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草原與中原是比較遠的,所以行轅剛剛走出去一二百里的模樣,楚瑾泉以爲自己的希望會落空,老遠看到行轅。
立即用草原的禮節給貝爾王子與王妃景嘉妍行禮,這個女人以前也是很喜歡景墨的,但是終究還是反目成仇。
“長生天在上,有可汗領兵幫敝國攘除奸兇,實在是始料未及彈冠相慶的大事情,我謝謝可汗。”一般人見面的時候自然是低人一等的,但是在楚瑾泉的眼中,他沒有那種卑諂足恭的語氣與態度。
更加沒有點頭哈腰的熱絡,楚瑾泉就是楚瑾泉。旁邊的貝爾說道:“你與清桐的事情就是本可汗的事情,怎麼會推辭呢?你放心好了,此次身後軍隊人多勢衆又都是弓馬嫺熟……”
“大恩不言謝,解了成國之圍以後,往後再有什麼事情我也是隨叫隨到。”這一份深情厚誼,他銘感五內。
“施恩莫忘報一直就是草原之人的信條,況且據我看來,在田獵的時候,還是將軍您救了我,這樣一來二去,道謝反爲不美。”
那事情,他竟然知道,楚瑾泉還以爲他蒙在鼓中。當日從景維的箭下他救助過他,他竟然是一清二楚的,他口中的“人中龍鳳”遇到了災禍與兇險,也是頃刻間立即揮師南下,不爲別的什麼,而只是爲了兩個人之間的鐵血丹心。
楚瑾泉想要不感動都不行,“天朝隅闢越遠,四貉鹹服,按理說草原也是成國與東陵國的國土,不過天地不仁以萬物爲芻狗,本可汗也是說不得要做那揭竿而起之人了。”
“可汗既畏茲威,惟慕純德,讓人心實喜之!可汗附而不驕,正心翊翊。更加是讓人欽佩。”楚瑾泉一邊寒暄,一邊看着面色已經有點兒古銅的景嘉妍。現在的景嘉妍因爲草原生活,已經沒有了當初的粉嫩與幽柔。
她好像也注意到了旁邊那一道審視的目光,微微凝神,終究還是問出來自己完全言不由衷的一句話,“景墨,真的變了嗎?”
“文武百官都道景墨變了,這一路我們死裡逃生,追殺我們的人全部都是羽林郎,我雖沒有親眼所見景墨的惡形惡狀,不過是受害者。”話說到這裡,也不應該有其餘的東西去做鋪墊了。
聰明人都知道楚瑾泉的意思,她也不例外,旁邊馬上的貝爾王子倒是覺得自己完全是料中了,一開始的時候自己看好的就是楚瑾泉,經過了三年時間的砥礪與證明,說明了自己還是很有真知灼見的。
“這……你能具體說說嗎?我總覺得半信半疑。”她含情脈脈的看着楚瑾泉,這樣的目光原是留給景墨的,但是她想要用間接的方式讓景墨感受得到。
“景墨誅殺朝中忠臣,罔顧禮義廉恥,屠戮忠良,親小人,遠賢臣!導致目前京中的政變華然而起,皇城發生了政變以後,景墨唯恐自己朝不保夕,竟然親手殺了自己的父王,自立爲王。”
這些事情,景嘉妍不是第一次聽說了,但是聽到這裡依舊是手指慢慢的握緊了,重重的敲擊在了馬鞍上,他想不到含情脈脈溫柔似水的景墨會變成地獄中走出來的阿修羅。
一直以來的翩翩君子,怎會在最後關頭變得如此的喪心病狂,莫非果真人成爲了上位者,想法也是完全不同了,會變得這樣的兇狠與殘暴,在東陵國,根本就不需要以暴制暴這一說。
“是濮陽芷珊教壞了景墨,這一點毋庸諱言。”她還是不想要承認,催馬走得快了點兒,但是從楚瑾泉的位置,還是看到了因爲抽動鼻翼而微微晃動的單薄肩膀,旁邊的貝爾王子也是看到了,但是不動聲色。
“男兒之間的戰爭,一個女子自然是看不透的,並不是潛移默化也不是讓人帶到了溝裡,長生天在上,本可汗倒是覺得這樣的男人可佩,只是弒君的事情是萬分不可去做的。”
他一邊說,一邊略含安慰似的看着楚瑾泉,唯恐楚瑾泉因爲情緒波動有了緊張感,輕微一哂,說道:“將軍,這一次可以說草原的軍隊傾巢而動,不要說一個小小的成國,就是東陵國大軍親至,也是易如反掌。”
“真的謝謝你。”楚瑾泉點點頭看着旁邊的貝爾王子,又道:“她哭了。”
“哭是情緒宣泄的一種方式,哭一哭也好,在她的眼中景墨一直是自己的良人,到了最後會知道,哪裡是良人,不過是涼人而已。涼水的涼。”沒有想到,這人也是喜歡開玩笑的。
“人之常情而已,您喜歡劣馬也喜歡不屈不饒的女人,這不是投其所好是什麼?”他微微的一笑,旁邊的貝爾王子也是笑了,但是,是一個苦笑。
“當初或者是錯誤的,我也有後悔過。”他說過以後,慢慢的催馬前行到了前面的位置,楚瑾泉看到他小心翼翼的開始哄起來景嘉妍,至於說了什麼是不得而知,但是很快就看到景嘉妍破涕爲笑。
他自己自然是遠離了一點兒距離,據說身後的軍隊是二十多萬人,他時不時的回頭看一眼,果真是浩浩蕩蕩連綿起伏,軍隊的前軍在自己的旁邊,後軍已經成爲一個小小的銀灰色點兒散佈在了草原盡頭。
如同是星羅棋佈的花朵一樣,他們草原人弓馬嫺熟,可以說一個頂倆是沒有問題的,有這樣的大軍,他幸何如之。
草木零落,抵冬降霜。馬匹一路前行,浩浩蕩蕩橫無際涯,一會兒以後,前面的貝爾催馬走了過來,看着楚瑾泉說道:“葉小姐還好嗎?這一路聽說遇到了各種刺殺與危險,不知道毫髮無損還是九死一生呢?”
