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照當頭,滴滴汗珠在臉上流淌,積德公公提了一百個心,生怕烏純純堅持不住從階梯上摔下來,文武百官分成兩隊,緊緊跟隨在裴依錦和裴名華的身後,長長的階梯,猶如一條長龍,而法華寺的門頭,就好像龍首,當他們好不容易爬上法華寺時,法華寺的長老早已經在門口恭候多時。
裴依錦雖是法華寺的弟子,可現在的身份還是皇帝,所以法華寺的長老見到時,還是會叩拜,裴依錦擡了一下手,所有人整齊有速的站起,然後靠站在一邊。
烏純純趁着人羣的走動,從人堆的細縫中瞄到了那一羣羣道貌岸然的和尚,其中最爲顯眼的當屬坐在輪椅上的一人。
似是察覺有人在偷看自己,坐在輪椅上的悟清大師擡起了頭,看向了文武百官,可是怎麼看,都沒有剛纔那個眼神來的赤裸裸。
烏純純站在百官之後,規規矩矩的低着頭,僅是一眼,就已經被發現,這說明悟清大師的道行相當之高深,反正比她厲害就對了。
祭祖開始,順六公公先是端上一杯酒水,讓裴依錦撒在地面,然後又燒了三株高香,跪拜的遞交給裴依錦,裴依錦裝模作樣的閉上眼睛,先是朝天拜了三拜,然後跪下又朝佛堂中的靈牌拜了三拜,最後緩緩睜眼,將高香插在香爐之中,裴名華有樣學樣,也跟着裴依錦一樣的做法,直到順六公公用尖細的聲音喊一聲‘禮成’,文武百官才整齊的下跪,高呼:吾皇萬歲萬歲萬歲。
法華寺的鐘聲‘咚咚’響起,震的在場所有人的耳朵嗡嗡直響,烏純純是不知道這個禮成是指裴依錦禪位成功還是單獨的指這個環節完成,反正她跪着很難受,有種跪下了就起不來的感覺。
她悄悄朝後看了一下,見積德公公就在她屁股後面不遠處,‘噗呲噗呲‘了兩聲,積德公公聞聲,也擡起了頭,見烏純純滿頭的汗,不由的開始着急。
而前頭裴依錦和裴名華還在繼續做着交接,順六公公霹靂巴拉念着一堆祖訓祖規,歌頌元豐的詞句,裴依錦和裴名華細細聆聽,等到順六公公把話念完,裴依錦才從旁人手中把玉璽接過,放在裴名華的手上,裴名華把玉璽拿在手中,文武百官又是一聲高喊:吾皇萬歲萬歲萬歲。
烏純純現在的內心是崩潰的,她從不知時間是這麼的漫長,她的大腿就好像有千萬只螞蟻在啃噬,特別是膝蓋,更是疼痛無比,她緊咬着牙齒,纔沒有呻吟出來。
在恍恍惚惚中,她隱約聽見了有人在喊她的名字,積德公公知道烏純純現在難受,所以冒着大不敬之罪站起,攙扶着烏純純從地上爬了起來,烏純純見有人提拉着自己,整個重量全部靠在了積德公公身上,不是她不想自己走路,而是每走一步,她的膝蓋都會發出‘咯咯’的聲音,就好像骨頭要斷掉一樣。
積德公公詫異的看着烏純純,滿眼的驚恐就好像快死的是他自己。
裴依錦面無表情的看着烏純純從文武百官的末尾走到他面前,慘白的容顏,讓裴依錦不由問了一句:“這是怎麼呢?”
