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依錦嘆息,緩緩道,“烏將軍,天下何處無芳草,何必單戀一枝花了,忘了貧僧吧,貧僧不近女色。”
烏純純明亮的眸子漸漸染上一層霧氣,最後咬着脣道:“算你狠。”
清晰地三個字讓裴依錦皺眉。
他幽幽道:“蠢蠢啊……”
“別這樣喊我,我不蠢,我從一開始就不蠢,只不過你情我願,一個願打一個願挨,我有很多辦法不入你的坑,可是我覺得要是我不跳,或許就沒有很多事,你依舊是那高高在上的得道高僧,不食人間煙火,我依舊是邊疆的校尉,肆無忌憚。我們都錯了,所以從今往後,請你不要再這樣喊我。”
裴依錦放在身後的手微微一緊。
烏純純垂下眼瞼,溫和的道:“既然忘了就忘了吧,你在法華寺做你的長老,我在邊疆做我的將軍,我會守好這江山,讓裴家沒有後顧之憂。”
……
正午,豔陽高照。
數千名士兵將將軍府圍的水泄不通,將軍府的人忙裡忙外,烏純純雙目呆滯的看着門口。
門外,白光如雪,只是雪上站着一位金光閃閃的人,那人負手而立,俊俏的面孔上從來都帶着從容不迫的笑容,他清高,孤立,不可一世,即使站在眼前,也彷彿隔了他千山萬水的距離,那是一朵迎風飛揚的絕情花,顏色豔麗,嘗一口,乾澀無比。
士兵手中的武器鋒利無比,在光的照射下,折射出森冷的白光。
士兵外圍着不少的城民,各個都想一堵元豐皇帝的風采,可目睹了之後,全部失神在他俊美的容顏之下。
烏純純一身盔甲,懶散的跟在他身後,目送他一步一步的踏入皇家馬車,高貴的馬車由八匹白色駿馬拉馳,光馬伕都有四個,皇家的排場,就是這麼的盛大,只是這樣盛大的場面,確讓烏純純提不起一絲興趣。
裴依錦的目光從他們的臉上一一掃過,微眯的丹鳳眼在看到烏純純時緩緩睜開,“你真不跟朕一起回。”
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烏純純的身上,讓烏純純不得不下跪答道:“稟皇上,邊城要事在身,微臣抽不開身護送皇上回宮,請皇上恕罪。”
裴依錦點了一下頭,問非所答,不過也表明了烏純純的決心。
“既然如此,就有勞愛卿了。”
“爲皇上效力,是微臣份內的事情,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烏純純話頭一喊,所有人跪地,高聲喊道:“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裴依錦再一次點了頭,不過這一次,他點頭之後,就進入了轎中,烏純純等人全部站起,目送裴依錦的馬車使向帝都。
樂樂站在烏純純的身側,在馬車還未走遠時,不忍的問道:“爺,你真的不回皇宮了?”
烏純純淺淺一笑,看起來卻顯得滄桑和無奈。
“我回去,是陪他做尼姑嗎?”
樂樂看了一眼烏純純的臉,低着頭道:“爺真的能捨棄皇上?”
烏純純轉目,難得認真的回答道:“不是我捨棄他,而是他捨棄我,我曾經幻想着他不遠萬里來邊疆救我,即使不用踩着七色雲彩,即使不用穿着黃金盔甲,只需他白衣飄飄,站在我的眼前,只可惜,我猜中了開頭,卻沒猜中結局。”
樂樂雙眉一皺,“爺,別盜用他人的話。”
烏純純苦笑一聲,冉冉道:“我喜歡他,哪怕他不喜歡我,我也喜歡他,如果這是他所求的東西,我成全他。”
樂樂似是癡了,站在原地良久不動。
能讓爺這種人說出這樣的話,她只能說,爺這一次確實是喜歡到入骨了。
馬車顛簸,即使是八匹駿馬依舊擋不住地上的坑坑窪窪,裴依錦手持佛經,專心一致的看着書本,可有心的人,就能發現,他的書從上馬車之後就沒有翻過一頁。
零一他們還在懊悔沒有好好跟烏純純敘敘舊,就已經道了別,所以各個也都心不在焉。
馬車行駛一路,都平安無事,只是天氣變幻莫測,剛剛還晴空萬里,行到另一個鎮是就狂風大起,烏雲密佈。
零一趕緊命令所有人加快步伐,找一個可以避雨的地方,只是這句話說了不到片刻,大雨就傾盆而下,將所有人淋了一個通透。
