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蓉跟着烏雨也是好些年,他的一些細微的變化,哪會瞞得住她,於是她拍了拍烏圓圓的手,慈笑的說道:“圓圓,你去趟繡園坊,把孃親前些日子新定製的衣裳給拿回來,這夏天快過了,入秋還要穿了。”
烏圓圓左右看了一眼,心不甘情不願的應了一聲下去了。
等人一走,蘇蓉就大大方方的坐到主位上,拿起茶杯,不高興的說了一句:“有什麼煩心事說吧,我看天還能塌下來不成。”
烏雨架不住蘇蓉犀利的眼神,只能嘆了一口氣,把事情說出來。
而另一邊,烏雲騎着一匹快馬快速的趕往元豐的死牢。
死牢分爲四層,第四層關押的是一些待審的犯人,第三層關押的則是一些犯了大錯,但罪不至死的人,而第二層關押的是犯了死罪,需要到午門斬首的人,這最後一層則是犯了滔天大罪,關在裡面都是需要經歷酷刑,生不如死的人。
好在孟御醫只是牽連入獄,不至於被判到第一層去,而是在第二層呆着,等待皇上最後的宣判。
烏雲踩着稻草,步伐穩健的走在大牢中,這第二層要比第三四層安靜的多,每個人都知道自己已經到了生命的盡頭,看見生人都不會大喊‘冤枉’或者‘大人饒命’。
當走到最後一個牢房時,獄卒停住,恭敬的給烏雲打開了牢門。躺在草堆的人穿着白色的囚衣,可是頭髮和麪容依舊保持乾淨。
孟太醫看到烏雲的到來,先是一愣,然後微微吃驚的客套道:“烏將軍,多年不見,你依舊是這麼硬朗。”
烏雲欠了一個身,直說道:“孟太醫,我有事相求。”
孟太醫站直了身子,圍着烏雲轉了一圈道:“烏將軍老當益壯,面色紅潤,應當不會來求醫纔對。”
烏雲捋了捋鬍鬚,滿意的說道:“孟太醫怎知我是來求醫的。”
“呵,我這一生只對醫術感興趣,烏將軍不是來求醫,難道是來跟我下五子棋嘛!”
這個回答讓烏雲哈哈大笑,識趣的人總比那些不會看臉色的人好說的多。方纔將軍府的那些大夫,他還未說話,一個個就上前摸他的脈搏,簡直是愚蠢至極,就這樣的人還敢自稱神醫,也不知道那傻孢兒子哪裡找來的。
烏雲抱拳恭了一下身道:“其實我不是來給我自己求醫,而是來給我的孫兒求醫。”
孟太醫皺了一下眉,認真的回憶了一下,才幽幽說道:“烏將軍,貌似沒有孫兒吧,難不成,烏雨將軍在外面有……”
“啊呸。”烏雲吐了一口唾沫,“孟太醫,我說的孫兒是烏純純。”
“哦……”孟太醫拉長了音調,點了點頭,然後就沒了下文。
烏雲莫名其妙的看着他,上前說道:“這個‘哦’是什麼意思。”
孟太醫理了理衣袖上的褶子道:“只是象徵的回答你一聲,你不給我說病狀,我哪知道怎麼救純妃娘娘。”
烏雲拍了一下頭,連連稱道:“看我,是我糊塗,是我糊塗。”又繼續道:“其實發現純純中毒,還是前一段時間的事,她被俘送回,昏迷不醒,我就找了最好的大夫,可是大夫確說純純無藥可救。”
孟太醫驚奇的問道:“爲何大夫會這樣判斷,純妃娘娘可有什麼異樣?”
“異樣倒是沒有,就是她身上鞭刑處,可以以肉眼的速度看見新生的肉生長,然後又迅速壞死,反反覆覆,而且傷口不斷流血,嚴重的地方還會潰爛,總之,身上沒有一塊完整的地方,大夫說是中毒,若長此以往下去,不出三個月,就會全身潰爛,化爲一灘膿血而死。”
孟太醫在牢房門口站了一下,扭頭嚴肅的說道:“我要看傷口,看不到,我無法做判斷。”
烏雲啞然,好一會兒才道:“這件事我不想讓純純知道,她還那麼年輕,她要是知道這件事,我怕她受不了。”
孟太醫窒了一口氣,緩緩道:“如果她死了,想必受不了的就是烏將軍了,烏將軍能動用職權,來死牢求醫,就已經看出純妃娘娘在烏將軍心中的位置,如果烏將軍不讓我看傷口,那就讓純妃娘娘在不知不覺中死亡也不是不可的。”
“這……”烏雲猶豫猶豫再猶豫,反反覆覆好幾次才道:“孟太醫,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萬不能讓其他人知道,更加不能讓純純知曉。”
孟太醫無奈的點了點頭,憐憫的說了句:“可憐天下父母心。”
烏雲嘆了一口氣,發生這樣的事,完全在他意料之外,想當初,大夫跟他說純純只有三個月的活頭時,他恨不得將蒙多布爾挫骨揚灰,一個男子,怎麼會有如此狠毒的心腸。
不過,事已至此,只能想辦法將純純的病治好,可大夫確說他也無能爲力,要他到人才聚集的帝都試一試,說不定那裡有神醫能將毒給解了,他這纔會快馬加鞭的趕回帝都。
想到這,烏雲擡頭看着孟太醫,無措的說道:“孟太醫,你能醫好純純嗎?”