烏純純忍着痛搖了搖頭,積德公公怕裴依錦怪罪,連忙隱瞞道:“娘娘風寒加重,體虛。”
裴名華是知道烏純純有病在身的,只是幾天不見,這種病入膏肓的情況讓他略感吃驚,所以,他也關切的說道:“既然病成這樣,昨日你就應該告訴我,今日就不讓你爬上來了。”
裴名華說話聲音極小,只有在他周圍三人能聽的見,烏純純強撐着回了一個笑容,淡淡說道:“沒事。”
裴名華看着烏純純這個情況,回頭催着順六公公道:“速度把該說的話說完,提前把虎符交接了吧。”
順六公公點了點頭,立馬跑去法華寺長老那邊,讓他們出來一個人拿虎符。幾個長老簇擁在一起聚了聚,簡單推舉了悟清大師前來。
烏純純看着悟清大師坐着輪椅來的時候,心裡想着,天助我也。
秋風盈盈,讓原本有着暖意的天氣變得寒冷,烏純純是第一次見傳說中的悟清大師,但恐怕也是最後一次,她有着千言萬語要說,可是在這個場景裡,她只能道:“悟清大師,我手中這塊虎符乃無價之寶,希望法華寺能好好保管,萬不可再丟失。”
悟清大師和藹的盯着烏純純,淺笑的回道:“法華寺定當盡全力守護,望娘娘放心。”
烏純純扶了一下身子,回了一個禮,悟清大師笑着點了一下頭。
這場交接沒有想象中暴風雨的來臨,更加沒有腥風血雨的洗禮。兩人就好像真的是一個交物,一個守物一樣,乾脆的不能再幹脆。
東西交出,就再也沒有烏純純什麼事了,裴名華暗暗的安排人護送烏純純去法華寺的後院歇息,積德公公當然全程跟隨。
前面人潮擁擠,後院冷冷清清,護送的人一走,積德公公就趕緊關上了門,將烏純純扶到牀上躺下。
“娘娘,你方纔是不是……”
烏純純苦笑的嘆了一口氣道:“該來的遲早要來,只是在臨死前,不能看到元豐的歸屬,我還是有點捨不得。”
積德公公看着這樣的烏純純,突然激憤道:“娘娘,換血吧,如果我是烏雲將軍,我也會爲娘娘換血的。”
烏純純眼眸一冷,可是看到積德公公真摯的眼神,她又不得不說道:“爺爺不能死,烏家不能缺了爺爺這個主心骨,爺爺從小征戰,從未過上安穩的日子,現在老了,好不容易可以告老還鄉,以享天年,卻因爲我的病,要他的命,這種事我做不到。”
積德公公頹廢的坐到烏純純的牀邊,看着烏純純空洞的眼神,慢慢道:“娘娘,孟太醫說,就算烏雲將軍不救你,他也沒有幾年活頭了,他只不過把他剩下的時間全部給了你,如果你去了,他也會隨你而去的,娘娘,烏老將軍最寵愛的是你,最爲得意的是你,最爲驕傲的還是你,如果你死,他恐怕也會鬱鬱寡歡,如果是這樣,還不如讓他做點他想做的事。”
烏純純聽着積德公公的話,鼻頭莫名一酸,許久未流過淚的眼睛終於決堤,“那是我爺爺,從小帶我長大的爺爺,我生病了,他會給我吃最苦的藥,但會給我蜜餞的爺爺,你叫我怎麼忍心拿他的命換我的命,我不可以那麼自私,我的一切都是他給的,我離開邊疆到皇宮,最擔心我的就是他,我被抓緊敵營,是他拖着病都要把我救回來,我多希望我沒有中毒,等處理完這一切,我可以了無遺憾的陪着爺爺四處遊玩,逛青樓,喝花酒,我願用我的一切,換我爺爺的歲月長留。跟他換命,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
“娘娘……”積德公公不知道該說什麼,可是看到烏純純面容憔悴,一腳已經踏入了鬼門關,他也是做不的。“娘娘,你爲何那麼固執。你死,就等同於死了三人,你可知道,皇上是喜歡你的。”
“什麼?”
積德公公見事情隱瞞不住,直接說道:“娘娘,你以爲你的病可以瞞住所有人,其實所有人都已經知道,皇上上一次來,就已經知道你中毒了,娘娘,皇上說,不管犧牲誰,你都不能死,這一次禪位是假的,只是引蛇出洞的把戲,烏雲將軍和孟太醫都已經準備好了,現在就差你了。”
烏純純驚恐的睜大了眼睛,不信的說道:“你剛剛說什麼,你再說一遍。”
積德公公膽怯的從牀邊站起,低着頭道:“皇上已經找烏雲將軍談過了,烏雲將軍已經將你託付給皇上了,娘娘,一切準備就緒,就差你了。”
一切準備就緒,就差你了,差你了,你了,了!
這最後一句,猶如晴天霹靂,將烏純純腦門劈的生疼,她眼睜睜的看着緊閉的門打開,馮書生跟孟太醫出現在門口,馮書生一臉的愧疚,孟太醫一臉的無奈,積德公公靠在一邊,不敢看烏純純的表情,期滿,欺騙,是最讓人難以忍受的事,可是不這樣做,烏純純是絕對不會同意的。
“你們……”烏純純聲音有些沙啞,她不知道自己該用什麼表情對待這件事。
馮書生走進屋內,抱起牀上的烏純純,沉穩的說道:“純妃,對不住,誰都不想看着你死,烏雲將軍也是。”
烏純純將臉埋在胸口,憤怒道:“你們最好給我一個解釋。”
馮書生張口道:“解釋會有,只是在這之前,烏雲將軍還想在見你一面,你們再聊聊。”
烏純純仰頭看着馮書生的下巴,吸了吸鼻涕,擦了擦眼淚,這種時刻,更加不能讓爺爺看見她窩囊的樣子。
……
交接完成,所有人散去,裴名華領着百官先回了皇宮,留下裴依錦與法華寺長老細聊。說是細聊,其實更多的是在問裴依錦啥時候剃度爲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