好不容易找到一家客棧,可鎮上的客棧太小,容納不了那麼多人,所以一部人只能站在他處的屋檐下避雨。
把客棧佈置好後,零一才請馬車上的裴依錦下來,裴依錦聞聲,拿着手中的佛經飄然而下,踏地時,濺起水花,溼了腳。
零一有些詫異,明明外面下那麼大的雨,依師傅的功力,不至於讓雨溼了鞋,而且師傅下馬車的時候好像根本不知道外面下了雨。
反觀裴依錦從容不迫,面不改色的進了客棧,彷彿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零一愣了一下,打算跟着進去時,就眼尖的發現馬車的輪子下面有着一張薄紙,上面濺了一些泥,他鬼使神差的把它撿了起來,打開只看了一眼,就目瞪口呆……
外面電閃雷鳴,屋內寂寞無聲,裴依錦盤膝坐在牀榻上運氣練功,此時的他全身冒着綠光,跟以往只是眼睛一絲綠相比,是大巫見小巫。
零一五人在牀前盤坐,各個手中拿着佛珠,默默的唸誦經文,只不過零一閉眼一會兒又睜眼,閉眼一會兒又睜眼。
細微的動作,依舊沒有逃過裴依錦的感知,等零一第十次這樣做的時候,裴依錦終於捨得吐出一字道:“說……”
牀前五人同時停止佛珠的轉動,零二零三零四零五紛紛將目光投遞到零一身上,其實不光是裴依錦,就連他們都能感受到零一的躁動不安。
零一硬着頭皮,小心翼翼的說道:“師傅,可否單獨談談。”
裴依錦張開眼睛,綠色的光一閃而過,周身的綠也都消散不見,他僅僅是目光看了一下門,其他四人就灰溜溜的出了門。只不過在門關上的那一刻,他們集體趴在門窗,側耳聽着裡面到底要說什麼機密的大事。
零一起身,徑直走到門口,門一拉,四人全部倒在了地上,推推嚷嚷。
“你們四個去廚房弄點吃的,我跟師傅都餓了。”零一一本正經的吩咐道,零二幾人面面相斥,心不甘情不願的消失在門口。
他們四人一離去,零一就迅速關了門,跪到裴依錦的面前,雙手舉起那沾滿泥巴的紙片說道:“師傅,徒兒不是故意偷看的,只是被我不小心撿到,看到的。”
裴依錦看着那張薄紙半天,才幽幽道:“這麼髒,叫我怎麼看。”
零一無語問蒼天,難不成……“師傅,如果你閒它髒,我讀給你聽也是可以的。”
裴依錦鎮定自若的淡笑道:“那你讀吧!”
零一用彷彿吃了屎一樣的表情看着裴依錦,確定性的問了一句,“師傅,你真要我讀。”
裴依錦好笑的說道:“難不成裡面還寫了什麼不能讀的東西。”
零一吞了吞口水,這裡面還真寫了什麼不能讀的東西,也不算不能讀,只是他讀,完全沒有那種感情啊。
“師傅……”
“讀。”
零一抿了抿嘴,默唸一句‘阿彌陀佛’,心中還求某人不要責怪,壯着膽子念道:“啊……啊……大大……海啊……”
裴依錦的耳朵聳動了一下,臉上的輕笑變成了嘲笑。
零一向天借的膽子在裴依錦這種皮笑肉不笑的笑意中,越來越沒膽。
“師傅,還是你自己看吧,這是娘娘寫給你的情書,我念不出那種感情。”
一聽是烏純純寫的情書,裴依錦的笑就變成了高深莫測,但終是沒有再讓零一念下去,他伸出修長的手指,夾起零一手中的紙片,紙上因沾了泥水,還有點溼,裴依錦一目十行的將所有的話看完,淡淡的笑開。
“這情書應當是很久之前寫的吧。”
零一搖了搖頭,裴依錦也沒指望他能回答的出來,繼續說道:“虧她能寫出這種東西給我。”
零一小聲嘀咕道:“師傅不也寫過嘛!”
裴依錦眼一橫,零一適時的閉了嘴。
那頭淅淅瀝瀝的下着雨,這一頭繁星籠罩在天空。
烏純純一人坐在石凳上,手上拿着小酒盅,一杯接着一杯。
“花間一壺酒,獨酌無相親,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
烏純純看看地面的影子,在看看桌面的清酒,傻傻一笑,喃喃道:“對影成三人。”
熟不知,桌面突然多出一個酒杯,放在她的面前,悠然的說道:“不管對影成幾人,純純不應該如此憂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