部撤離,成爲一座空城,免得城破,被敵軍燒殺,久而久之,能在這裡居住的人,都是一些逃難時被家裡遺棄或者是與邊城士兵喜結連理的人。戰事一起,所有的人都會去抵抗外敵,就算戰爭勝利,死傷也會不計其數,與其說辦歡慶宴,不如說辦喪事來的熱鬧。”
裴依錦是第一次聽說這樣的事,一旦戰事打贏,皇城都會頒佈舉國同慶的聖旨,所以,他一直以爲這裡也是一樣。
烏純純當然明白他們這些離邊疆太遠,沒有親身經歷過戰爭的人的心裡,什麼歡慶,什麼同慶,那都是指靠近皇城中心的地方,他們感受不到邊疆的殘酷,他們不能深刻體會到打戰的痛苦,所以,他們認爲打贏一場戰,就應該歡慶,不過,那也不能怪他們,天高皇帝遠,誰能知道這裡的事。
“不過,爲了犒勞衆軍,也會讓軍裡的人放肆一回,準他們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喏,我現在帶你去的地方,就是可以逍遙的地方。”
烏純純邪魅的一笑,不免加快了步伐。裴依錦頓了一下腳步,又慢慢的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