貳歌一張臉憋成醬紫色,他開始後悔當初爲何沒有先從烏純純下手了。
馮書生笑呵呵的看着這一場相愛相殺的口水之戰,打了一個手勢,一羣牢役就涌了上來,將貳歌從鐵鏈上放下,將他押送到刑法處。
烏純純給孟太醫使了一個眼色,兩個人趁着衆人不在意的情況下,不動聲色的回了蒲草殿。
蒲草殿內因爲下雨的關係,花花草草枯敗了一片,烏純純往院中唯一的亭子一座,一股泥土混着腐朽的味道就迎面撲面,孟太醫在烏純純三步遠的地方定了足。
孟太醫穿着一身白灰色的玄衣,周身圍繞着一層和善的暖意,給人第一印象就是此人極其靠得住的感覺。
“你早就看出來我中了毒。”烏純純敲起了二郎腿,試探的問道。
孟太醫抱拳,恭着身子回答道:“也不是很早,就在烏老將軍帶我來給娘娘查探身體的時候。”
“那個時候你就看出我中了‘溶血’。”
“不,那個時候我只能判斷娘娘是中了奇毒,後來翻了一下醫術,才知道名稱。”
烏純純揚了一下眉,問出了最擔心的事,“我爺爺知曉嗎?”
孟太醫心頭一跳,可紙始終包不住火,烏純純的治療還需要她自己配合。“娘娘,烏老將軍比我更早知曉。”
烏純純擡起頭,眼珠子黑的滲人,“比你更早知曉,是什麼時候?”
孟太醫稍稍往後移動了一小步道:“據烏老將軍說,從娘娘被救回將軍府時,他就發現了娘娘傷口的異樣,而且邊疆的大夫也知道娘娘中了毒,但是他醫術不經,無法解毒,所以才叫烏老將軍來帝都找更好的大夫,看有沒有辦法替娘娘解毒。”
烏純純再也不能假裝鎮定,她瞳孔張大,嘴脣微抖道:“所以,爺爺找上了你?你們說給我看病,其實是爲了確定我中的是哪種毒,那個老鼠咬我不是因爲它喝血?”
孟太醫尷尬的咧了咧嘴,可嘴角咧了半天也沒有咧上去。“娘娘,烏老將軍也是出於一片護子之心,他對你可算是疼愛入骨,他怕你知道,得了不治之症害怕,纔會隱瞞你,不告訴你中毒的事實。”
……
烏純純看着石桌良久,上面空空如也,既沒有酒更沒有茶。
“難道說爺爺告老還鄉也跟我有關。”
孟太醫嘆氣的點了一下頭,“娘娘,你這毒還有一線生機,烏老將軍爲了這一線生機,甘願獻出自己的命。”
“你什麼意思。”烏純純驚的一下站起,嚇的孟太醫連連往後退,一直退到了涼亭之外。“爺爺爲了我獻出了自己的命,難道說爺爺已經……”
“不不不,暫時還沒有。”孟太醫怕烏純純誤會,趕忙擺手道:“娘娘,貳歌曾經提起一個移花接玉之術,簡單點就是換血,娘娘的毒暫時還未入骨,只是存在血液之中,如果用移花接玉之術,說不定還有救。”
烏純純感覺不用換血,她體內的血就已經在翻藤而上,她捏緊自己的拳頭,控制住自己的暴脾氣,纔沒有將這一拳打出去。“爺爺要跟我換血?”
孟太醫膽戰心驚的望了一眼烏純純,吞吞吐吐道:“這是烏老將軍提議的,也是他自願的,剛剛你也聽貳御醫說了,換血之人必須血液相溶,找血液相溶之人,最簡單的莫過於至親,娘娘你也是知道的,烏家能心甘情願爲你換血之人,只有……只有烏老將軍一人而已。”
“就算只有他一人,我也不需要跟誰換血,我死就我死,即便我死也不能讓爺爺死。”
孟太醫蠕動了一下嘴脣,最終沒有說出一句話。
移花接玉之術講究的就是兩人心甘情願,永遠矇蔽肯定是不切實際的,況且以烏純純剛烈的性子,當然是知道的越早越好,她願不願意,只能看烏將軍怎麼勸說。
烏純純的眼睛猶如一池死水,平靜的毫無波瀾,她頹廢的坐回了原位,眼睛乾澀的想哭哭不出來。爺爺帶她長大,親生爹爹卻從來沒有教導過她半分,她是吃着爺爺的奶長大的孩子,她沒有孃親,她什麼都沒有,爲什麼還要把她身邊最寶貴的東西奪走。
“我不同意換血,哪怕是死,我都不會同意。”烏純純說的很平靜,也很有力。
她早就做好了死的準備,不然她也不會急着從貳歌嘴中套取虎符的情報,她的命不需要任何人給,更不需要任何人來換,拿爺爺的命換取她的命,這種事根本不存在。
烏純純眼眸從迷茫轉爲幽深,最後沉吟道:“我去找爺爺,在這之前你不許有任何舉動。”
孟太醫雙手舉起,表示自己根本就沒有動過,談何來的舉動。
烏純純移開視線,沒等孟太醫說話,就匆匆的走了出去。
恰好,積德公公剛沏好茶水從屋中端出,可還沒送上桌面,就被烏純純推到了一邊,差點燙了他的手。
“這是怎麼回事?”積德公公摸不着頭腦的問道,他還是頭一次見烏純純這麼急。
孟太醫悠然的撩起了衣襬,坐到了凳子上,看着院中的樹葉被清風吹着在空中打了一個璇兒,掉落在地。才喃喃道:“要是個白髮人送黑髮人,他做不到,要一個黑髮人送白髮人,她亦做不到,忠孝兩難全,痛苦留心間啊。”
積德公公放下茶具,一臉懵的看着孟太醫良久,良久……
對於烏純純隔三差五的來將軍府,烏圓圓是相當不高興的,可是老祖宗在家,她又不能表現的過於驕縱,畢竟孃親都還要給這個老祖宗留三分薄面,她這個做孫女的自然不能太囂張。
烏純純無視烏圓圓那犀利的眼神,開門見山的問道:“爺爺呢?”