孟太醫搖了搖頭道:“未看到病人,不能妄下判斷,光憑將軍口頭上的描述,並不足以讓我知道純妃娘娘是中了什麼毒。”
烏雲滿面滄桑,他不想白髮人送黑髮人,他不能對不起純純的孃親。
“不過,看了那麼多病,讀了那麼多醫書,我大概能猜測她中的是哪種類型的毒,可如果真是這種類型的毒,將軍,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烏雲擡頭,緊張的問道:“什麼意思?”
孟太醫在牢房轉了兩圈,爲難的說道:“要麼她死,要麼至親的人死。”
“……”
月色朦朧,隱隱有清風吹拂。
淡黃色的燭光,鋪灑在屋內,烏純純坐在書桌前,將裴依錦寫的那份信看了無數遍,在研究,也在體會當初裴依錦寫這封信的心情。
可高人就是高人,烏純純怎麼揣摩,都揣摩不出裴依錦到底是什麼意思。
門被輕輕的敲響,烏純純埋頭喊了一聲‘進’,積德公公端着一碗黑乎乎的湯藥走到桌邊,放到烏純純面前,順便放了一顆蜜餞。
烏純純皺着眉頭,想都沒想的喊了一聲:“爺爺,就不能少喝一頓嗎?”
可是剛說出,她又想起,自己在宮中,爺爺在宮外,爺爺怎麼會半夜入後宮了,所以她趕忙擡頭,看見的就是鑲着一排金牙的積德公公。
“這個藥?”烏純純低頭看着藥,味道與爺爺給她熬得一模一樣,還有這一顆蜜餞……
積德公公笑的一臉燦爛,肥胖的臉上還堆擠出兩個小酒窩。
“這藥是將軍府送來的,給我說了好幾次叫我不要忘了給你熬着喝,還說要親眼看着你喝下去,所以,娘娘你趕緊喝了吧。”
烏純純心累的把藥碗往一邊推了推,不耐煩的說道:“爺爺真是大驚小怪,我身子好着了,喝什麼藥,沒病都能喝出一身病了。”
積德公公心細的將藥碗往前挪了挪,勸慰道:“娘娘,只有關心你的人,纔會在乎娘娘到底喝沒喝藥,都這麼晚了,將軍府那邊的人還特地送藥給娘娘,還叫奴才看着娘娘喝了才放心,光這一點,就可以看出烏將軍多心疼你了,娘娘何必拂了他老人家的心意了。”
烏純純耳根子動了動,不自在的將藥拿到嘴邊,一口喂到嘴中,將藥包在嘴裡,再艱難的吞下,吞下的時候還差點嘔吐了出來,要不是積德公公喂的蜜餞準時,那口藥估計全部都要吐出來。
“哎呀,俄滴那個孃親啊,到底哪個挨千刀的搞那麼重口味的藥,真是越難喝,還他孃的有股血腥味。”
積德公公尷尬的將臉望向一邊,他絕對不會告訴烏純純,這藥的藥引子就是雞血。
藥喝畢,烏純純也沒心思再看裴依錦的這封信了,她催着積德公公出去,然後關了門,縮回了自己的牀上。
等到外面安靜無聲,才悄悄的坐了起來,點了一根蠟燭放到牀頭,一件一件的把身上的衣服脫掉,包括遮羞的肚兜。
如果看過其他女人的胴體的秀才,肯定都會說一句,真是一個美妙的人兒啊!可是如果看到現在烏純純胴體的人,肯定都會說一句,多麼慘不忍睹的一副軀體啊!
可惜,女人的胴體不是那麼隨便讓人看得。
烏純純一邊咬着牙,一邊扯掉身上纏着的紗布,紗布上的紅中帶着黃的污漬看着都讓人想要吐,可烏純純視若無睹,因爲比紗布更噁心的是她的身體。
被鞭刑的傷口一直不見癒合,反而還有潰爛的趨勢,而且不僅僅是潰爛,她的整個胸部已經完全看不見皮膚,入眼的全是紅糊糊的血肉,彷彿被人給扒了皮一樣。
她不敢對任何人說,也不敢對爺爺說,她怕爺爺他們知道,替她擔心,就不會讓她來帝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