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的那一天葉洛永遠都不會忘記。
體內的餘毒在晏老的細心照料下,第三日便能下地行動。
一晃葉洛入京已有一月有餘,滿珠習禮見葉洛的身子恢復了一些便請旨要回科爾沁,臨行前一日葉洛拖着病歪歪的身子來到了承澤親王府。
承澤親王府門上掛着讓人肅穆的白孝,下了馬車便覺得迎面而來的悲傷與哀悼,王府內下人忙碌的井然有序卻是沒有人開口說話,仍然是管家迎接,身穿白色的喪服,眸子裡蓄滿了淚水。
扶着明莫的手走進了王府的門,走進了那寬闊的大院子,心中便忍不住爬上一抹哀傷,從初遇到別離時間太短也太過匆忙。
跟着管家進了那放着棺材的奠堂,碩塞的嫡福晉納喇氏帶着一個男童跪在哪裡燒着紙。見葉洛到來忙起身行了禮,眼淚便又劃落了下來,看着納喇氏那雙紅腫的眼睛,只怕這幾日淚就沒有停過。
張了張紅脣本想安慰她兩句,只是張開了口卻不知該說些什麼,只好拍拍她的手以示安慰。她能說什麼、勸什麼?碩塞一直似自己爲知己,如今他去了自己作爲朋友都會傷心的不能自己,如何去安慰別人。
納喇氏是他的妻,自己怎麼樣也說不出節哀順變這種話來。
葉洛看向奠堂內的棺材,既然她知道歷史的軌跡卻仍然如法在現實中去接受,碩塞,一個曾經那麼真實出現在自己生活裡的人,說沒了就如同清晨漂浮的霧,轉眼便消失不見!
按說碩塞的棺材此時早該入了土,只是不知爲何還停留在府中。歷史記載承澤和碩親王於康熙年間才葬入了後來在北京磁家務的莊親王墓。
葉洛擡眼看見跪在蒲團上燒着黃紙的男童,想來這男童就是碩塞留下來的子嗣博果爾了,博果爾最多不過五歲的年紀,這個年齡或許還不能理解什麼是生與死,只是看着自己的額娘傷心也跟着哭罷了。
她轉過頭看那口陰森森的棺材停在那裡,放開明莫的手走近了黑沉沉的大棺材,伸手拂了拂那棺板,以前看到這棺材總覺得心中發毛、害怕,沒想到自己也有不怕的這一天。
淚水隨着她心中所想的這段話,浸溼了眼眶讓視線變得模糊起來,她摸着那冰冷的棺材輕聲的說了句:“我來了。”
只是這一次卻不再有人回答她,是啊!沒有人回答她,該回答她的人現在也不能回答了,他靜靜的躺在那個狹小侷促的空間,與她和那個爲他痛哭的女人只有一塊木板的距離。
可這木板卻是生與死的分界線。
與他相識並不長,依然清楚的記得初見他時的訝異,俊郎的不似凡人的男子,嘴角時常掛着令人安心的笑容。
也許剛開始是因爲自己知道他年齡輕輕便早逝而去,對他抱有着可笑的憐憫之心,可御花園裡煮茶聊天讓她真正的敞開心扉認了他這個朋友。
可如今呢,他們連一句正式的道別都沒有,葉洛沒想到再次見面時碩塞已然是永遠的躺在黑暗中,再次來看他已然是他逝去的第七日。
她的淚一滴滴一滴滴的滑落,劃過那白淨的臉龐滴落在她那扶摸着棺材的手背上。
“格格,莫要再傷了身子。您這傷還沒好。”明莫上前兩步扶着她,怕是再出了什麼意外。
葉洛的淚哪裡能止的住,她不是一個性格剛烈的女強人,也不是能冷住自己滿腔熱血的冷情之人,她只是一個普普通通會哭會笑會心軟的女人,甚至有些多愁善感。
今日躺在那裡的不是別人,是她來了這時代後的第一個知己,沒有會明白他在自己心中的地位。
“格格,您若是再這樣定要哭壞身子的,五爺在地下有知也不會心安的。”明莫再次出口勸說,自從葉洛進宮她幾乎是寸步不離的跟在身邊,自然也知曉葉洛與碩塞的情誼,只是終歸沒有誰能料到碩塞會去的這麼早!
“洛格格身子不好,莫要再傷了身子。”不想納喇氏也擦乾了臉上的淚痕勸慰道。
納喇氏的表情堅定,帶着幾分執着又開了口:“王爺去了,蒼天竟然讓我們活着,我們便要好好的活着。”
葉洛聞言只是默然點頭,如今能聽到納喇氏如此說她也有些欣慰了,死了的人不能復生但活着的人就要努力的活着。她本來還怕納喇氏無法接受會出什麼事,可如今看來是不用擔心了。
納喇氏招手讓一邊的丫頭走了過來,拿過丫頭手中精緻的長錦盒:“洛格格,這是王爺生前囑咐一定要交給格格的。”
葉洛雙手接過那長錦盒打開,就見錦盒內放的像是一副裝裱好的字畫,葉洛像是想到了什麼忙那拿出那副畫展開,瞬間眼淚再次浸溼了眼眶。
只見那畫上畫着一個身穿鵝黃色漢服的女子,女子立於一片紅梅之間,臉上掛帶着淡淡的笑意,沒有傾城之顏,只是眼角眉梢帶着幾分淡淡的書卷之氣,不是她葉洛還能是何人。
沒想到自己隨口的一言碩塞卻記在了心上,在病重之際卻真的爲她畫出了一副。
天,烏黑髮沉,已近晌午卻仍讓人冷的發顫。葉洛行走在承澤親王府裡,看着那些碩塞與她一同把酒言歡過的小亭、賞過的紅梅園、踏過的小竹林。只是一切早已物是人非,如今她想把這麼風景印在心裡,這地,或許她這一生都不可能再回來了。
穿過竹林葉洛踏上了回宮的馬車,任思緒隨着車輪聲漸漸飛向遠方。
再見了,碩塞。如若人真的有來生之說我們還是朋友,還是知己。
馬車行至宮門,葉洛坐着軟轎回了慈寧宮。
不想剛進慈寧宮便碰見了韜塞,韜塞見她雙眼紅腫忙問道:“洛格格這是怎麼了?”
葉洛沒想到會遇到他,用手帕擦了擦眼角給韜塞行了個禮:“上次有勞十爺去科爾沁請晏老來,葉洛在這裡謝過十爺。”
醒來之後葉洛還是第一次見到韜塞,只是一直聽書哲爾在她耳邊嘮叨着說是他爲了去接晏老爲她解毒,馬不停蹄的用了三天三夜的時間便把晏老從科爾沁帶回了宮中。
現在碰到了他道個謝也是理所應當的事情。韜塞見她不願正面回答自己的問題,也不好再去深究,只順着葉洛的話茬接道:“洛格格無需這般客氣。”
葉洛哪裡有心思和他深談,只是敷衍了兩句便帶着明莫回了暖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