這時候才提到“清桐”,照舊還是皇城裡面的稱呼,不溫不火的一句“葉小姐”,聽到這裡,楚瑾泉的嘴角有了一個美麗的弧度,情人之間的喃呢纔會有的溫柔弧度,“這一路過來山高水低,一方面是多虧了我,另一方面也是多虧了王爺。”
“成國王爺?我雖遠在草原,不過還是聽說過,成國有一個王爺,跋扈囂張,目空一切。叫做蕭鳴聲,葉小姐向來是左右逢源的,有王爺的幫助自然是化險爲夷。只是不知道,這個王爺也是喜歡清桐,將清桐當做了意中人嗎?”
這樣一問,楚瑾泉立即頭皮一緊,這才發現誠如王子所言,清桐的異性緣好的讓人瞠目結舌,從一開始認識清桐,清桐的身邊就有數不盡的男子,有的赴湯蹈火在所不辭,有的則是願意爲清桐做一切。
也有那含情脈脈在遠處持觀望態度的,有危難關頭異軍突起幫助清桐的,這些男子的運氣到了最後好像都有點不好,她想到這裡也是有了苦笑。
“是,不過這事情可汗你是隻知其一不知其二了。”他匆忙的解釋了兩句,旁邊的貝爾好像是聽天書一樣,等到楚瑾泉的陳述完畢以後,喉嚨中涌動一股“原來如此”的哈氣聲,旁邊的楚瑾泉也是哈了一口氣。
是因爲天氣過於冷了,他正了正自己的狐裘鶴氅看着前面的風雪,“可汗這一次幫助我們易亂除邪,革正異俗,是我想不到的。”
“你想不到的事情還有,就比如景墨會這樣子對你,一早的時候你也是想不到的。我是一個投閒置散之人,不過在外面草原,講究的還是誠信,要是沒有了誠信一切也就如同沙上建塔寸步難行了。”
貝爾一邊說,一邊看着楚瑾泉,楚瑾泉微微眄視一眼他,覺得他的形象不免高大了不少,又道:“景墨不以我爲德,反以我爲仇,那時候就連我自己都想不通,後來仔細的看一看,倒是明白了。”
“只要是上位者,沒有一個不喪心病狂,權利的野心一開始還可以收放自如,時間長久,就會覺得什麼都不滿足,開始慢慢的胡作非爲起來。”
“我不同,我也是草原的上位者,我們草原的上位者就如同是可親可敬的組長一樣,需要有領導的才能與可以分配食物的本事,不可厚此薄彼,不可以讓一個人受到傷害。”一邊說,一邊看着身後浩浩蕩蕩的軍隊。
“你看,天氣很冷,但是他們的服色都是一模一樣的,與我的一模一樣。”這時候楚瑾泉纔看了一眼身後人的妝容,果真是與他貝爾王子的衣服是一模一樣,說明在草原是一視同仁的,就連在衣服上都是這樣一般無二。
“王位,寧向直中取,不可曲中求。要是用非常手段得到的,大概就是這樣的模樣了,到最後弄得進退失據,只好不停的發兵征討,人的野心是巨大的,往往超過了自己的預想。”貝爾說過以後,看着楚瑾泉。
好像覺得楚瑾泉十幾年如一日的模樣,自己第一次與楚瑾泉見面的時候,他就是這樣子,如今想起來已經過了許久了,他還是老樣子,要說楚瑾泉沒有雄心壯志,是不會讓他採信的,這樣一個人就像是出鞘的寶劍。
此劍不輕出,處必見血,見血必死!這樣一個人爲何到了目前還是一個有名無實的將軍,說他有名無實是因爲職位雖然是將軍,但是除了號令萬軍還有其餘參政的本領,說他十幾年如一日,是因爲他完全沒有吞噬任何自己周邊朋友的友誼。
“你的理想是……爲何這麼多年還是做一個將軍,要是你想要……中原的天下就是你的,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這是貝爾的肺腑之言,楚瑾泉聽到這裡,挑眉看着貝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