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九

我的心不斷翻涌着,沉醉於自己的推理之中。雖然對關老師的死滿懷遺憾。但不管怎麼說,相對於以前的重重迷霧來講總算是拔雲見日了。

眼前的光亮逐漸變暗,再暗,直到和我真正睜開眼看到的這個空間達到一直。向四周環視半天,我才能夠確認自己所處的空間原來還是我的那間小屋。用手摸向周圍,我終於摸到了檯燈的開光。輕按了一下,我揉着迷濛的雙眼看了看邊上的鬧鐘:凌晨三點。我有點睡不着了,起身去了趟洗手間。然後披了件衣服推開窗。一股涼氣爭搶着涌入屋內,窗外幾顆星亮得耀眼,閃爍在寂靜的天空。我的大腦也變得出奇地清澈。

沒錯,剛纔的確是個夢。但這個夢真實的可怕。我也深深地呼了口氣。還好孫老師起碼還活着。又想起幾天前的那個夢,那七個人的死亡名單,上面也有他的名字。人都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這兩個真實的夢到底是我白天想事想太多了呢,還是一種不詳的預兆。

秋夜,寒氣逼人。我只好關了窗蓋上被子。但卻再也睡不着了。我半靠在牀頭,回想着剛纔夢裡推斷的種種情節,越想越覺得有道理。我突然發現,問題的癥結就在於孫所長的那一句話。對呀,只要找個時間和孫所長聊聊,說不定一切就真相大白了呢。

隨着鬼節前的繁忙,孫所長來公墓視察的次數也逐漸增多。我幾次想開口找他談談,不過又收硬生生地收了回去。一方面是他實在太忙了,每次把這裡的工作安排好後他又得回所裡處理別的事情。另一方面我和他實在是級別差得有點多,人家是殯管所的大所長,處級幹部。咱呢,不但是基層單位的工作人員,而且還不是正式的,只是個小打工仔而已。實在是不知道怎麼辦纔是。這幾天沒事就和關老師聊聊,讓他注意安全,保重身體之類的,搞得他也莫名其妙,渾身不自在。

今天的我依舊心事重重。剛和關老師聊了幾句,又要去墓地裡描碑。剛出門沒幾步,迎面差點撞上了孫所長。所長笑了:“桃子,最近可不太在狀態呀,這鬼節要到了。客人又多,精神點兒。”

我強打精神點了點頭,欲言又止。

“最近有什麼話想和我說吧。我早就看出來了。等你問你又不開口。”孫所長雙目如電透過金絲邊的眼鏡傳過來烔烔的神采,那雙眼睛也許早就洞悉了一切。

“嗯,嗯。”這個時候我又不知道怎麼開頭好了。

“沒想到桃子還和我這麼拘束。”雖然孫所長一直是和藹可親,可是級別就是一條不可逾越的鴻溝。

“孫所長,我想問您一句。那次您和我說過,別和關老師接觸的太多。‘人鬼途殊’是什麼意思,難道這個世界上真的有鬼嗎?”

“呵呵呵。”孫所長笑了,笑得十分爽朗。

我被他弄得莫名其妙,心道是這有什麼好笑的。

“桃子啊,桃子。虧你還是個大學畢業生呢。怎麼連這種小兒科的事還用問我。你們的教科書裡說過世上有鬼嗎?”

“當然沒說過。”我聲音小的只有自己能聽見。

“我那只是對你的一個提醒,你只要少和他接觸就行了。我說的‘人鬼殊途’只是一種比喻。其中的含義嘛,過幾天你就會知道的。行了,不要疑神疑鬼的了,快去描碑去吧。”他拍了拍我的肩膀,準備進管理處的門。

“孫所長,那如果沒有鬼,孫先生爲什麼要在公墓周圍帖符呢。”好不容易逮住所長,我必需要把事情弄明白。

“呵,我父親一直研究易經和道家文化。他有他的行爲方式,我不便干涉。況且《易經》還是一門很深奧的古代哲學,絕不能和封建迷信等同。作爲我們年輕一代,要理智地看待問題,樹立正確的唯物主義人生觀,千萬不能迷信什麼邪魔歪道。”

我吐了吐耳頭,不敢向下問了。看來我之前的推論有誤,孫所長並不是我想象中的世外高人,不過他說的那句話是什麼意義,我還真的琢磨不透。

告別了所長,我又到了墓地之上。

其實在公墓的所有工作裡,我最厭煩的就數在墓地裡描碑了。本來用毛筆蘸油漆寫字就拉不開筆,還得用稀料來稀釋。再加上碑都是立好的,上面的字還好描,到了下面的,根本沒辦法象平時一樣的握毛筆。秋天冬天就更慘了,描碑沒法帶手套,山上的風又大,有時描完碑手都快凍僵了。

今天墓地裡的風就不小。剛描完一塊就得把手插到兜裡暖和暖和。四周看去,偌大的公墓中只有零星有兩三家在墓地裡上墳的。相比較前一兩天還算是冷清了些。突然想起了張淑清,很久沒見到這個女人了。不知她現在怎麼樣。爲什麼不像往常一樣來看自己的丈夫。是出了什麼變故嗎。不覺地走向鄭佔田的那塊白色石碑。已經很久沒到這碑前站一會兒了,“而今識盡愁滋味,欲說還休。欲說還休,卻道天涼好個秋。”

他的墓前被清掃的十分乾淨,我知道這是關老師特別關照過的。站到近前恭恭敬敬地鞠了個躬。逝者如斯,活着的人就應該感到幸慶了。哪還敢做太多的奢望。擡起頭來注視着碑文,忽覺哪裡不對。仔細觀之,不禁大吃一驚。身上又是一陣濃濃的寒意。

原有的碑文邊竟多了三個字“謝萌萌”。這三個字就寫在張淑清名字的旁邊,不但也是錘鏨雕刻,而且還用油漆上了顏色。竟爲驚奇的是,這三個字的字體,沒錯,竟是我的字跡。

環顧四周,我感到一種亙古的無助。公墓的碑刻之中,三人碑不在少數。即“考”爲一人,“妣”爲兩人或多人,這其實就代表了墓的主人是一夫二妻或一夫多妻。在老一輩人當中,常常出現這種情況,有的是一妻數妾,有的是原配亡故之後的續絃。這種碑在成百上千的碑林當中,就顯不出什麼特別。可是單單這一塊,我太瞭解了。上上下下看過多少次,怎麼也沒有“謝萌萌”的名字呀。更奇怪的是,用的還是我的字體,和我寫過的碑一模一樣,並沒有什麼差別。難道是我夢遊來這裡寫的?不可能,我只會寫碑和描碑,並不會刻。只能解釋爲鬼幹得這件事。對,一定是的。小靜也就是謝萌萌不甘自己心愛的男人鄭佔田死後和別人合葬,於是就把自己的名字加在這裡。我後背起了涼風陣陣。突然回頭,後面並沒什麼人。我不敢在這裡久呆了,草草收工離開墓地。