烏圓圓從懷中拿出繡帕,揉揉捏捏了一陣,才道:“爺爺在自個屋中,你找爺爺有事?”
烏純純現在沒心情跟烏圓圓鬥嘴,所以只是瞪了她一眼,便徑直朝內院走去,可惜不會看臉色的人永遠不知道收斂爲何物,烏圓圓看烏純純要走,立馬攔到她的身前。
“姐姐,皇上是不是真的要禪位啊,他要是禪位,要去哪裡,難不成要做將軍府的上門女婿。”
烏純純被烏圓圓的話氣笑了,沒腦子的人就算讀再多的聖賢書,也都是無腦子,胸大無腦果然是有一定的說法的。
“烏圓圓,你有空就去醫館看看自己的腦子是不是長了一個包,裡面是不是有一堆草。”
烏圓圓雖然蠢,但不至於聽不懂烏純純在罵她,果斷她一跺腳,一叉腰道:“烏純純,不要給你臉你不要臉,皇上不當皇帝了,你也不過是個棄婦,到時候還不是要靠將軍府養着你這個廢人。”
一聽‘廢人’二字,烏純純心裡就開始升騰起一股無名火,她使了全力,一巴掌打在了烏圓圓的臉上,其實她老開始就想這麼做了,只不過一直未找到發泄點,而烏圓圓正好撞到了烏純純的臨界點上。
烏圓圓被烏純純的大力給打到在地,嚶嚶的哭了起來。滿園的奴才各個都離她們二人很遠觀看。
烏純純一回眸,嚇的他們四散而去。然她一回首,就看見烏圓圓嘴角都被打破了皮,流了血,說實話,她對烏圓圓並沒有什麼好感,應該說對她的印象極其惡劣,只是看她可憐巴薩的捂着臉,眼淚一直不停的流啊流,又覺得她剛剛那一巴掌打過了頭。雖然是同父異母的妹妹,可還是有血緣關係的親人。
烏純純蹲下身子,伸出了手,嚇得烏圓圓身子一顫,生怕烏純純還扇她一耳光,實際上烏純純只不過是拿她剛剛在手中揉捏的繡帕輕輕的擦拭她臉上的淚痕而已。
看到梨花帶雨的眼淚終於被擦乾,烏純純捧起了烏圓圓的臉,兩目互望,鬼使神差的,烏純純說了句極爲溫柔的話:“烏圓圓,你是烏家的後人,不要動不動就哭哭啼啼,烏家從來沒有會哭的人,烏家只有會流血之人。女兒應該當自強,要是爺爺不在,爹爹不在,我不在,誰來護着烏家,誰來護着你……唯有你自己而已。”
說罷,烏純純站起了身,腳步繞過烏圓圓的頭頂,就進了拱門之內,她不知道烏圓圓能不能理解她的意思,但是她希望,烏家就算沒有一個叫烏純純的人,也會有其他人能夠頂替她的位置。烏家沒有兒子,唯有兩個女兒,一人斃,一人起。
寂靜的小院,沒有任何聲音,烏雲的住處跟他在邊疆的住處完全不一樣,明明是一個喜歡熱鬧的人,現在確寧願歸於安靜。
烏純純在門口猶豫了半天,始終狠不下心敲那個門,可是門還未敲,它就已經打開,烏雲看見烏純純在門口站着,還有一些訝異。但訝異的同時,還帶着一絲欣喜。
烏雲將烏純純引進屋,親自爲她泡了一壺茶,兩兩對坐,相對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